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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途只能用惊险一词来形容,当孟颖臻全身狂冒冷汗的将红色minicooper开进前院时,另一辆铁灰色宝马休旅车已经停在她的前头。
黎湛就靠在车头前方,手指头夹着一根烟,他的脚边全是踩熄的烟头,大概有六或七根,她想他应该等了一段时间。
她的手指在发抖,忽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呆在驾骏座上好片刻,直到他将半截烟往地上一扔,伸脚踩熄,然后朝她走来。
她看起来就像一具没有血色的尸体,脸色惨白得吓人,唇色也是白的,两眼涣散无神,里头盈满了恐慌。
黎湛觉得胸口如遭重击,闷痛感很快的扩散至全身,他的肌肉紧绷,呼吸非常急促而且浓浊。
他不想吓到她,她看起来已经遭受过巨大的惊吓。
黎湛走上前,放松了脸部肌肉,敲了敲车窗。
她愣愣的降下车窗,近距离之下她的脸色惨白得令他心疼,他伸出手心捧住她的颊,试图温暖她。
“嗨,小老虎。”他低语,琥珀色眼眸盛满了担忧,热切地端详她不佳的面色。
“嗨。”她挤开笑容,看起来却像一朵缺乏水分就快枯萎的花朵,就连那颗耀眼的虎牙都显得很没精神。
“我听说了,你的身体出状况,为什么不通知我?”他拨开她的浏海,梳理起散落在她颊边的发丝,嗓音就像羽毛那般轻柔,努力缓和她的紧总。
“我以为我怀孕了。”她艰难的吐出声音,嗓音像是被磨碎过,沙哑粗糙。
他没说话,眼神沈静的凝视着她,脸上找不到一丝情绪。
每当看见这样的表情,她总会感觉极度的无力,还有一种被孤立的错觉,仿佛她从来没真正认识过他这个人。
“但是医生帮我检查过,我没有怀孕。”她扯开微笑,想说些笑话调解诡谲的气氛,但是脑袋再怎么运转就是一片空白。
“你很害怕?”他直直望进她的双眼问道。
她的喉咙一梗,片刻才点点头。是的,她很害怕,她觉得自己尚未准备好,但究竟是哪方面还没准备好,她怎样都找不出原因。
“宝贝,别怕,如果你不想要,我们不需要孩子。”他打开车门,替她解开安全带,将她打横抱起。
她的身体冰冷得像失温,他搓着她的手臂,帮她制造温暖,她靠在他胸膛里,像只虚弱的小兽,颊上还冒着点点汗珠,看起来好脆弱。
他眸光沈暗,有些异样的情绪在眼底浮动,她闭着眼没看见,任随他将自己抱进屋内。
“抱歉,我反应过度了。”当他将她放在床上,她才调适好自己,睁开眼对他微笑。
“我只是觉得我们在这里还没完全稳定下来,不适合这么快就有孩子。”
“我知道。”他在床边坐下,手心贴着她的额头。
“你想要孩子吗?”她屏住呼吸,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他没有回答,只是倾身在她脸上吻了吻,调整好姿势,将她搂抱在怀侧,用手心轻揉着她冰凉的手臂。
“好好睡一觉,我会陪着你。”
她闭上眼,枕着他的胸膛强迫自己入睡。冷静下来之后,她才发现刚才的自己有多疯狂,居然认为自己不该怀上他的孩子。
她爱他,她需要他,她怎么可能会害怕怀他的孩子?不管那些恐惧的来源是什么,她都一定是疯了。
就这样,她在自我安慰的矛盾心态中入睡。
黎湛睁开的双眼直视着前方,焦距落在遥远的彼端,先前安抚她的温柔已经抽离,一抹阴郁笼罩在脸上,令他看起来深沈得像俊美的幽灵。
他知道她为什么害怕,知道她心中的恐惧从何而起,然而他不会揭穿她,至少目前不会。
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能否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与她养育孩子,他甚至想过这辈子都别有孩子,所以她的恐惧与排斥,他完全可以理解。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恐惧的原因,但是他非常清楚她的心结所在。
艾德格。她之所以害怕怀孕,全是因为他。
他比谁都清楚。因为是他带给她各种错觉。
她爱上的男人,从来就不是黎湛,而是艾德格。
黎湛闭上眼,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放在床边的那一只手缓缓握紧成拳,一种负面而黑暗的力量充满了他的身体。
然而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他已经学会与那股力量共存。当他心灰意冷,对一切感到彻底绝望,他会想着她,然后他的世界会再次被温暖覆盖。
他爱她,不能失去她,所以他必须调适好自己,学着与“黑暗”共生,哪怕他有多厌恶唾弃这个自己,他也不能放弃与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你只是得了幸福恐惧症!”
当孟颖臻从一群好友的视讯聊天中得到这个结论,数日来她彻底的反省了自己,才发现自己面对怀孕这个可能性,确实有些反应过度。
凡妮莎说,她只是一时还没调适好心态,才会下意识抗拒,她的态度很可能伤害了黎湛。
确实有这个可能。
上周末他们原本计划好,要前往英国拜访他母亲,但是最终取消了,只因为他认为现阶段的她,身心俱疲,不适合任何旅行,无论是短裎或长程,应该待在家里好好放松。
她因为这些话而感到内疚,然而每晚躺在床上凝视着他俊美的脸庞,道歉的话始终脱不了口。
这天下午有个会议临时取消,她决定亲赴黎湛的公司,邀请他一起吃顿浪漫午餐,并且为那天自己异常的反应道歉。
红色minicooper驶进信义区,转入黎氏建设位在精华地段的亚洲区分公司总部,出示证件通过替卫那一关后,她将车停进专属的地下停车格,搭上电梯直达顶楼。
“黎夫人。”当她款款走进最高楼层的执行长室,秘书室的小姐粉粉向她问好。
听见那声陌生的称谓,她回以略带尴尬的微笑。来到台湾后,她极少出入黎湛的公司,这些人还认得她的模样,说实话她颇讶异。
“抱歉,黎夫人,执行长目前有客人,恐怕不太方便。”秘书长起身迎接她,略带歉意的挡住她的去路。
“我可以在会客室等。”她微笑的说。
“可是”秘书长一脸迟疑的停顿。
“放心,他不会生气的,我今天是特地过来给他一个惊喜。”了解秘书长害怕被魔鬼上司怪罪的担忧,她安抚的说道。
虽然不是非常了解黎湛工作上的状况如何,但她听过兆雪提及,他在公事方面一丝不苟得近乎冷酷,而且要求十分严苛,想在他手底下做事,得先将心脏锻链得足够强壮才行。
循着记忆中的方位,孟颖臻走至白色长廊的尽头,左侧是专属会客室,右侧则是黎湛的办公室。鞋尖才刚转向左侧,一声巨大的声响骤然从办公室内传出。
她一震,凛着心快步走向办公室,却在推开白色大门的前一刻怔住。
“你设计我!”强恩宛若受困野兽的吼声,穿透了办公室的墙与门,清晰的传入耳底。
是强恩?他怎么会来台湾?孟颖臻的纤手握紧了门把,轻轻推开一条缝隙,让里头的争执声流泄而出。
“与其有这个空闲在这里质疑我,倒不如快点回纽约,向那些对你有疑虑的人做好解释。”黎湛的嗓音听起来颇是嘲讽。
“你设计我挪用公款,是你干的,对不对?!”强恩踢翻了椅子,愤恼的拍桌。
“你知道我私底下在投资南非挖矿的计划,你故意放出假消息,误导我的团队,让我白白浪费资金,害我背了一笔巨债,然后又让人引诱我挪用公款,艾蒙,你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恐怕你是弄错了,当你说的那些事发生之时,我人在遥远的台湾,哪有这么大的能耐,隔海遥控这一切?你太高估我的能耐了。”黎湛语气淡如轻风,彻底的置身事外。
“说谎!你说谎!”强恩重捶了一下桌面,放嗓大吼。“你就跟艾德格一样卑鄙!”
“你总说我比不上艾德格,我怎么会有这个能耐,让你变得如此浪狈?”
强恩飙了一句脏话。“是你干的?你这个无耻的小人,你早就想好要怎么搞垮我,就像你一直想着怎么弄掉你哥,还让所有人以为你有多么兄弟情深,因为太想念艾德格,而想扛起他所有的义务与责任,结果从头到尾都是你设好的局,你早盘算好这一切!”
听到强恩这一席话,门外的孟颖臻猛然一悚,面色瞬间转为纸一般的惨白。
“艾蒙,你别以为没人知道,我早就看出你对艾德格的忌妒心与不满,只有艾德格那家伙因为太信任你,才会蠢到看不出来。一切都是你在搞鬼,一场意外根本是一场精心安排,你以为骗过所有人,但是我可没有上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黎湛口气冰冷的回应。
“你当然知道,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艾德格是怎么从峭壁摔下去,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你比谁都清楚!”
一阵寒意从背脊爬上来,孟颖臻全身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握住门把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是真的吗?黎湛一直忌妒着黎之淡,那场意外并非偶然,而是人为蓄意的安排?
不对不对。她怎能因为强恩的随口指控便心生动摇?强恩对待黎湛有多么可恶,她又不是不清楚,他很可能是气昏头而捏造事实。
“黎太太?你怎么会在这里?”
蓦然一声讶呼,如同惊雷一般的击中她,她听见门内的争执声忽然安静下来,内心不禁慌乱了起来。
她匆匆转过身,看见曾经来家里拜访过数回的辜律师,他一脸纳闷地望着她,似乎对她站在外面偷听的举动颇感不解。
“辜律师,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抱歉。”她脑袋一片空白的直直往前走,仿佛想逃离某种恐惧似的。
她走得太急太乱,不慎撞上了怀里抱着一堆文件的辜律师,辜律师低呼一声,霎时,所有的文件如同雪片般撒落在地上。
“抱歉,真的很抱歉!”她焦虑的道着歉,立刻蹲下身帮忙抢拾。
“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辜律师有些穷紧张地舌头打结,手忙脚乱的想抢在她之前捡起所有文件。
孟颖臻尚未从方才的震撼回过神,没察觉律师的异状,却在捡起一纸文件时,目光不意然地瞥过文件最下角的签名,登时大愣。
艾德格。文件上的签名是艾德格,是他的字迹无误。
她当然看过他的字迹,也将那挺拔有力的字迹深记在脑海里。
这份文件上签着他名字,然而签名底下的日期,却是两天之前
这怎么可能!无论是两天前,还是两个月前,艾德格人都躺在某间私人医院的病床上,无法行动自如,更遑论是握笔签名。
捏着文件的手指开始颤抖,孟颖臻眨眨眼,再一次将那枚签名看仔细,心脏剧烈的撞击着胸口,有道力量仿佛快将她整个人撕裂。
有人在模仿艾德格的签名,会是黎湛吗?这些文件是做什么用的?
“洁丝?”一声酵朗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倏然一僵。
她缓漫地撇过螓首,看见黎湛脸色凝重的走向自己,这一瞬间她竟然兴起想逃离这个男人的冲动。
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抱歉,我不太舒服我先回家休息。”别开惨白的脸蛋,孟颖臻仓皇起身,踩着凌乱不稳的脚步离开现场。
黎湛没有追上前,他伫立在原地,微微眯起的眸光,泛着一丝危险的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