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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恐怕也就只有唐爷有这个魄力,还敢来吃花酒!”
“听你这意思,怎么好像不想让唐爷来?”
“那群丘八可不是好惹的,我这不是替妈妈关心咱的金主么!”
“唐爷可用不着你惦记,你啊,既然知道是金主,那就好生伺候着!哎?菜呢?怎么还没备好?等会儿小心唐爷等急了,老娘可要好好收拾你的!”
语花楼后厨,老鸨子将姑娘责骂了两句,催促着她盯着厨房赶紧上菜后,便扭臀摆胯地向二楼去了。
姑娘吐了吐舌头,唐爷好伺候,倒是老鸨子夹在中间,比唐爷啰嗦多了,她摇摇头,心中感叹可惜自己没生得一副好皮囊,只能做个三等姑娘,在后厨盯着上菜。不过听楼里的姐姐们说,皮囊生得不好也不重要,若有一张巧嘴口吐莲花,还是能往上爬的。
哎,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像那些姐姐们一样伺候唐爷喝酒。
姑娘想起了犯愁的事情,忍不住叹了一声,转头向厨房里看去,一个二十来岁的白嫩小伙子此时背对着自己,他刚切好蒜米,正在往一盘凉菜上撒着,姑娘没理会小伙子,进了厨房端起早已准备好的酒壶就要走,谁知道刚一转身正和那小伙子撞了个满怀。
小伙子是刚来的,今日才是头一日上工,说是念书念了多年也没念出名堂,而今父母重病,只能出来做工讨生活,老鸨子见他可怜才收留下来,刚来便在厨房里做起帮厨了。
姑娘正撞进小伙子怀中,幸好那小伙子顺势扶住她的腰身,人这才没摔倒,但手中的酒壶却是结结实实砸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哎呀!你没长眼睛……”
姑娘叫骂的声音只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是小伙子那一双星辰般的眼睛将她的咒骂声硬生生给挡了回去。
人若是生的好看,就连做错事情,也让人怪罪不起来。
“姑娘,真抱歉,”小伙子松开了姑娘的腰身,从怀里抽出一方帕子递给姑娘,指了指迸溅在她身上的酒,“真是对不住,把姑娘这么好看的衣裳都弄脏了。”
“我……”姑娘低声呢喃了一声,拿起帕子擦了擦衣衫,声音软糯了许多,“我这不碍的,是给唐爷的酒打翻了就不好了。”
“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重新打上一壶!”
小伙子说着便挽起袖子,一截白皙得堪比女子的手腕甚是纤细,就连腕子翻转的动作也那么好看。
手上动作不停,小伙子嘴上也和姑娘轻声寒暄起来:“我是新来的,手笨,给姑娘生麻烦了。不过,想来姑娘在这语花楼里时日也并不长吧?”
“我?我跟着妈妈有几年了。”
“哦?”小伙子手上的动作稍稍停下,一脸惊讶地望着姑娘道:“不会吧?看姑娘的年纪甚是年轻,说是年方二八都让人意外呢。”
这姑娘不比楼里的头牌,受到这样的夸奖实属稀罕,心中小鹿都不免不安分地跳了起来。
那边,小伙子腕子一转,打酒的半截竹筒已经盛满了一桶琼浆,继而不停地灌注进了白玉酒壶中,整个动作流畅,虽然那竹筒中酒液满溢却一滴未洒,而在最后一滴酒灌入酒壶后,另只手从酒壶上轻轻扫过。
小伙子侧身挡住酒壶,扭着脖子对姑娘客客气气道:“这里还有许多小的不懂的规矩,将来可就要劳烦姑娘多多照顾了。”
趁着姑娘只顾着盯着他那张英俊得好似从画像中走出来的脸时,小伙子的指甲在壶嘴上蜻蜓点水,等手掌离开那酒壶时,酒壶盖子已经盖好,只是姑娘看得痴迷,丝毫没注意到那个小动作。
酒壶递到姑娘眼前时,她才回过神来,“啊……这个,你还哪里用我照看呢,眼下帮厨只是暂时的,说不上哪天妈妈看你生得俊俏,就要把你派到前厅去跑堂接应了。”
“我哪里生得好?姑娘生得如此娇美,不也只能做些杂事,我又怎敢奢求什么?只盼望跟在姑娘身边,能有姑娘照顾几分的话,已经是莫大福分。”
小伙子说着,抿起嘴唇对着姑娘一笑。
不过是淡淡一笑,却令姑娘脸上烧起了一片红霞,姑娘生怕被小伙子看到自己的窘态,端起酒壶脚步匆匆地便向楼上去了。
真是糗了,姑娘低声嘀咕着,被他看到自己这副花痴模样,不知道要如何取笑,可谁能料想到一个帮厨的小伙子会生得这么好看?
姑娘一边想着,人已经到了二楼。
因是唐鬼来了,所以就连楼梯走廊上都点满了烛火,走廊尽头的雅厅里更是灯火通明,姑娘走到门口,人还未进门,已经有人接过她手中的酒壶,随即,一扇关上的木门便将姑娘挡在了门外。
唐鬼是贵客,既然是他来了,老鸨子简直不允许不入眼的姑娘出现在他眼前。
此时雅厅里簇拥着的是整个语花楼中最美的姑娘,将唐鬼和齐孤鸿包饺子似的裹在中间,有人倒酒有人夹菜,唐鬼甚至不用说话,只需他一个眼神,姑娘们就能猜出来他想要什么。
齐孤鸿本就不适应被人这样伺候,面前的碟子都夹满了菜,齐孤鸿的筷子却一动不动。
“怎么?”唐鬼饶有趣味地打量了齐孤鸿一眼,扑哧一声笑道:“你这意思是要让她们喂你,齐孤鸿啊齐孤鸿,果然是你小子有心计!”说罢,唐鬼好像个赌气的孩子般,也将手头的筷子一推,对着旁边的姑娘道:“老子也不吃了,你们不喂老子就不张口!”
齐孤鸿没有和唐鬼开玩笑的意思,他深吸了口气,鼻腔之中满是脂粉香味,这样的环境令他有些坐不住,更何况他有心事拥堵在心中好似打鼓一般。
仿佛是看出了齐孤鸿的心思,唐鬼对着身旁的姑娘们一摆手道:“行了,都下去吧,你们一个个好似拿香料喂大的似的,都呛到咱们齐少爷了,去吧,都该干嘛干嘛去,咱齐少想和我这臭土匪说说体己话。”
姑娘们如何鱼贯而入便如何鱼贯而出,偌大的房间此时就只剩下了齐孤鸿和唐鬼。
人一散,空气都跟着凉了,齐孤鸿望着眼前的菜碟,各样东西夹满反倒好像吃剩下的折箩。
道理就是如此,世上好东西很多,可是任何东西多了都不好。
唐鬼搔了搔头发又搓了搓腿,齐孤鸿鲜有见到他这种不自在的样子,土匪做惯了,八成是早忘了学堂里的规矩,齐孤鸿这次归来,初见唐鬼时,嫌弃他那没规矩的样子,见惯了,又羡慕唐鬼能放下那些劳什子桎梏,而现在他又不自在了,想来,是自己桎梏了他。
总是这样沉默下去终究不是事儿,夜再长也有天亮的时候,就在齐孤鸿打算打破沉默的时候,唐鬼率先有了动作,只见他捏着酒壶给齐孤鸿倒了杯酒,两只手毕恭毕敬地将酒盅摆在了齐孤鸿面前。
“喝酒。”
酒是同样的酒,但因一些琐碎的细节就变了味道,比如唐鬼那客套得有些疏远的架势,就足以让齐孤鸿觉得这酒难以下咽。
“喝酒。”
唐鬼将杯盏向齐孤鸿推了推,又说了一遍。
以前的唐忌夜滴酒不沾,但是唐鬼却是个贪酒的,相处这几日,齐孤鸿从未看过他哪天夜里没有喝酒,可今日不同,唐鬼的杯子是空的,只道是让齐孤鸿喝。
也罢,齐孤鸿知道这杯酒唐鬼想让自己喝,也知道他不能喝,但既然是他的决定总有他的道理,喝酒喝吧。
想到这里,齐孤鸿端起酒杯,嘴角露出了一抹笑。
送别的酒,总要笑着喝。
只是酒杯已经到了嘴边,齐孤鸿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喉咙般,以至于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近来多有叨扰,不能再给你添麻烦,”齐孤鸿抓着杯子的手很用力,否则,手都会颤抖起来,这么好的酒只给他一人独享,洒了自然不好,他用力地吞了口口水,继续道:“这些日子,承蒙关照。”
说罢,齐孤鸿张口,杯中酒空,烈酒顺着他的喉咙翻动滚下,一口饮尽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