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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个刽手不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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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始终有一种错觉,以为我们的感情源自于我们自己的内心。以为自己是理性的,以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有其道理的。

    但事实上,我们的绝大多数日常行为,都是一些我们自己根本无法了解的隐蔽动机的结果。

    所谓的信仰,它能让一个人变得完全受自己的黑暗奴役。

    朝阳初升,驱散黑暗残酷的统治,桔色暖阳普照一座黑色巨城,炊烟迎风袅袅,人声鼎沸,车兽逐多,城中勤劳的人们已早早开始崭新一天。

    一个魁梧中年,散发蓬垢,背负一把黑色怪刃,肩扛一光头少年,行走在繁华大街上。

    少年稚嫩清秀,中年狰狞恶样,这怪异组合引得行人关注。中年人浑身散发阴冷煞气,生人不敢靠近,他是城中最有盛名的刽子手,据闻他一刀可以斩开苍巅云海,剥开雷云。

    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有人敢招惹他,哪怕城中大户人家都对他礼让三分。他就如同一阵风,悄然来到这座城,又悄然登上死刑台,背后那把黑色怪刃不知染了多少死刑犯的血魂。

    一袭黑色武士长袍,布满刀疤的脸上,胡渣唏嘘,一双鹰眼藏匿在油腻散乱的刘海下,仅发丝间透出的一丝目光都刺得人眼生疼,没几人敢直视。

    “哟!这不是黑叔吗?昨晚又去哪里浪了?你肩上该不会是哪家寺庙逃出来的**吧,瞧那俊脸,苍白得令人生疼。”一酒肆老板戏谑道,全世界恐怕也就这酒肆老板敢这么调侃他。“想不到,黑叔你好这一口。”

    “小掌柜,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若听到街上有人嚼舌根,休怪我半夜潜入你房间,让你得子,喜当爹。”黑叔声音嘶哑,沉闷难听,不含任何感情,言辞却又犀利得紧。“他是我侄儿,当年跟家人赌气,离家出走,再次相见,已经成这鬼模样。”

    小掌柜哂笑,内心却不以为然。他与黑叔相处久了,已经摸透了黑叔的性格。

    说起来,他们家跟黑叔有不解情缘,当年他父亲因救黑叔一命,黑叔便成为了他家酒肆的守护神。他们家没有其他背景,依然可以扎根在城中最繁华的黄金街道。

    谈话间,黑叔步伐依旧,人眼中却如道黑光,眨眼间,已穿过酒肆,进入后院。

    三日后。

    道牧好不费力才睁开双眼,见自己身处陌生环境,不由好奇打量四周。“咯吱!”房门突然被推开,差点没把道牧吓破胆,抬头却见一个高大身影堵在了房门前,挡住了血红残阳。

    “醒了?”黑叔声音还是那般沉闷空洞,形如地狱来的勾魂使者。

    道牧畏畏缩缩打量面目可憎的黑叔,上半张脸被头发遮掩,下半张脸布满刀痕,棱角分明,少年时期定是俊逸不凡。

    发丝间若隐若现的鹰眼,让道牧视之心寒,隔着好几米都能够感觉到一股血腥味夹带阴冷之气,冰冷刺骨,使得衣着单薄的道牧瑟瑟发抖。

    他那双漂亮血眼也引得黑叔好奇,大步迈步,幽灵般瞬至道牧身前,道牧不自觉的卷缩床角,面带恐惧看向黑叔。

    勾魂使者?是了,唯有勾魂使者才有如此阴气。

    “好一双绝望的眼睛。”黑叔拧正道牧的脸,直视道牧玛瑙大眼,赞叹不绝,那副神情好似找到了新的玩具。

    “你就是地狱来的勾魂使者?”煞气森冷,比乱坟岗有过之无不及,道牧颤若筛糠,支支吾吾,欲奋力挣脱黑叔的手,“我这算是自杀吧,应该下第几层地狱?”道牧算是认命了,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呵!我倒是希望你死,奈何你命硬得很。”黑叔转过身,“肚子饿的话,就自行起身跟我来。”

    道牧回味几遍,原来自己没有死,可是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救活了你,你还不高兴,是吧?”黑叔背对道牧,却识破道牧心语,诡异得紧,“我仅有的良心居然救了一介懦夫,呵,真是我人生的一个最大的污点。”

    道牧闻言不语,闷如葫芦,毕竟对方说的是个事实,一点没错,自己的确在逃避。

    自己的身体已经衰败至此,无论再怎么努力,又有没有用呢?这中年大叔真是可笑,他懂什么!

    院子不大不小,一水池中一假山,周围花圃葱郁,鸟语花香。

    中间一大桌,桌上一大锅。

    锅中沸腾大块大块的肉,雾气带着香料和肉的味道弥漫了整个院落,与花草清香融合,生出另一种怪味,还挺好闻,勾起人最深层的欲望——吃。

    道牧自认死期将至,也就没了所谓。丢掉牧苍和穆清悉心教导的道德礼仪,主人未开口,自己已大咧咧坐下,咕噜喉结涌动,拿起筷子就要往锅里夹肉。

    “啪!”黑叔出手如蛇,快如电,筷子打红道牧手背,手骨都快碎了,疼得泪聚眼角,哇哇叫。“急什么,先闷一碗酒开胃,你这小白脸该不会不喝酒吧?”

    黑叔给道牧面前大碗满上,随后自己拎着酒坛一口气喝尽,道牧见状眉头微皱,未犹豫退却,两手端碗,亦一口气喝完碗中烈酒。

    烈酒真烈,刚放下碗,顿感腹部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浑身开始冒起热气,肉眼可见,连那煞白脸上也泛起许久不见的红晕。

    “嗝!”毫不含蓄打个酒嗝,酒香味混杂肉香沁鼻灌脑,两眼闪烁异样红光,身体好似一下子恢复所有力气,夹起肉就往嘴里塞,不管烫不烫。

    黑叔真是奇人,变戏法般,你一坛我一碗,你来我往,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二十人份的酒菜在两人沉默不言间,横扫而空。

    酒足饭饱,黑暗已经再次统治大地,星海充斥夜幕,二人仰首赏月,安静得让人不自在。

    “你想过今后打算吗?”黑叔叼着一根鱼骨漫不经心,鹰眼却闪烁着星光,“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按照我安排的活下去,活得一天是一天,正和你意,如何?”

    道牧沉默不语,瘫在座位上,浑身通红,肉眼可见缕缕热气蒸腾而出,倒影星幕,他并不惊讶黑叔看出他的来历,将自己白色头发和眉头一同剃除,已经说明一切。

    “嗯。”应这一声好像耗尽了道牧所有力气。

    三年后。

    道牧亲手埋葬黑叔,应了黑叔的要求,将他烧成灰,高山、平地、裂谷分三处埋,且在他的骨灰上种三颗枫树。

    黑叔没有其他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埋葬黑叔的时候,唯有年迈的老掌柜和小掌柜夫妇以及更生的女婴。

    回到院子,坐在石桌前,大锅咕噜咕噜沸腾,听起来好像在哭泣一个老友死去。黑叔坐的位置依然整齐摆放碗筷,还有一坛酒。

    道牧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食指敲击石桌,哒哒作响,目光却斜视黑叔死前钉在他座位傍的黑色怪刃上。

    黑色怪刃,似剑又似刀,远看甚至像剪刀的一半,柄上弯出一道护手,细看又像自己曾在哪部古籍中看到的仙器。

    道牧脸上露出自嘲,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屠刀,跟仙器哪儿粘得上边。三年来,他看着这把刀在黑叔手中挥落一颗颗人头,数都数不尽。

    这哪是仙器,分明是魔器,收割人命的魔器屠刀。

    想到这里,冷酷的脸上浮现淡淡悲伤,三年岁月,不短不长,有血有肉的人面对木头都会有感情,道牧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说不悲恸是假的,他却忘了该如何正常的表达自己的悲伤。

    大锅依旧咕噜咕噜沸腾,浓郁香气扑鼻,肚子抗议起来,打断他的思绪,大力摇动脑袋,撇开这些影响食欲的问题,风云残卷起来。

    唉……

    如同往常那般,酒后饭饱后,喜欢仰望星空,寻思更甚的生活哲学,企图说服自己,无论是死,亦或生。

    脑海中无限回放黑叔临终前的话,“我受到刀的指引才出现在官道,救不救你是我个人选择。我本该死了,却多活十五年,仅仅就是伺候这把刀,等待下一个继承人。

    十五年来,谈不得美满幸福,也谈不得痛苦折磨,大半时间,就是觉得活着真好,死刑犯眼中的光让我向往,痴迷……”

    道牧微微低下头颅,余光扫向那把怪刀。凡事有所得必有所失,拔下刀可以让自己续命,甚至可能报仇雪恨。

    可自己究竟承不承受得起拔刀所要付出的代价?道牧从来就不相信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拔亦或不拔?

    续命企图寻机血海深仇,亦或颓废坐吃等死?

    眉头紧皱,耳朵微动,原来外面传来不安的声响,转过头却见小老板娘衣冠不整跑进小院,双眼通红,梨花带雨,“小黑!有人来砸我们的店!阿颖在那些禽兽手上!”

    “连小孩都不放过?!”道牧眉宇一皱,黑白相嵌的发间,红眼变得狰狞起来,嘴角抽搐,“黑叔走了,他们就可肆意妄为?!”

    话落,道牧已经拔起刀刃,跨入无尽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