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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亚楠一秒手慢没拉住冲动的新丁,奚娮已经跳下车,朝嫌疑人举起了枪。
“行动!行动!”指挥车里的杜骢也通过无线电通讯器听见了那一嗓子提前到来警告,赶忙下达命令。
“嘭~!”第一声枪响,子弹不是从警方的枪膛里飞出去的,而是来自嫌疑人。
奚娮保持着端枪姿势,连从耳边擦过的子弹都没能让她挪动步子。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猛烈的心跳声在她耳边回响。她握枪的手僵直发抖,扳机就像千斤重,根本扣不下去。
恐惧绝望的感觉从脚底迅速窜遍全身,拽着她的身体向下沉。失重、冰冷,还有钻心的痛楚汹涌如海浪般将她吞没了。
关亚楠一个飞身扑救将奚娮按到在地,子弹擦过她的左肩,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嘭嘭嘭!”关亚楠咬牙忍着痛,加强火力掩护,拽住奚娮的衣领将她往后拖。
“你给我待着!”她粗暴的将吓懵了的人塞进车后可以隐蔽的地方,咆哮的训道。就知道她不靠谱,打乱计划不说,居然还连累拍档,简直是废物。
相比奚娮,刚刚下夜班的电厂维修技师就机灵多了。枪声响起的同时,他就以飞人博尔特冲刺终点的速度开跑,两秒钟就躲进了两栋居民楼之间的夹道中。
饶是关亚楠奋力朝商务车开火,但也难靠单薄的火力阻止嫌疑人逃跑。她身上揣的两支弹夹很快打光了,嫌疑人看准时机,发动车子向路口狂飙而去。
开着面包赶来的杜骢看到前头明晃晃的车灯,没有踩刹车,反而握紧方向盘将油门一踩到底。
只见面包车咆哮着冲过去,一个急速甩尾撞在商务车的车头上。嘭的一声巨响过后,嫌疑人踉跄着从车里跳下来,又以车门为掩护向面包车射击。
但很快,嫌疑人就发现他们处于劣势。从面包车里冲出的火力非常密集,显然车里不止一个人。
火光交错中还有一辆车飞驰而来的声音,是警察的增员到了!
小路里激烈的交火声很快停歇了,四名嫌疑人缴械投降。
关亚楠捂着受伤的肩膀,从车尾探出个半个头。她没有看到杜骢,而是看到了一袭黑衣的楚司淼疾步而来。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映下显得有力又沉稳,长腿迈步的姿态虎虎生风。有那么一瞬间,关亚楠就着从云层中短暂透出的月光看到了一抹鬼魅的红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一组汇报情况。”楚司淼握着无线电通讯器,声线压抑的像狮子发怒前的低啸。
“四名嫌疑人全部抓获,没有人员伤亡。”负责监视另外几个嫌疑人的刑警很快回话了,在杜骢那边发生火拼的同时,这头的抓捕行动也打响了。
楚司淼没有再说话,他在弹痕密布的小车后站定,首先去看捂着肩膀的关亚楠。
“楚队,你怎么在这儿?”关亚楠这下完全回神了,惊讶不已的问道。他不是在四林派出所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司淼扫过她震惊的脸,眼神定格在奚娮身上。她呆滞的坐在地上,右手还紧紧的攥着枪。
“起来。”楚司淼一把将奚娮拽起来,快步往路口走。她的胳膊细得还没有他的手腕粗,不断颤抖的感觉传来,让他心中压抑的情绪翻腾的更厉害了。
他真的是生气了,从来没见过这么会胡闹的人。违抗上级命令,擅自行动。关键时刻还不开枪,陷搭档于千钧一发的危险境地。这个丫头片子一晚上把他的底线全碰了,这次非给她个教训不可。
楚司淼简单跟杜骢交代了几句,没有留在现场督导后续工作。他直接把奚娮塞进警车里,飞速回了四林派出所。
“啪!”文件夹重重摔在桌面上的声音把奚娮从离魂状态震醒了,她缓慢的抬起头,一眼就撞上了楚司淼深眸带怒的样子。
“师……”她心里狠狠一紧,支吾着只说出一个字。
“我是不是说过在包围完成之前按兵不动?”楚司淼双手叉腰,从胸腔里挤出低沉的声音。
“是……”奚娮缩着脖子,心虚的答道。
“那你为什么违抗命令?”楚司淼没因为她低头认错的样子心软,又质问道。
“因为……”奚娮本想分辨的,却又收住了声音。再怎么说都是她的错,想救人并不能成为理由。
楚司淼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一声,“看到群众有危险,为什么不开枪?”
这次,奚娮连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她要怎么说?说不敢开枪吗?说在警校上学的时候就未放过一枪一弹,射击课的成绩都是老师看她可怜才勉强给了个及格吗?
“从现在起你退出专案组,好好反省!别的事也不用做了,从明天起去靶场报道!不打出点成绩不许回来!”楚司淼低吼着命令一通,抬手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走了。
奚娮的拳头越攥越紧,她从来没听他这么疾言厉色的说过话。能让一个平时淡然到似乎有些超脱的人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愤怒,恐怕是彻底对她失望了吧。
“是,我明白了。”奚娮声线颤抖的应下,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她出门拐了个弯,就再迈不开步了,随即全身散架似的蹲在墙角抱头抽泣。她不敢放声哭,因为她明白自己现在连哭的权利都没有。可是那种被人狠狠用刀子剌在心头的感觉实在是太痛了,让她克制不住崩溃的情绪。
当初进刑侦队的时候,她是为了楚司淼的期望和自己心底那份尚未泯灭的执着。可是,她还未做出任何成绩就又一次跌倒了。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宿命?她当不了一个好警察,和以前一样,她又一次输给了自己。
接下来该怎么办?是永远放弃当一个真正警察的想法,回去当她的片儿警。还是再咬牙坚持一把,她现在真的想不出答案。
楚司淼保持着奚娮出去时的姿势,站在明亮的白炽灯下一动不动。他微微含着下颌,双眸紧闭。他的身姿还是一贯的挺拔如松,但绵绵不绝于耳的抽泣声却让他周身的气压直线下降。
在奚娮夺门而出的时候,他瞥见了她苍白的脸色和如断线珍珠般滚落的泪水。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所有的失望和愤怒刹那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心痛和懊悔。
他自认为是个自控能力很强的人,刚才却在听到奚娮喊的那声“警察”,和那声枪响的同时乱了心神。
通往现场的路程很短,那一步却让他感觉如临悬崖。直到亲眼确认奚娮平安无事,他的心率才降到正常范围。才想起不是该担心她,而是应该生气才对。
而他现在感觉到的心痛和后悔又是怎么回事?心疼她哭的崩溃,懊悔自己刚才的话讲的太重?好像是的,确确实实如此。
金行抢劫案在专案组夜以继日的努力下成功告破,楚司淼留在四林派出所完成了审讯工作,于两日后回到分局。
他先去了一趟华东的办公室,汇报案件处理的全过程,然后下楼到了一大队的办公室。
参与专案行动的人都得了两天假,办公室里比平时清净许多。楚司淼简单询问过不在期间的工作情况,又瞄了一眼后排的空位置。
他返回办公室打开内网刚看了一会儿,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就找上门来。
“楚支队。”射击训练场管理员龚必婕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颇为为难的打招呼。
她把手里的记录册递过去,无奈的说,“这是一大队奚娮的训练成绩,你看一下吧。”
楚司淼礼貌的接过,翻开一看,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
龚必婕见他好像不怎么吃惊的样子,也不打算再兜圈子,“这个人我真的教不了,你还是把她领回去吧。”
楚司淼看着一字未填的训练记录,心下默默叹气。他原以为奚娮只是胆子小,又加上久了不摸枪,因此不能应付行动中的突发状况。但事实证明他的想法错了,她不是不敢开枪,而是根本不能。
“你知道她有多糟糕吗?这两天最早来的就是她,最晚走的也是她。可任你怎么教,她就是在最后一刻掉链子。一举起枪就像傻了似的,我真的搞不懂。”龚必婕面对一言不发的楚司淼,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
给警队配备专业射击训练场是近两年才在各个重点省市试点的,资源很是紧俏。奚娮整天占着射击靶位不作为,后面排队的警员又打不上,真的是让身为管理员的龚必婕很为难。
“走吧,我去看看。”楚司淼终于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带着记录册和龚必婕往训练场去。
体育馆大小的室内训练场里很安静,每一间练习室都装有隔音门,四壁也填充有消音材料,从走廊里是听不到什么声音的。
龚必婕推开四号练习室的门,果然不出所料,奚娮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一号靶位前一动不动。
“看吧,每天就是这个样子。”她讪讪的一笑,转身离开了。
楚司淼并没有上前,只是站在玻璃防护墙外观察。8个靶位上都有人在练习,枪声不觉于耳,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奚娮头戴大大的隔音耳罩,端枪的姿势还算标准。可她只是瞄准靶子那么站着,几分钟都纹丝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放下枪,双手扒拉着准备台蹲了下去。
从楚司淼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明显感觉到她非常焦躁。她的背弓着,不停的深呼吸,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楚司淼在训练场一待就是一个小时,奚娮在这期间就重复着举枪,蹲下,举枪,再蹲下的动作。她没有喝水,却不停的擦汗,也没有退到外面来休息。
楚司淼最终放弃了找她谈话的打算,默默的离开了。回办公室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那天在现场因为情绪波动而忽略的细节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奚娮当时坐在地上,背靠车门。她的姿势非常僵硬,没有因为害怕蜷缩成一团,手脚都直挺挺的伸着。眼神空洞,脸上没有表情,全身发抖。
想到这里,楚司淼的心就是一紧,手下意识的摸进裤兜里拿手机。
雒詹接到楚司淼的电话,立刻为他安排了一位心理科专家。半个小时后,两人一起进了诊断室。
年近50岁的心理科主任医师艾闰年听完楚司淼的描述,很快给出了判断,“可能是心理障碍。”
“心理障碍?能治吗?”楚司淼心里的猜想坐实,立刻询问道。
“这个我要见到病人才能下结论,心理治疗是个漫长的过程,急不来。”艾闰年摇头答道。
楚司淼听了也没再问什么,谢过医生后退出了诊断室。他打算立刻回单位,却被雒詹拉进了安全通道。
“你是不是太关心她了?”雒詹毫不客气的道出疑问,他从来没见楚司淼这么关心过一个下属,情况有点不对。
楚司淼淡淡一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别多想,没有的事。”他话里的告诫意味他当然听出来了,但这警钟敲的太多余。
雒詹看着楚司淼快步下楼的背影,紧紧的蹙起了眉。刚才那句不咸不淡的解释根本没有说服力,反而让他更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