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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话,横野下二是绝对不会去亲自登门拜访金寒池的。
早年间,横野下二曾听父亲说起过中国的巫蛊之术,他对此将信将疑,虽然十分向往,但是实在难以相信如此神奇的事情会真正存在于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里,故而只是被他当做一种神话故事罢了。
直到有一天,中岛江沿找到横野下二,神秘兮兮地说起他在俘虏中发现了一个会使用蛊术的人。
当时正时值甲午海战发生后不久,那些俘虏对于日本人来说仅仅只是负担,为此,军方中不少人对此颇有意见,横野下二就是主张将俘虏早日遣送回支那的党派之一。
中岛江沿来时已经是半夜,横野下二打着哈欠,脸上写满了不耐烦,然而那表情却并未对中岛江沿造成任何影响,他仍旧是一脸的兴奋,然后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只小匣子。
匣子很精致,檀香木上刻着花纹,带着淡淡的香气,轻轻地抽开上面的盖板,里面还垫着红色丝绒布。
横野下二以为中岛江沿是来向自己献宝,想想看,这家伙最近似乎没有什么需要拜托给自己的事情,更犯不上大半夜跑来献殷勤,毕竟这盒子看起来就是只珠宝匣子。
然而让横野下二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摆在那柔软红丝绒衬布上面的,却是一只……虫子,尽管横野下二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不愿承认这真的是一只虫子。
那东西长得好似蚯蚓,无足,乍一看是只肉虫,然而虫身上张着许多小小的尖刺凸起,密密麻麻的黑色尖刺遍布在红色的虫身上,而那虫子的口中竟然还伸出一只管状物。
“横野阁下知道蚊子吗?不,我的意思是,您见过蚊子的口器被放大后的形状吗?也是这样的!”中岛江沿说这话的时候,脸颊几乎贴在桌子上,恨不得就将那虫子捧到眼前端详似的,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变态,强压着脸上的喜悦笑容,令那张故作刻板的脸好似小丑的面具,“这东西应该就是蛊虫的口器。”
中岛江沿告诉横野下二,说俘虏中有人得了传染疾病,而那个蛊师就是用这种蛊虫吸食了患者后心口的毒血,从而令那些俘虏在一夜之间全部奇迹般的康复了。
至于中岛江沿是如何找到那个蛊师的嘛……
“横野阁下也知道,鄙人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故而呢,鄙人第一个发现了所有俘虏奇迹般康复的情况,明明是本来还在担心他们会不会死在这里的,因为尸体运送起来很麻烦,碰上这样的天气,很容易引发瘟疫……”
横野下二没有功夫听中岛江沿这些无足轻重的絮絮叨叨,他猜得到结果,中岛江沿必然是严刑拷打了那些俘虏,然后,就有一些人将那个蛊师供了出来,尽管,他救了他们的命。
人性啊,在生死面前是一种奢侈品,又或者说,拼尽全力保住自己性命的求生欲,才是人性真正的本质。
在那之后,中岛江沿与那名蛊师交谈多次,然而对方对自己会下蛊的事情矢口否认,中岛江沿对于巫蛊之术非常好奇,又舍不得此人就此白白死掉,无奈之下,中岛江沿与横野下二商讨,既然此名俘虏的身份是军医,中岛江沿请横野下二利用他的关系将这名俘虏抽调出来,悄无声息地在俘虏名单上抹除了他的名字。
再之后,这名蛊师便一直住在中岛江沿家中,因其独子中岛鸿枝的志向就是成为一名医生,所以中岛江沿美其名曰请这位蛊师作为中岛鸿枝的家庭教师。
此人就是愧古,细细数来,还真是在中岛江沿家生活了二十来年。
在横野下二的一生中,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这个愧古先生让他怎么都捉摸不透,横野下二曾见过愧古多次,总觉得这个人的眼神非常奇怪--那是一种平静,超脱了一切的平静,就好像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一般。
那种眼神是无法作假,根本装不出来的。
同样的,愧古始终坚称自己不会下蛊,对于这件事情,横野下二也无法判断,他就是猜不透这个愧古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自甲午海战后,日本人在与支那的斗争中小试牛刀便初战告捷,这大大鼓胀了日本陆军的雄心壮志,横野下二在陆军士官学校的不少同窗都削减了脑袋试图在部队中谋求官职地位,他们认为,与支那人的斗争简直就是一桩只赚不赔的买卖,如何前往满洲,如何进入战场,这成了他们每次泡温泉时一边奋力挥动手臂激起水花一边讨论的话题。
可是,在横野下二眼中,这些人不过只是一群只会呲牙的猴子。
有什么用呢?真刀真枪弹雨枪林,这种事情谁都会做,横野下二想的是另外的一些路径。
比如如何在真正开始之前笼络一批支那人,赶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到来之前,先赚上一笔。
又或者说,选用和别人不一样的方式获得战争胜利,就比方说巫蛊,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蛊术存在,那么蛊师岂不是可以兵不血刃地消灭一支部队?
这是这么多年来,横野下二说服自己容忍中岛江沿的原因。
用支那人的蛊术来对付支那人,还要上升到战争的局面,这是一盘大棋,多养一些擅长跑腿的狗,说到底还是有必要的。
而现在,横野下二面对着面前这封电报,深吸了口气,他并不觉得愤怒,就仅仅只剩下沮丧。
凭心而论,虽然的确对中岛江沿的能力有所质疑,但横野下二知道,客观来讲,几次登门拜访却仍未见到金寒池,这件事情不怪中岛江沿。
这个金寒池,的确是个太难搞的角色。
恐怕,就算自己登门拜访,其结果,也只是碰壁。
思来想去,横野下二拍了一封电报发往上海,他养了弥光那么久,差不多是到了要派上用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