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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丞坐在老妇人的偏厅里,桌上摆着只盘子,盘中的糍粑已被盲丞吃完了,此时他正以几根青葱般的指头在盘子里摸索着,将残渣送进嘴里,一脸的心满意足。
老妇人和察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吃,两人都不说话,他们生怕自己一张口,脸上藏不住的焦急便从嘴里流露出来。
倒是盲丞一点都不着急,他是个瞎子,从小到大人人都想占他便宜,故而这么多年他掌握的最重要的生存技能,就是与人讨价还价。
盲丞知道,找不找到守汶对自己来说丝毫都不重要,但对老妇人和察戈来说却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谈判好比做生意,当一方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需要时,其实就已经掌握到了最好的筹码和武器。
果不其然,在一阵无言的对峙之后,老妇人深吸了口气,报出了守汶的生辰八字,又将一只鞋子放在桌上。
“鞋子……是洗过的吗?”盲丞对鞋子敬而远之,听老妇人说是洗干净的,这才放心地拿在手上,他也不知对着什么地方灿烂一笑道:“那你们可以出去了。”
盲丞听到两人推开房门,迈出门后重新关上门,他等待片刻确认房间里没有呼吸声,两人没有躲在门口后,这才从底衣里小心翼翼摸出一只小瓷瓶子。
“小东西,这次轮到你大显神通了。”
盲丞会炼蛊吗?不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身上有蛊虫,反正他没有,唐鬼也有。
当年唐鬼请盲丞出山,三顾茅庐之后,盲丞对唐鬼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想让我给你解蛊来找我便是,我是瞎子,出了家门,哪儿都不去。”
“我带你走,去哪儿,哪儿就是你的家。”
“可是我跟着你走,万一哪天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我想让你找到我你便能找到,我不想让你找到的话……”
“那我不去。”
瞎子没跟唐鬼出山前,就靠给邻里乡亲寻卜问卦,他不要钱,只要吃喝,一卦换三天饭食,按日子排着送,唐鬼来找盲丞的时候,他的吃喝已经排到了五年之后。
盲丞当然不想走,且不说自己会不会被唐鬼扔在外面,且说他在这村里还存着五年的吃喝,只知玩乐不愁吃穿的日子,那叫一个活似神仙。
后来唐鬼最终是如何说服盲丞暂且不表,只是在盲丞提出他的担忧后,唐鬼给了他一只装有寻尸蛊的瓶子。
“有了这样东西,你就能找到我,不管天涯海角是死是活。”
盲丞知道这寻尸蛊总会派上用场,因为自打唐鬼第一次来时他就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和唐鬼分离,只是他没想到,这东西竟然会在自己想要找到唐鬼之前,先发挥了用处。
老妇人和察戈出了门之后,盲丞在房里嘟嘟囔囔念念叨叨,以此迷惑门外的老妇人,与此同时,他手中不停地将鞋子摆在面前,依照唐鬼教给他的方法,将一些蛊药洒在鞋子中,然后打开装有寻尸蛊的瓷瓶。
蛊药以草药、泥土、香灰,总之是一些盲丞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制成,将其放在鞋子中后,寻尸蛊自然会钻进鞋子里,饕食蛊药的同时也会记住留在鞋子里的信号,然后自然会带盲丞找到鞋子的主人。
唐鬼说,蛊虫会记住鞋子的大小、气味、鞋子主人的一些特质甚至肤质、通过鞋底的磨损程度还能判断出主人的身高体重身材。
盲丞笑,说,这本事和他很像。
唐鬼又说,这蛊虫不给吃的不干活儿,所谓下蛊,就是人和虫子的互相帮助。
盲丞还笑,说,那这就叫各取所需互相利用。
唐鬼很认真地点点头,说这一点也和盲丞很像。
盲丞后来知道唐鬼会下蛊之后经常会想,他当初是不是给自己下蛊了?不然自己为何总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跟着他离开,就算自己能够通宵天地探查未来,反倒就是自己身上的一些事情,连自己都想不清。
趁着盲丞沉思的时候,耳边响起忽闪忽闪的声音,声音细小,是那蛊虫吃饱了,扑闪着翅膀正在半空打转。
盲丞第一次用寻尸蛊,虽然之前唐鬼怕他害怕,已经将用蛊的细节全部交代得清清楚楚,可是毕竟是第一次,盲丞心中半是兴奋半是好奇,任由那蛊虫落在他的耳廓上,自己还忍不住侧着身子伸长耳朵等着。
虫子应该很小,盲丞自认为自己敏感,却判断不出虫子落在自己耳廓上的是几条腿,他任由小虫一点一点钻进耳朵里,凉冰冰的,蜷缩在耳中便不动了。
门外响起察戈敲门的催促声,有些不耐烦地轻声问道:“你还要多久?他们又要去搜山了。”
察戈站在门外有些站不住,一方面是不知道盲丞是否真有能够帮助他们的本事,另一面则是生怕老妇人会抓着这空当问他关于什月的事儿,他对什月的心思世人皆知,自己却不知道她的情况,这话察戈说不出口。
爱情如果是神圣的,是值得付出一切的,那察戈这种只知道一门心思闷头爱着却始终毫无行动的情感,不知道是不是对爱情的不忠不义不配不值。
察戈等了片刻,没有等来盲丞的回应,正当他耐不住一把拉开房门时,盲丞正站在门边,他双手用力推门却没想到门正被察戈拉开,瘦弱的身子便从门内跌了出去,被察戈揪住领子,整个人转了一圈儿摸到察戈的手臂这才站稳。
“干嘛干嘛!”盲丞挣扎着推开察戈揪着自己领子的手,“急什么!心急就能吃热豆腐了?我是巫师,你有没有点儿最基本的尊重?”
察戈显然没有,既没将盲丞当成巫师,也不打算对他尊重,察戈双手抱臂望着面前的盲丞,“你做完法了?”
这声音里显然充满了不信任,盲丞哼了一声道:“当然做完了。”
“不行的话,我们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找。”
“不行?什么叫不行?你不行还是我不行?”盲丞终于站稳身子,他本是习惯性地想将两只手插进袖口,然而换上了当地人的衣裳,发现这里人穿的衣服袖子短而紧窄,一下子没能伸进去,搞得这动作有些尴尬,他便顺势将手收回来抱在胸前道:“他们去找,那就让他们找去便是,咱们这是找人,又不是比赛,反正人就在那里,我们去带回来就好。”
说罢,盲丞得意洋洋便往门外走,心中暗暗思量着背后的察戈看到自己这胸有成竹意气风发的背影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只是人刚走出去两步便撞在墙上,疼得他捂着脑门儿咿呀呀叫痛,倒是察戈拎着他的领子将他重新拽到了正路上,过门的时候还不忘将他提起来越过门槛再放下。
“行了行了!”盲丞被勒得几乎断气,“你不用这么客气!”
察戈没理会他,眼看着前方不远处就是集结在大门口的众人,便凑到盲丞耳边轻声一句道:“还是客气一点好,反正,如果找不到人,我就活剥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