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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顾子初一道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间十点的光景了。漆黑的夜幕上早已有了乱坠的星辰,一弯下弦月也在天角处交相辉映。
阿筝洗了澡,换了睡衣。走到客厅时,发现顾子初还坐在沙发上拿着iPad看东西。她走过去,有些好奇:“怎么还不回房?”
他没做声,柔和灯光下,额间的美人骨精致得出奇。
见他不说话,阿筝靠近询问:“怎么了?”
“没事。”他答,然后随手一指桌面上的手机:“刚才,席北给你发短信了。”
她一怔。
走过去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滑开屏幕,是一条未读简讯:“晚上少出门,多吃蔬菜水果,过一段时间就能好。——北”
看完,阿筝讪讪收起手机,“那个——”
“夜盲?”他打断她,然后将意味深长的眸光投过来,“他知道,我却不知道?”光是想到这个,真是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就今晚,突然下车就看不见。”阿筝解释着,垂眸不敢和他对视。
顾子初沉默,一时气氛凝结为冰点,有些窒息。他的眉眼透着凉,神情却又如以往平静,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子初?”她唤他。
男人将ipad随手扔到沙发上,豁然起身——
阿筝只觉得眼前有阴影迅速覆盖过来,旋即周遭都被淡淡的薄荷香包裹住。下一秒,整个人都被怀抱裹住,他的手强有力地将她束缚住,甚至缠得她有些难以呼吸。
头顶上落下他低沉蛊惑的嗓音:“他是不是又碰你了?”
阿筝心脏跳动的速度翻倍,砰砰砰地叫嚣着此刻的紧张。她觉得喉间有些哽,艰难地回答:“一点点。”
音将落,整个人便被愈加过分地拥住。
在阿筝的鼻息间,都尽数是他的味道,带着些缱绻缠绵,又挟裹着点霸道强势。谁能想象,一向温凉的人,竟有这般的模样。
“子初,我——”
“别说话。”他的嗓音更沉,呼吸起伏在她的耳边,“我光是想想都不行,他触碰你的画面,足够让我抓狂。”他很清楚,席北对她的心,不比他少半分半点。这让他觉得十分危机四伏。
闻言,阿筝是觉得又无奈又心疼。
她轻叹口气,伸手抚上他的背,也拥着他,还拍了拍:“放心子初,我待在你的身边,哪里都不去,真的。”
后来呢,阿筝,你是骗子么?——我舍下一切爱你,同整个世界背离,然而你却让我找不到是……凭什么,你到底凭什么这样对我?
“真的?”他有些不确定问一遍。
“嗯。”她耐性回答,“真的真的。”
自古情关难过,再优秀卓绝的男人也不外乎如此,栽在一个情字上面,也只得凭空折腰。好比顾子初,人生在世二十七载,什么时候如此忐忑不安对自己没信心过。说来说去,也唯有阿筝一人能做到罢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阿筝每天中午都喝鲫鱼汤,外加维生素A片。以至于,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想沾鱼。好在,夜盲也算是好了。
——*——
时间在连城上空缓缓流过,在飞鸟扑腾的双翅间刻下岁月的痕迹,也在错综复杂的钢筋水泥间生根发芽。
临近开学的日子,总会热闹得有些过分。
位于连城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以欧式风格为住,营造出了淡雅、高贵、精致的特色。在晚间时,店内柔和淡黄的风光,会让人觉得浪漫缱绻。
韩依依在这里弹钢琴,薪资还算过得去。
马上开学,她就不能全日,只能在周末兼职。她争取在最后这几日好好表现,能够多拿几笔小费。当然,也会有下流的客人,将稿费塞进她领口,冲她意味深长一笑。
一开始也会觉得恶心,后来索性无视那些笑容,默默收下还算不错的小费。
舒缓的琴音如蜿蜒小溪,流淌在整个店内,伴随着菜品的阵阵香味,只让人觉得心情放松神思清明。
倏尔,一叠百元大钞落在琴键上。洋洋洒洒。
韩依依的指尖一顿,有一张钞票正好盖在她的手背上,与肌肤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呵。
她抬眸,望向站在钢琴边的人。——肖兰。
上一次见肖兰的时候,还是在三年前。当时肖兰大着个肚子敲开了家里的门,说是怀了父亲的孩子,又哭又闹地要个说法儿。自此,便不得安宁。
十八岁的韩依依,也歇斯底里地反抗过,想要将这个可恶的陌生女人赶走。在她伸手推搡之间,却被父亲一个巴掌打倒在地,骂她胡闹。
于是,毫不意外地和所有恶俗桥段一样。父亲净身出户,去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从此成为众人口中攀上枝头的凤凰男。还记得,当时她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说:“最好从此不相干,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一年,父亲离开了,顾凉城出国了。
她的世界,一度陷入灰暗。可那又怎么样,花开一春,叶落一秋,而她韩依依也总会在某个寒冷的冬夜,如刺草般,疯狂地拔地而起。
毕竟,人总要学会,揪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从沼泽里面拔起来。以免,让自己愈陷愈深。
还有啊,以前觉得讨厌的人,眼前看来,是愈发觉得不顺眼啊。
韩依依手指轻微一颤,不动声色地将那张钞票拂到一边。下一秒,轻缓的琴音再次流淌——
“韩依依,不要小费么?”肖兰端着杯咖啡,温雅地笑着,颇有大家子的风范。“你是嫌少么?”她又道。
韩依依深吸一口气,缓缓吐纳。她尽量让自己心态平和,真不知道肖兰在自己这里找什么存在感,她想要的,不是已经得到了么。
女人真是奇怪的物种。
又是一叠钞票被扔到黑白的琴键上,与此同时,肖兰手上的咖啡也倒翻在她的身上——
咖啡杯砸落在琴键上,引出一阵乱响。褐色液体飞溅开来,在空中炸开,然后落在她米白的上衣上,以及黑白色的琴键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看见坐在钢琴前的女子脸色微白,而旁边衣着不菲的妇人故作讶异地用手捂嘴:“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给你点小费,却不料失了手,不要紧吧?”
原来是这样,大家又自顾自地收回目光,开始用餐。就是这样,没人会关心你心底有着怎样的风起云涌,也不会在意你究竟忍着怎样的委屈。
“不要紧。”韩依依缓缓开口,眼底却有着微芒。她直直盯着肖兰保养得宜的脸,锁住她的瞳:“那请问这位太太,你可以离开了么,不要妨碍我弹琴。”
肖兰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望着她,不说话也不离开。
“肖兰。”有人走近,轻轻拽了拽肖兰的胳膊,低声问:“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赶快进去,客人还等着。”
来人刺痛了韩依依的眼,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抛弃妻女不顾一切离开的韩友青。眼下看来,他的日子过得应是不错,岁月都没法儿在他脸上留太多痕迹。方脸,浓眉,眼角细纹,和下巴的青色胡渣,都和当初离开时一模一样。
嗯,西装革履的韩友青。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穿着商场廉价打折外套的男人了,时间吞没一切,他也一并烂在回忆里。
“慌什么。”肖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依然望着韩依依微笑:“听说你的母亲快死了?那可真是不幸,我给你钱,你应该会很感激吧?”
说她可以,说她母亲,不行!
韩依依蹭地站起来,却又听肖兰啧啧笑道:“哟,坐不住了?你这是不让人说实话么,在这儿弹琴不就是为了钱么,给你还不要?”
“肖兰,你放心。”她不去看韩友青那张脸,也在自己脸上画出笑容来:“我母亲身体好着呢,置于能活多久……不敢多说,只是绝对能活到把你给送走!”
话语一样刺人,这让肖兰很窝火。
“别招惹我。”韩依依上前一步,紧盯着肖兰的双眼:“我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羸弱的女孩了,兔子急了一样咬人,别仗着自己有钱就乱来。记住了。”
韩友青也有些不忍看下去,只好又伸手去拉:“我们快走吧。”
怒火中烧的肖兰哪里听得进去,转眸怒目:“你劝什么你劝,看不见她出言羞辱我,还咒我早死!”她说完又是一笑:“怎么,你该不会是心疼你这个闺女了吧?”
韩友青一时语塞,哽半天,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啧。”韩依依轻叹一句,反唇相讥:“真想不当,变得如此窝囊啊——也是,毕竟是上门女婿,受点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
韩友青脸色突变,像是被人刺中软肋,眼底千变万化,却依然选择保持沉默。毕竟现在,他是两面为难,进退维谷。
起了纠纷,经理迅速收到通知赶了过来,厉声质问:“韩依依,怎么回事,怎么得罪客人?!”
韩依依眸底清朗,脸色依旧写着不改的倔强。
……
在二伯顾成华的劝说下,顾子初才同意过来谈生意,只是一笔小单子。他知道是父亲唆使得,为了免于听唠叨,也只得应下。
还未等到合作方,就接到了阿筝的电话——去家教的路上,被一只流浪狗咬了脚。
匆匆拿了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也不听二伯的劝留,拉开包厢的门便走了出去。
刚踏入西餐厅的外间,便有纷乱入耳,望过去——看见阿筝好友韩依依有些狼狈地站在钢琴面前,身前是褐色的咖啡渍,以及面对着一个剑拔弩张的妇人。外加,还有一个咄咄逼人让她道歉的经理。
脚尖一转,朝人群走去。
经理很是不耐烦,气得跺脚:“你倒是快些道歉,惹客人不开心!”
韩依依掩住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只是说重复着一句话:“不道歉,我没错。”
在纷纷目光中,顾子初出现,他神情萧冷地望着经理:“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么,非要朝一个姑娘大吼大叫?”
经理也是个四通八达的人,一眼便瞧出来人不简单,举止气度皆非常人可比拟。他忙赔笑:“先生,您是韩依依的朋友?”
“算是。”他道。阿筝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
顾子初眼风一转,凉凉扫到肖兰的脸上,顿时有些好笑。于是,在凉薄的唇角挽出弧度,也在眼底覆盖上一层意味深长的笑意。
肖兰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子卓绝不尔,淡淡的一个转眸都足以令人沉沦。只是此刻的他分明在笑,却格外叫人觉得心慌……那笑意堪堪只浮在表层,寒意陡生。
“你在笑什么?”
“我啊——”顾子初刻意顿了顿,再道:“我只是在笑,堂堂一个肖副总,竟然为难一个在西餐厅兼职的年轻小姑娘。这样的话传出去,肖副总的脸上,约莫是该有些不好看的吧。”
明显看出,肖兰嘴角一僵:“你认识我?”
“也不难知道。”顾子初依旧笑得温尔,眸底却愈发显露寒冰:“今天不是要谈合作的时间么?”他低头看腕表,又抬头说:“你看,约定好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现在已经是十二点十分。时间观念如此差劲,想必也没有合作的必要。”
闻言,肖兰和韩友青俱是一怔。
韩友青忙上前,道:“不知这位先生是顾氏的……”他不敢问下去,只是盯着顾子初不放。
“也不在顾氏谋职。”他道得云淡风轻,说:“只是不巧,还是有能力决定一单小合作的。”
委实令人捉摸不透。
顾子初眸光落在黑白琴键上的钞票上,忍不住低笑:“这么点儿钱,侮辱谁呢?”
强大的气场硬是让人生生觉得脚底发寒,在众人看来,外表那样温凉的男子,怎么能有一股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张狂。
顾成华在包间等得有些不耐,出来透透气,也看见这一幕。干脆也走了过来:“子初,怎么回事?”
“没事。”顾子初伸手,一张一张拾起琴键上的钞票,递到肖兰的面前:“收好你的钱。记住,用钱来侮辱一个人,还真算不得什么本事。”
肖兰在原地发怔,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倒是韩友青识时务,伸手接了那钱。只是在触到顾子初微凉指尖时,觉得脚底有些发凉。
“二伯。”顾子初又低头看了下腕表,对顾成华说道:“这样的合作方,顾氏要不起,我赶时间,先走了。”
顾成华应一声,之后便见男人匆匆离去。
在场皆惊。
韩依依拿起旁边餐桌上的餐巾,擦拭自己面前的咖啡。半晌后,发现肖兰和韩友青还在原地,她皱眉:“怎么,还不想走,还是说准备再赏我小费?”
韩友青理了理思路,刚才的男人唤顾成华一句二伯……那岂不是就是顾岳的儿子,未来顾氏接班人。
想到此处,禁不住抬手摁住眉心:“肖兰,这次真得罪错人了。”
肖兰也没有想到,一个平凡家庭甚至为愁手术费而四处奔波的姑娘,竟然能和顾氏接班人有交集?
韩依依有些想笑,厉害吧,怕了吧。谁让我和阿筝的关系铁呢。
“对了,韩友青。”韩依依扔掉手中的餐巾,璀然一笑:“这些年,你没给过抚养费,对吧?”
“你叫我什么?”韩友青气得有些郁结。
“韩友青啊——”她喊得十分自然,不带一丝拖泥带水的干脆:“有什么问题吗?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让肖兰这个女人招惹我。你受她的气,是活该,毕竟你还是肖氏的傀儡总裁不是么。但是我和她没什么关系,也没有义务受她的气。不然小心我随时起诉你!”
“韩依依!”肖兰生气的嘴脸真难看,精致的妆容也盖不住那股恶气,她说:“你不要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就觉得自己可厉害了。要知道,你只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心脏微微刺痛,像是同时有一千根针,从四面八方投过来……刺到心脏表面,然后从每个细枝末节没入进去,足够让人疼得无以复加。
恶毒的人永远知道什么话最伤人。
纵使心底有着怎样的惊涛骇浪,韩依依脸上仍旧端得四平八稳,看起来无比的风平浪静。她对着肖兰露出微笑:“知道顾凉城么,你可以在任意一个搜索引擎上查找他的名字。”
“然后呢?”肖兰问,她自然知道顾凉城美国赫赫有名的华人律师。
“韩友青他也知道呢。”韩依依重新坐下,目光落在琴键上:“应该不想吃官司吧?这些年的抚养费倒是小事情,吃了官司,对你们公司的影响可不大好。”
完败。
韩友青拉着脸色铁青的肖兰走了,走之前,韩依依再次说:“做好你的傀儡总裁,不要再出现,恶心。”
只见韩友青的脚步一顿,然后迅速消失在视线中,一如当年。
明明是胜利啊,可是为什么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抽走所有力气一般,只觉得无力。她将双手重新放在琴键上,旋律再次响起,只是没人会注意,那双弹琴的手……在微微颤抖。
凉城,如果你在,会不会见不得我受委屈?
——*——
这日,原是晴空万里,天光明朗的。
走在路上,觉得树叶会吐芬芳,也觉得路边水管在开花。如果,阿筝是说如果,不在路边突然窜出一条流浪狗咬她一口的话,那么一切都是很美好的。
只是,哪儿有那么多如果。
被狗咬这件事,是命。
她蹲在路边叹气,是认命。
流浪狗来去匆匆,狂得相风,咬了她之后,甚至不给她一个看清它的机会……就那么窜进草丛里,再无踪影。
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脚踝的猩红,阿筝默默掏出手机拨了电话:“子初,我……被狗咬了。”
……真是造孽。
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嗓音:“待着别动,马上就来。”
阿筝在路边蹲着,又打了通电话,说自己去不了家教了。原因还是在路上被狗咬了……
流年不利,阿筝叹一句,然后望着尘土飞扬的马路发呆。
在遇见事情的时候,第一个会想到的人,就是他。或许,这就是满满的依赖感和信任感吧。
马路对面一家文印店,从阿筝的视角,可以看见店长抱着厚厚一摞纸。放到切纸机旁,然后放上去,压下去,碎两半,叠好。再放上去,压下去,碎两半,叠好。然后重复。
在看店长重复第二十六遍切纸动作时,顾子初出现了。
他将车稳稳当当地停在路边,视线始终锁着蹲在路边的人。他有些想笑,不知道找个地方坐会儿吗,非要蹲在路边,像什么样子。
下车,关门。
顾子初长腿迈得很开,又分外沉稳,只是急于走向她。
他停在她的面前,背光而立,说:“还要蹲到什么时候?”
听见熟悉的嗓音,阿筝眯眯眼,抬起头来看他——可以看见男子分明的下颌,以及眼底深沉的黑。
他挡住了阳光,以至于看不见其他,只看得见他。
阿筝还是蹲着没动,觉得有些委屈,呐呐道:“子初,我也没招惹那狗……莫名其妙,就咬我一口。”
闻言,男人失笑不已,双眸中却隐含宠溺。他屈着单膝,蹲在她的身边,歪着头伸手查看她脚踝的伤势,“我看看,别动。”
右脚脚踝处被咬破了皮,有殷红的血液渗出来,只是过了些时间,已经结痂成了暗红色。
他凑近了些,看得很仔细。
顺着阿筝的视线看过去,角度甚好——他根根分明纤长的睫毛,以微妙的弧度轻颤着;睫毛下盖着一双满带风华的双眸,只消一眼,便足以万年。恩,你若在我跟前,整个世界都只是陪衬。
“好看么?”
“好看啊。”
不假思索的回答,令阿筝有些局促:“你还逗我。”她别开目光,不再看他,却又听他含笑说:“分明是你太专注。”
顾子初起身,再次挡住烈阳。
他说:“起来吧,”说话的同时也伸出一只手给她,“我带你去打针。”
“打针?”
“狂犬疫苗。”
闻言,阿筝本能觉得排斥,她最是讨厌打针。于是,她企图说服他:“俗话说得好,能打针就不吊水,能吃药就不打针。所以,我能吃药么?”
“你觉得可能么,嗯?”
很明显,阿筝在顾子初的眼中读到了答案,没商量。
其实,自己一开始也不怕打针。只是有一次韩依依高烧住院,必须打针退烧不可。谁知道,一路被顾凉城背着去医院要死不活的依依,一听说要打针,硬是跑得连凉城都没追上她。
在打针的时候,韩依依的哭喊声,整栋楼都能听见。最后,针是打了,顾凉城的手臂上倒也多了个牙印儿。
自那之后,也给阿筝留了阴影。一说打针,就觉得极其排斥反感。
阿筝垂死挣扎:“子初,其实吃药——”
“停。”他打断她,然后双手撑在膝盖上,俯着身子凑近看她:“你将来也是要当医生的人,你见过被狗咬后只吃药不打针的吗?没有吧。”
“没有……”
“再说了。”他凝视她,眉眼专注:“狂犬病的潜伏期可高达二十年之久,阿筝,你也不想在二十年后突然出现幻觉发高烧然后癫狂不已。”
果然是做老师的人,道理讲起来一套一套的,让人不服不行。阿筝深思熟虑,这个针,看来是非打不可了。
“那打针的时候,你得陪我。”阿筝也不知,自己在对他说话的时候,竟挟裹着几丝撒娇的味道。
“好好好,依你。”顾子初很享受这个时刻,他喜欢她的每一个样子。“一定寸步不移地陪你。那你先起来。”
阿筝试着起来,却发现蹲太久,双腿已经麻了。加上脚踝上传来阵阵钝痛,完全起不来。
作死,对啊,一开始为什么要在这儿蹲着。
望着面前伸过来的手,指骨分明,修长干净。阿筝握了上去,且眼巴巴地抬头看他:“子初,我脚……麻了。”
闻言,他先是一怔,旋即失笑不已。不多言,只是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阿筝觉得一下失去重心,为保持平衡,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双脚在一瞬间得到释放,麻痹感迅速扩张到每一个细枝末节,让她有些受不住:“真麻。”
“下次,不许蹲着等我了。”
“好。”
……
去医院的路上,阿筝才想起他今天应该是要上班的。自从他去了南雅,手术日程可都是满满当当的,已经排到三个月以后了。
“今天不是要上班吗?”
“调休了。”顾子初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上面吗,腕骨分明。“我爸非要我跟着二伯去谈生意,不想多说,就去了。”
“这样啊,等等……”阿筝若有所思,望了望窗外:“这不是去南雅的方向,不去南雅吗?”
“南雅的医生护士都认识我。”他说着,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低调点。”
她知道,他一向是不喜欢舆论缠身的人。能避开的风浪,能避开是最好,不能避开,他也不愿波及到她半分半点。
就近去了某大学的附属医院,这个点儿的人,还真是不少。看那挂号处的人,排的队伍已经衔接成了长龙。
顾子初抱她下车,进了医院之后,将她放在旁边的等候椅上。摸了摸她的头:“等我,去挂号。”
阿筝抿唇一笑,点头。
在顾子初之前,还排着十五人之多。没办法,谁让现在是个看病难的时代呢。百姓吃不起药,看不起病,民生怏怏,早已经是社会的一大病态。
在等待期间,阿筝的目光一直追寻着那道清俊挺拔的身影,眼底有着淡淡的依恋。在所有的目光中,只有在看向他时,才会有特殊的情愫,无人可比。
时不时偶有年轻女孩,状似不经意地绕到他的前方,想目睹这卓绝身姿的真容。于是,一瞥惊鸿。
惊的是一颗又一颗少女心。
更甚者,意犹未尽地拿出手机来偷拍。而当事人顾子初,总是不自知自己有着怎样的吸引力,完全当做视而不见。
排队,交钱挂号。
顾子初拿票过来,朝她清和一笑:“打针去。”
纵使他的笑容千般芳华,一说到打针,阿筝还是觉得瘆人……她被他抱着,一步一步走进防疫科。
打针的时候,护士让阿筝伸手臂。
阿筝吸吸鼻子,别开自己的头,尽量让自己不去看那针管。索性眼巴巴地盯着面前的顾子初,他有些失笑:“你这样子,以后莫说是要做医生的人。”
科室内的两个小护士,视线几乎快要黏在顾子初的脸上,只是一个劲儿好脾气说:“哎呀,女孩子嘛,怕打针也很正常……不过还真是好福气呢。”
怕打针,是好福气么?阿筝一怔。
在磨磨蹭蹭十五分钟之后,针硬是没戳下去。每当针头快要没入皮肉时,阿筝就忍不住抖啊抖的,连带着护士拿针的手,也跟着抖啊抖的。
两人一起抖,针是没法儿打了。
无奈之下,顾子初贴近,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脑袋,一股脑直接摁在自己的腹间:“不许看。”然后他示意有些目瞪口呆的护士,说:“你打,别停。”
“子初,我——”
“乖,阿筝。”
他轻轻拥着她,声音透着缱绻蛊惑般,有着一股奇异的让人觉得心安的力量。
自古以来,美男计都甚是好用……打完针的阿筝走出科室时,隐约觉得两个护士的目光已经变得森绿。
呃,子初,恭喜你又吸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