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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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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郡王府

    好痛

    模糊地意识到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让毓龄想要大叫,可是最疼的是遭到背叛的心,脑中似乎又响起男友的声音——

    “我们分手吧。”张汉强在手机那一头说。

    她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当百货公司的楼面主管,说好听一点是管理职,每天却累得跟狗一样,还得要看总经理、经理的脸色,连客人不满意专柜小姐的服务态度都会把你叫出来臭骂一顿,一个月才领三万块的薪水,这样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赚大钱,自己可以当老板”张汉强愈说愈激动,表情尽是愤懑。

    “毓龄,你和我一样都没有父母和亲人,凡事都要靠自己,应该可以体会我这样的心情,一定也不想让人看不起,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对不对?”他已经受够过省吃俭用的日子了。

    苏毓龄听着二十七岁的男友诉说着满肚子的不满,交往了三年,虽然知道他有时会好高骛远,总是羡慕别人比自己好运,但没料到会这么偏激。“这跟要和我分手有什么关系?”

    手机那一头的张汉强目光透着心虚,呐呐地回道:“因为前阵子我跟几个同事去pub喝酒,认识一个女人她是一家科技公司老板的小女儿说可以介绍我到她爸爸的公司上班”

    今年才二十二岁的苏毓龄或许还很年轻,不过从小就是孤儿,尝过人情冷暖的她,想法也比同龄的人早熟,还不至于天真到听不出男友话中的意思。

    “这才是你要跟我分手真正的理由,因为她的条件比我好,所以想要追她。”变心就是变心,何必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们交往这三年,你一直对我很好,常常做便当来给我吃”

    可惜对你来说,我比麦当劳的外送服务还不如,因为连个谢字都没听你说过。她心痛地思忖。

    “还有休假的时候也都会去我住的地方帮我洗衣服”

    是啊!她这台洗衣机还不需要投币,苏毓龄也替自己的全心全意付出感到悲哀和凄凉。

    “还会帮我买衣服,甚至帮我搭配好好的,让我可以穿得体面”张汉强当然要先夸赞她一番了。

    苏毓龄听了很想大笑三声,帮男友打点穿着,结果让他去认识了别的女人,真是很大的讽刺。

    “幸好交往这三年来我都没有跟你上过床,所以也不用负什么道义责任。”他自以为是地说。

    总算认清男友颠倒黑白的本事,是自己一直坚持要等到结婚以后,而不是他没想过,苏毓龄感到一阵心寒。“你打这通电话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

    “对,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嘟嘟嘟

    毓龄告诉自己不要哭,要坚强一点,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个教训,下次眼睛要睁亮一点。

    眼角不知不觉地滑下一道湿意,才一下子,她又陷入了昏迷。

    这时,一道高大的男性身影趋身上前,询问跟着妻子从怡亲王府陪嫁过来的婢女——

    “她醒了吗?”

    在炕床边伺候的婢女抬头回道:“格格还没有醒,不过在流眼泪,可能伤口还很疼吧。”

    纳尔图默默地瞅了一眼躺在炕上的妻子,也就是怡亲王的爱女琳宁格格,见她头上包扎着伤口,眉心紧皱的疼痛模样,粗犷俊挺的脸庞不免透着忧色,想到妻子的个性向来就骄纵任性,听不进他人的劝告,昨天无视奴才和婢女的阻拦,硬是要去骑马,结果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导致头部撞伤,身上也多处擦伤,都已经快三天,还没有清醒的迹象。

    当深幽的黑瞳再次审视和自己结缡三年的妻子,那张平日总是带着鄙夷和轻蔑的明艳脸蛋,此时只剩下苍白和脆弱,感觉真的很复杂,脑中不由自主地响起她曾经说过的那些伤人的尖酸话语、嘲弄讽刺,纳尔图不知有多少次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却还是无法完全释怀。

    “你不过是个身分低下的妾婢子,根本不可能封爵,要不是皇上把我指给你,你也不可能坐上多罗郡王的位置,这点应该感谢我才是”

    “要不是阿玛叫我忍耐,根本不会和你圆房”

    “我心里早有喜欢的人了”

    “从今以后不许再碰我一下”

    纳尔图不由得逸出沉重的叹息,想到为了保护皇帝,只身抵挡三名武功高强的叛党,结果身中数刀,还险些命丧黄泉,因此皇帝破例让身为妾婢子的他,继承阿玛的多罗郡王爵位,也不需减等册封,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宠,最后还将怡亲王的女儿指给自己。

    可是纳尔图却不能告诉妻子真正的原因,毕竟叛党竟能潜入宫中行刺皇帝,兹事体大,绝对不能传扬出去,就连他的枕边人也一样,更何况他并不信任妻子,既然连岳父都只字未提了,他自然也不希望这个女人把这事拿来乱说,所以只能保持缄默,忍受妻子那些幼稚无知的论调。

    就算这三年,两人除了成亲那个晚上同房过之外,就不曾再同床共枕,但是既然已经是夫妻,纳尔图对她还是有份责任和义务,于是步出寝房,为了慎重起见,决定派人再去请御医到府里来。

    把事情交代完毕之后,纳尔图又回头看着那间曾经贴着大红囍字的寝房,想到众人无不羡慕自己能娶到这朵贵族之花,却没人知道妻子私底下的个性和脾气实在令人不敢领教,他是有苦难言。

    高大挺拔的身躯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站在长廊上,不过二十有五的年纪却浑身散发一股沧桑和孤独,棱角分明的五官也蒙上淡淡的忧郁,而那双墨黑深邃的眼瞳,总是静静地凝望着远方,波澜不兴地幽沉着。在习惯了寂寞之后,他学会了不去奢求,早就认清现实,这辈子他注定都会是一个人,直到老死的那一天为止。

    “阿玛!”一个小小、稚嫩的嗓音响起。

    纳尔图循声偏过头去,就见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摇摇晃晃地朝自己走来,而负责照料的赵嬷嬷则是紧跟在后头,就怕小主子跌倒。

    不对!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因为他还有禧恩,他的儿子。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纳尔图露出慈父的笑脸,弯下身躯,抱起软软香香的儿子。

    “阿玛玩”禧恩两颊红通通的。

    “好,阿玛来陪你玩。”他笑睇着儿子圆嘟嘟的小脸蛋。“要不要进去看看你额娘?”

    “不要”听到“额娘”两个字,禧恩露出有些惧怕的表情,小小的手臂抱住阿玛的脖子,猛摇着小脑袋。额娘不喜欢他,即使还很幼小,什么事也不懂,但禧恩依旧能感受到生母形之于外的冷淡。

    “为什么才跟你同房一次,就有了孩子”

    “我不要生下他”

    纳尔图想起妻子曾说过的话,不由得搂紧怀中的儿子,满眼痛楚。

    “走吧,阿玛陪你玩。”纳尔图当初和妻子谈判,只要她把孩子生下来,从此不再勉强她任何事,自然也不会要她善尽生母的责任,因为他并不希望禧恩受到同样的伤害。

    听到阿玛这么说,禧恩这才咧开小嘴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纳尔图依旧每天早晚去探视妻子的伤势,尽管夫妻感情不睦,还是希望她能早日恢复意识。

    于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

    很快地,已经过了十天。

    毓龄的意识在黑暗中载浮载沈的,她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却使不出力气,活像这具身体根本不是她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连想动一根手指头都很困难。

    不过她却可以听到声音,而引起毓龄注意的是一个男人的嗓音,听来低沉、浑厚,就像用大提琴拉出来的音律,真的很好听,而且有种抚慰人心的感觉,让她想要竖起耳朵,倾听对方在说些什么,也想看看他的长相。

    她试着要集中精神,试着要掀起像铅块一样重的眼皮,试着要移动四肢,一次不成就再试一次,只要不放弃,相信最后总会成功的。

    当毓龄终于睁开双眼,距离发生坠马意外那一天,已经快半个月了。

    “格格,你总算醒了”

    “格格真是把奴婢吓坏了”

    从怡亲王府陪嫁过来的两名婢女,还是没有改口,依旧称呼主子一声格格,这会儿全都围在炕床边。

    相较于她们的激烈反应,毓龄却觉得自己站在一片浓雾当中,让她看不清置身何处,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两名泪流满面的婢女半天,然后又往上盯着帐顶,看到的一切似乎很不真实。

    “格格的头还疼不疼?”

    “格格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还没完全清醒?”

    “恐怕是这样”

    两名婢女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是想知道主子目前的身体状况。

    过了好久,毓龄才又把目光焦距拉回到她们身上,很确定自己根本不认识,又仔细看了下两人穿在身上的古装衣服和发型,以及说话的口音,幸好大致还听得懂在说些什么,原本的迷惑也渐渐清晰了。

    原来自己真的死了。

    那么这里就是所谓的“阴间”

    而她这个初来乍到的人也因为还没有完全“清醒”才会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不过就算是这样,毓龄也不觉得害怕,因为人都死了,害怕又有什么用,只是想到被曾经交往过的男友害死,依然感到痛心不已,等她去转世投胎,绝对要记得下辈子不要又爱不对人了。

    毓龄虽然不懂阴间的规矩,可是在二十二年的成长环境中,早就学会什么叫随遇而安,也知道乖巧听话的好孩子才会让人喜欢,所以无论要她干什么,只要照做就好,当两名婢女扶着自己坐起来,又喂她吃东西喝汤,也没想过要拒绝,只是用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待眼前的人事物。

    她本能地抬起虚软无力的手腕,抚着还缠着布条的额头,伤口带来的疼痛,让整个脑子都还觉得昏昏沉沉。

    “格格的头还疼吗?”婢女关切地问。

    真正疼的不是她的头,而是心,毓龄只要想到自己一心一意地为男友着想,为他付出一切,最后却

    毓龄好轻好轻地摇着头,不愿再去想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格格的头不疼就好。”婢女误解了主子的动作。

    “格格该喝药了。”另一名婢女将碗缘凑近她的嘴边。

    想不到电视上那些什么命理老师、灵异专家也不是真的随便乱掰,阴间的鬼真的和阳世的人一样的过日子,也都要吃饭、睡觉,更要喝苦死人的中药,最后这一点虽然让毓龄相当纳闷,不过也没有心思去想太多。

    她怔怔地看着周遭的事物,其实待在“阴间”也不错,有得吃有得住,还有专人照顾生活起居,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好命过,总算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就这样,毓龄又躺回炕床上,几乎马上就睡着了。

    过没多久,纳尔图便又来到寝房探视,自从知道妻子清醒之后,这几天都是趁她睡着才来,毕竟他可不想自讨没趣,而只要她人没事,他也好给岳父一个交代。

    “她今天的状况如何?”他开口问负责伺候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