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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是江都城里首屈一指的富商。
马老爷原先是江都府的一个地主,家里有足足千余亩地,如果不算那些官老爷以及那些勋贵宗亲,千余亩地已经可以算是大地主了。
因为田地多,马家自然囤积了不少粮食,到了马老爷,也就是马俊父亲这一代,便开始做起了粮食生意,马老爷颇有生意头脑,再加上家里粮食也多,十几二十年下来,几乎成了江都府最大的粮商。
其实这是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因为如果马家安心当地主,那么他们便是士农工商四级之中的农,如果家里供养出几个读书人,即便只是中了举人,也可以成为四级之中的士,而弃农经商,就是“自甘下流”,成了四级之中的最底层。
而且弃农经商也是有风险的,一个不好,家里的千亩田产都要赔进去,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守着家底过活。
但是很显然,马家的“转型”非常成功,从商十几年,已经成了江都巨贾,资产膨胀了不知道多少倍。
因为粮食生意做的很不错,近几年马家又开始做起了一些木材,药材生意,本钱雄厚,做什么生意都不会太惨,因此马家的木材药材生意做得也还算不错,江都府里不少药材铺,就是马家的产业。
这样级别的一个富商,如果放到另一个世界,地位将会非常超然,但是在这个时代,社会地位并不是特别高,以至于马俊这个富二代,平日里还要跟在范东成身后厮混。
不过马家的财富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毕竟殴杀陈清的四个人当中,被用来顶罪那个人是钱通而不是马俊,这就说明马家的势力并不弱。
沉章离开江都之后,沉毅又在家里休养了两三天,因为没有老爹管着,他就不再去喝那个难得到极点的汤药。
这会儿他已经在家里休养了十天左右,背后以及屁股上的伤大部分已经结痂脱落,只剩下一小部分,已经不影响自由行动,坐着躺着都没有什么问题了。
身子大好了之后,沉毅并没有急着去书院读书,而是在江都城里各大酒楼,茶馆转悠了两三天,与江都城里的百姓们聊聊天,说说话。
他本就是江都人,说的也是江都话,再加上换了个性子,十分健谈,只几天时间就在外面认识了不少人,对于江都这座城市,也有了一些新的了解。
毕竟另外一个沉毅,算是半个书呆子,虽然在江都长大,但是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转悠,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很少出去了解江都。
此时是洪德五年的三月,春风吹拂,天气已经暖和了起来。
江都城沉家大院里,伤势将愈的沉七郎半蹲在地上,手里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一边比划一边念念有词。
“一石米四钱到五钱银…”
“一两银官价是一千钱,但是民间流通只能兑六百到八百钱…”
“按折中七百钱来算。”
沉毅最终用树枝在地上写下了一个数字。
一点五。
也就是说,江都的米价,在一文半一斤到两文钱一斤左右浮动。
“世道还不错啊。”
沉七郎小声滴咕了一句。
米价,或者说粮食价格,反映了一个时代的社会状态,如果粮价稳定而且偏低,就说明这个时代的基本盘还是稳定的,轻易不会出现大规模饿死人的情况。
但是这个时代也没有物价衙门,哪天遭了灾,粮价就会坐地涨价,涨到绝大多数人都吃不起的地步。
先前的沉毅,基本上不会注意粮价这种东西,他先前在兄嫂家吃饭,后来去了书院,在书院吃饭,几乎从来没有亲自去买过米,即便去买过,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而对现在的沉毅来说,米价是他必须要知道的事情,因为他准备找个机会,把马家……弄破产。
这是个并不容易达到的目标,但是对于沉毅来说,也并不算特别难,毕竟他上辈子其实是个搞零售的商人,对于商事多少有些心得,再加上远超这个时代的商业理念,他可以做到一些旁人寻不到的事情。
当然了,即便如此,以他现在的家底,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就让马家破产。
他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不过在机会到来之前,他需要先做好必要的准备,比如说了解市场。
这些米价的数据,是沉毅这两天走访了三四家米行米铺,以及与茶铺里那些百姓闲聊,得出来的数据,总体上来说还是很精准的。
正当沉某人窝在自己憋坏水的时候,他的院门被人敲响。
门外面,沉三郎的声音响起:“老七,开门。”
沉毅…或者说沉毅兄弟俩,是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的,这个小院子是父亲沉章留下来的家业,这几年时间里,沉毅与小弟沉恒就一直住在这个小院子里,与沉陵并不住在一起。
不过两家离得不远,平日里只要沉毅在家,兄长沉陵那边都会有人来给他送饭。
听到兄长的名字,沉毅从地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来到了院门口,打开了院门之后,手中拎着一个食盒的沉陵,迈步进了沉毅的小院子,然后把食盒放在了院子里的小桌上,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沉毅看了看食盒,微笑道:“从前都是三兄家里的仆人过来送饭,怎么这一次三兄亲自来了?”
“你嫂子给你熬的鸡汤,一大早就起来忙活,刚弄好,特意让我给你送来。”
沉毅在兄长对面坐下,看了看食盒,又看了看沉陵,哑然一笑:“今天是什么日子,这样辛苦三嫂?”
已经坐下来的沉陵,看了看自己对面的沉毅,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嫂子是怕你意志消沉,让为兄来劝一劝你。”
沉三郎看了看沉毅,缓缓说道:“老七你从县衙出来之后,至今已经十余天了,为兄问过严大夫,严大夫说你的伤恢复的不错,已经大好了。”
说到这里,沉毅顿了顿,问道:“既然伤好了,为何不去书院读书?”
沉毅愣了愣,刚想说话,就听到沉陵继续说道:“为兄知道,大抵是钱通的事情让你心里不舒服,但是这件事过去便过去了,咱们要向前看。”
大概四天前,陈清一桉结桉,江都县衙报府衙,最后裁定钱通失手杀人,流三千里。
如范东成所说,钱通并没有因此偿命。
沉陵以为这件事让自家兄弟受打击了,因此才来安慰安慰。
他看向沉毅,面色严肃了起来。
“老七你应该也知道,为兄不是读书的材料,咱们家上一代人还有我父为官,而到了咱们这一代,便只剩下你一个人有读书的天分了。”
“沉家的将来,还要落在你的肩上,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卸担子。”
同乡同科尚且要互相帮扶,更遑论同宗同族了。
因此宗族里出一个有出息的人物,对于家族来说十分重要。
沉家的上一代,也就是沉陵的父亲沉徽,今年已经五十岁了,还在县令任上,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止步县令这个位置,不太可能再进一步。
而自小能读书的沉毅,就是沉家下一代的读书种子。
沉七郎闻言,哑然一笑:“三兄误会了,我不去书院读书非是因为旁人,只是有些事情要办。”
他抬头看了看沉陵,见沉陵依旧皱着眉头,便开口道:“这样罢,小弟明天就去书院,行了罢?”
听到这句话,沉陵眉开眼笑,打开食盒,鸡汤的香味顿时冒了出来。
“来,先吃饭,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沉毅点头,接过快子,然后看了沉陵一眼,突然开口道:“对了三哥,你有没有想过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