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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前,糊里胡涂地被夫人抬上大孝子的高位上,看来一时半会地是下不来了,那好吧,既然下不来了,就顺竿往上爬:“没什么,这没什么,父母之恩,有如三春之晖,一介贱婢,何足挂齿!”
啊,殉葬?我命绝矣!听见夫人的话,以及众人的啧啧声,窈娘眼前一黑,因过度的恐惧,胯间甚至淌出些许的尿液来,她环视着四周,努力找寻着王大脑袋的影子,同时,不停地咧着小嘴,却什么也喊不出来了!
“小骚屄!”
夫人从马车前走过,恶狠狠地瞪着窈娘“丧门的贱货,也想让我家败落么,没门!我家郎君一时胡涂,我还清醒着呢,你彻底死了心吧,一会就送你上西天,在阴间里陪我家老太爷睡觉去吧!”谩骂之间,炉灶已经搭好,为了在夫人面前充分表现自己,王大脑袋指挥着奴仆生火炒菜去了。
夫人则雇来泥瓦匠以及跳仙的神汉,启开公爹的坟幕,准备把窈娘以及亲戚、邻里们送来的祭品,悉数埋进地下,从此化为一堆枯骨朽土。
“哥俩好啊,全来了哇!”酒桌之上,一片嘈杂,王大脑袋终于开荤了,在众人的怂恿之下,他端起酒杯,感慨万分地呷了口酒液:“好香啊,好酒哇,久违了!”突然,一股强劲的冷风猛扑过来,席卷着丰盛的餐桌,劈叭作响,旋即黑云密布,雷声轰然大作:“不好,要下雨了!”
“哎哟,已经数月没降滴水,这场雨,来得可真及时啊,如能下起来,那可太好了!”天要降雨,都是靠天吃饭的众人,围着餐桌欢呼起来。
酒杯不约而同地举向黑沉沉的苍天:“老天爷终于开恩了!谢谢您,老天爷,我敬您老一杯酒!”
“是呀,这是看见王老兄如此尽孝,大孝之心感动了上苍,终于给我们降甘霖了!”“是呀,王兄不仅尽孝三年,又为老爷子奉上一份厚礼,老爷子地下有灵,感动得落泪了,这不,就下起雨来了!”
“你可得了吧!”有人认为此话巴结的过了头,悄声嘀咕道:“你以为老爷子是什么,是神啊,是仙啊?
他哪来如此神通,告诉你,这是老天爷看见咱们为人如此慷慨,出手如此大方,祭品如此贵重,皆是知书达礼之人,所以,做为回报,老天爷准备降下一场大雨来!”
泥瓦匠们这边重新砌筑着墓室,石碑前,夫人高价请来的神汉正在熬制着水银,准备灌进窈娘的肚子里。
狂风袭来,炉火飘忽不定地闪了几闪便熄灭了,神汉仰脸看了看天色,焦急地催促着徒儿:“快,给那奴婢摆好姿式,就要灌了,等下起雨来,这水银就白熬了!”
所谓的姿式,是王大脑袋构想出来的蓝图,就是令窈娘双膝跪地,手捧着亲戚送来的、据说是正宗的徽砚,砚台上摆放着徽墨、名笔。
而一身婢女穿戴的窈娘,头扎珍珠,耳挂玉环,简而言之一句话,大凡亲邻们所送的祭品,或戴或挂地都弄到窈娘身上去了“听话!跪好了!”
夫人正言厉色地瞪视窈娘。身处绝境的窈娘誓不屈服。众仆人生拉硬扯,勉强摆好了姿式。
神汉端着水银汤碗,嘟嘟囔囔,徒弟见状,跃步上前,欲瓣开窈娘的嘴巴,窈娘的脑袋嗡地一声:难道我就这么死掉了?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大雨说下就下,王大脑袋坐在餐桌的中央,正与众客人吆三喝五地推杯换盏着,王夫人指使着神汉等人正准备往窈娘的嘴里灌水银时。
只听哗的一声,雨水突然从天而降,哗啦啦地倾泄在众人的脑袋上。餐桌顿时乱坐一团。人们扔掉酒杯四处躲藏。神汉的盛器瞬间便灌满了雨水,气得他摇头唉叹。
拽扯着窈娘的仆人经受不住雨水的袭击,看见夫人跑进小房里躲雨,仆人也松开手臂准备开溜。
叮咣,当唧,劈哩,叭啦令人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倾泄在头上的雨水突然变成了坚硬的冰块,劈头盖脸地砸向四处乱窜的人们,发出叽叽哇哇的惨叫:“下冰雹了,下冰雹了!”
说话间,鸡蛋大小的冰雹尤如流星雨,更好似无数颗大陨石,砸翻了餐桌。砸烂了祭坛。砸塌了墓室。
砸肿了王大脑袋的大脑袋。砸晕了神汉。砸得众人拼命地往狭窄的小房子里拥挤,以至于再也没有人想起跪在墓碑前的窈娘了。
硕大的冰雹接二连三地砸在窈娘的身上、肩上以及托捧着的徽砚上,已经被死亡吓得彻底麻木的窈娘,丝毫也不感觉痛,依然痴呆呆地跪在墓碑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大概是等待死亡吧。
一颗浑圆的冰雹不偏不倚“咚”的击中窈娘的额头,剧烈的痛感令她猛醒过来:我傻了,还在这里跪以待毙?天赐良机,此刻不跑,更待何时!
没有时间让窈娘作过多的考虑,她站起身来,顶着流星雨般的冰雹,也不知道选择方向,没头没脑地狂奔起来,说来也怪,窈娘自己也搞不清楚。
这一路狂奔,冰雹仅在耳畔嗖嗖地掠过,却没有一颗砸向自己的身体。窈娘跑动的越快,耳畔的响声也越大,清脆的雹声激励着姑娘:快跑,快跑,你自由了,快跑吧,逃出这吃人的狼穴。不知跑出多少里路程。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窈娘不知疲倦地奔狂着,不知不觉间,流星雨停歇下来,耳畔凉风轻拂,东方泛起淡淡的乳白色拂晓了!
窈娘放慢了脚步,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的景物,哇,她吃了一惊,此地是如此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似乎什么时候来到过。哦,想起来了,在是梦中。你看,那树,正是梦中经常所见。
那草,也是梦中所见,还有那唱情歌的小鸟,热恋中的小鱼,以及路边水洼里的青蛙,眨巴着鼓突突的圆眼睛,令人捉摸不透地盯着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与梦中所见毫无二致。怎么,窈娘自问起来:难道我又作梦了?天色渐渐放亮了,置身于梦幻般的奇境,姑娘即兴奋又紧张,一时间竟没有了方向感:我应该往哪里走哇?咴
咴咴不远处传来小毛驴的嘶叫声,窈娘停下步伐,左顾右盼,不自觉地向驴叫声靠近过去。没膝的草丛哗哗翻响,凉丝丝的晨风从憔悴的面庞轻拂而过,传送来令人胃口大开的炊香。
这是谁家在生火烧饭啊,我好饿啊!难奈的饥饿感,使窈娘不可抗拒地靠向炊烟升起的地方,穿过树林,撩开蒿草,在一片林间空地上,搭着一座简易的茅草棚。
棚前炊火飘忽,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蹲在灶火旁,哆哆嗦嗦地从锅里勺起一碗米粥,又颤颤微微站起身来,走向那棵熟悉的老槐树:“儿啊,饭烧好了,趁热吃了吧!”
“娘,你先吃吧!”“你吃,听娘的话,你先吃吧,你还要读书用功,一定要补充好营养,娘老了,什么用也没有了,吃些闲饭作甚!”
是他!窈娘循声望去,老槐树下,坐着梦中所见的,爱读书的男生,手捧着古卷,正与老母亲推让着米粥:“是你!”
窈娘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惫。忘记了羞涩。忘记了危险尚未远去,她忘记了一切,依然像在梦中,不可自抑地喊了一声,一头冲出草丛,困顿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书生:“你,是你,你原来在这里!”
荒郊野地里冷丁冒出个大闺女来,并且直怔怔地盯着自己,这令书生吃惊不小。看见姑娘一身的婢女穿戴,发束蓬乱,风尘仆仆,嘴唇干裂,书生那略显病态的面庞露出尴尬的,却是善意的微笑,将老母亲推过来的粥碗转向了姑娘,同时,关切地问候着:“小姐,你一定又渴又饿吧。
呶,喝了这碗稀粥,解解渴,暖暖身子吧!”“谢谢!”狂奔了一宿,姑娘实在是又渴又饿,她无比感激地点头致谢。
眼前的书生年龄与自己相仿,身材清瘦,皮白肤细,衣着简仆而又洁净,神态和善而又机敏,语气谦卑而又不失文化人的尊严,看着看着,姑娘的内心发出由衷的赞叹:好一个理想的美男子啊!他就是我梦中日思夜想的,那,那个人“谢谢”
窈娘正看得出神,粥碗已经递到眼前,她伸手准备去接粥碗,放才发觉,自己的手里还攥着殉葬的徽砚。
窈娘好不气恼,决定抛到草丛中去,猛一扭头,姑娘又有一个意外的发现,在狭窄的小棚子里,在一张小方桌上有一个残破不全的砚台。凭直觉,小伙子定是个读书求仕之人,看来生活还挺寒酸的。
为了一碗粥,娘俩你推我让,我一个外来人,总不能白喝人家的热粥哇,作为交换,窈娘将手中的徽砚递给书生:“先生,奴婢用砚台换你这碗粥吧!”“这是何必啊,此地相遇,说明咱们前世有缘,一碗稀粥,何足挂齿啊!小姐,你想得太多了吧。”
书生嘴上说着,眼珠盯在徽砚上,再也舍不得离开了,当窈娘接过热粥时,书生也满心欢喜地接过徽砚,小心奕奕地抚摸着:“正品的徽砚,绝对的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