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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青暗佩边城的处事老练仔细,他只阻了对方一会儿,然后把自己的人从暗处冒出来,让车上的人迅速参加进这堆,因此谁也不会想到车上已经没人了。
徐明因为换了衣服,而且边城选来的这些人,个个是身躯粗壮,胖呼呼的,而徐明却通住了气,使他那弥勒佛似的身材瘦了一个圈下去,不知谁又给他弄了一顶翎帽戴上了,谁都认不出他就是东便门外的徐胖子了。
而杜九娘更方便,这儿就在八大胡同的香巢附近她在这儿出现,更是很自然的事,难怪边城要他驾了车子在附近绕,原来是这个主意与安排。
看看那些汉子,杜云青道:“边兄,谢谢你,春姑娘为了兄弟而受累,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全仗你招呼了。”
边城一笑道:“那算什么,而且也不用谢找,要谢就谢这些哥儿好了,他们跟我在一个府里,春姑娘也多亏他们照料着。”
杜九娘连忙道:“可不是吗,打从那一天后,公人接连上门,连一些老客人都绝足不来了,怕沾上麻烦,要不是几位爷们帮忙,没事儿带我出去接见堂外会,我那个门户就撑不下去了。”
杜云青忙作了个揖道:“承情!承情!各位如果没有什么事儿,兄弟借着姑娘的地方摆上一桌,谢谢各位的帮忙。”
一个汉子道:“那里!刚才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杜爷,该我们向杜爷陪罪。”
接着另一个汉子道:“是啊杜爷.您别客气了,刚才在个朋友家里为他庆生,我们虽然叫了春姑娘的条,但是出堂差的姑娘们太多,主人再大方也不会给得太多,而且赌起钱来,头钱全叫主人落去了,赢了还好,输了可不变,所以咱们约了几个朋友,上春姑娘那儿再玩儿去,而且莱也吃了,杜爷要是肯赏光,就算是给面子了。”
杜九娘笑道:“杜爷,今儿就让姚爷跟裘爷作东吧,您改天再回请,最好是多请几位老爷们来,给我那儿热闹热闹,也好让我撑个面子,这些日子我尽是给人家跨刀帮衬,好久都没做主人。”
杜云青道:“行!行!今天我先叨扰,明天开始,我在你那儿摆上半个月的席,把京师附近的镖行朋友全部请来,好好给你热闹一下,,边城笑道:“这倒是件了不起的盛举,杜兄摆半个月的走马席,也不为过,你上关外保了两趟红镖,着实赚了百余万,不过是拔九牛之一毛,半个月下来,我们再轮流作东回请你,至少要有一个月忙的,这可是花国盛事,咱们也给八大胡同添一段佳话。”
杜九娘高兴得几乎快跳了起来道:“那就快走吧,杜爷,您车上的两位老爷子是不是也一块儿去?”
一个汉子道:“当然一块去,对了,杜爷,还没有给我们介绍呢!要劳动您这位大总镖头亲自驾车,必然是江湖上年高德劭的前辈英雄,我们也得瞻仰,瞻仰!唉!人呢,怎么一眨眼不见了?”
他做得还真像,不但四处找了一遍,而且还掀一车帘,车子里当然是空的。
杜云青暗佩他们表演得精绝,把徐明与杜九娘说成了两个老头儿,而且就这么神龙不见首尾地失踪了,一定能使那些监视者深信不疑,而且煞费猜疑,捉摸那个人的身份。
以杜云青如此慎重,再加上寿亲王府的隆重其事,这两个神秘访客一定是相当够身份的江湖宿耆,因此说成两个老头儿,简直是天衣无缝
杜云青为了使更逼真起来,乃对边城道:“边兄!这几位全是你在王府中的同僚?”
边城道:“姚裘二位是的,其他是别处府中,不过你可以放心,他们都是我多年的弟兄。”
杜云青知道这些人大概都是边城的心腹,安排了多年,现在才亮出来,准备接管芙蓉的班底与工作。
于是一笑道:“那就好,既是自己人,就请各位帮忙,那两位前辈可能不愿意见人,才悄悄地走了,各位也当没见过他们好了。”
那姓姚的汉子叫姚东风,办事很磨练,连忙笑道:“杜爷,您这么说,大家自然明白,春姑娘,你也记住,咱们在这儿看见的是一辆空车,什么人都没有。”
杜九娘道:“不是有两位老爷子吗?”
姚东风道:“春姑娘,那是你眼睛看花了。”
杜九娘装作恍然地道:“是,是,我看花了。”
姚东风笑道:“春姑娘,你也是场面上的人,以后不管是谁,你都要记住没看见人。”
装作也够了,巷口那两条人影已缩了回来,他们大概急着想绕过巷子,去追踪两个老头儿去了,大家也就不必虚套,于是杜九娘上了车子,连徐明、杜云青、边城等人也都上了丰.大家连拥带闹,就这么来到了杜九娘的香闺。
姚东风办事很周到,的确是叫了菜在这儿,几个大师父又在院子里架好了锅灶,刀砧笃笃在忙着。
下了车子,那个叫小兰的丫头迎了上来道:“姑娘,屋里有两位公爷在等着,我说您出堂差去了,他们不信。”
姚东风立刻沉下脸道:“岂有此理,这又是那个衙门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
小兰道:“他们不肯说,直追问姑娘出那家的堂差。”
姚东风看看边城。边城道:“老裘,你跟老姚过去看看,不管是那个衙门里的,揪出来狠狠的给我揍上一顿。”
姚东风一笑道:“百平,揪人的事归我,揍人的事归你,你就拿出点精神,摆平他们吧。”
杜九娘听得神色激动道:“姚爷,您等一等,还是让我先去问问,可别在我这儿闹事.”
姚东风道:“春姑娘,没你的事儿,这不知是那来的大胆东西,想来讹诈你,你放心,一切有我们担待着。”
说着话的当儿,屋子里出来了两个年轻的官人,都穿了一身官服,态度十分据傲,却看来很眼生。右边的一个个儿较高的道:一谁是春花老九?”
杜九娘道:“奴家就是。”
那汉子道:“好,我们哥儿俩是顺天府班房的,奉府台大人谕示,传你去问话,咱们这就走吧。”
姚东风却闪身上前道:“慢着,顺天府的人,我们都很熟,怎么没瞧见过二位呢?”
那汉子道:“尊驾是”
姚东风冷笑道:“别问我是谁,反正总管得了你们就是,刚才我的话你们听见了没有?”
那汉子道:“听见,阁下,对不起.我们身穿了官衣,这总假不了,因此不必回答你的话。”
姚东风道:“敢不回答,连韩介休都没这个胆子,听你说话就知道你们有问题,在北京城里,顺天府算是什么,那个门儿不就看你们.顺天府的班房能像你们这么冲的?趁早把身份给我抖科明白。”
汉子冷笑道:“尊驾要问我们的身份,就得先让我们看看你的,看看是否管得着我们?”
“凭什么,就凭你们这两块料?”
“不错,我们虽然庙门小,可是正正经经的班房捕役,身上穿了号衣,就凭这个也够了。”
“够个屁,到沽衣摊上去,什么衣服买不到。”
“什么?连号衣也能卖的?我们要查。”
“查什么?连这个都不晓得,就不配吃这碗饭,不过你们可能是刚来的,还不明白规矩,也不认得人,爷们就自己介绍了,我姓姚,是礼亲王府的教师。”
汉子冷笑道:“原来只是一名王府教师,阁下管的事情太多了,教武艺才是阁下的本份。”
姚东风眉头一皱道:“你真是在顺天府当差的?”
汉子傲然道:“那还假得了,阁下如果坚持不信,我们可以把腰牌给你看看,然后请你别阻碍办差。”
他撩起腰衣取出一块崭新的铜腰牌,倒果真是顺天府班房的,腰牌上还写了姓名。
姚东风接过一看念道:“夏长天,巡检司副捕头,失敬,失敬,旁边这位大概是正捕头了。”
那较矮的汉子没有亮腰牌,但他倒是较为和气,拱拱手道;“不敢,兄弟余必中,刚到差不久,前任雷捕头在两个多月前无故失踪,韩大人新任才补咱们哥儿俩;新来乍到,有些地方不免生疏,尚请各位多指教。”
姚东风冷笑道:“好说,好说,这份差使不好当,韩老儿启用两个新手是他糊涂,可是二位接手后,不把行情摸摸清楚,可是二位的疏忽了。”
夏长天嘴角一挑道:“顺天府衙门不大,可是职掌京畿治安,韩大人交代过,京师王公大宅院很多,内城事我们管不着,不过这儿是外城,正是我们的职务范围以内,任何人犯了事儿,我们都可以管,即使是王子阿哥犯过,我们也有权擒交宗人府。”
姚东风微笑道:“说的是,大清律法很严,虽是王公亲贵,都有专司约束监督,不过就这京畿一地,维持治安的衙门就是三处之多,九城提督府下有巡捕营,刑部大堂也有巡检司班房,论衙门,顺天府只是京兆尹,是排在最末的一个。”
复长天道:“阁下,职掌所在,不论衙门大小。”
姚东风一沉脸道:“娃夏的,我是在告诉你们的份量有多重,因为你现在连个头绪都没摸清楚,腰里别腰牌,竟当成是察风观政的钦差大印,玉府的教师不管教式,每家王府至少都有十来名教师,教谁的武艺去,就是我们想教,而找不到人学呢。”
“那你们干什么?”
姚东风一笑道:“主要是维护王府的安全,附带的任务就是专管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东西,别说你只是顺天府下一个班头,就是你们府尹大人在这儿,也得哈腰称一声下官,你倒跟我横起来了。”
他也亮了一块腰牌,却是金质的,那是乾清门行走,三品侍卫的腰牌,职司是副统领。
这下子夏长天的脸上才变了色,因为顺天府尹才四品的前程,比姚东风矮了一截。
余必中连忙上前拱手道:“姚大人,卑职这个副手不懂事,开罪了您,望您多包涵。”
姚东风笑笑道:“现在我不是多事了吧。”
余必中道:“大人言重,大人言重。”
姚东风冷冷地道:“他不懂事,你该懂事了,我已经亮了身份,你是怎么个说法的。”
旁边一个汉子喝道:“跪下,你连这个都不懂!”
这两个人显然还有点犹豫,可是边城见身边的徐明低声说了两句话后,上前忽地一脚,踢在夏长天的腿弯上跟着伸手一按他的肩头,硬把他给按得跪了下去。
夏长天正待抗拒,余必中一看四周那些汉子在边城动手后,都采取了围殴的态度,连忙朝夏长天打了个眼色,跪在他旁边,拉着他叩头:“卑职叩见大人。”
夏长天万分不情愿地叩了头,姚东风这才冷冷地道:“说!你们来干什么的?”
余必中道:“口大人,小的是来调查前任雷头儿失踪的事,因为在雷头儿失踪的那天,有人看见他坐了车子,来到了这儿,以后就没见过人了。
杜九娘脸色微微一变!边城即笑笑道:“你们的消息还真灵通,两个多月前的事儿,今天才来问。
夏长天道:“我们是三天前才接差,今儿才查出来的。
边城朝姚东风眨眨眼睛,姚东风会意问道:“你说有人看见,是谁?”
余必中道:“回大人,是本府所属的一个线民,卑职不便说出他的姓名来。”
姚东风沉声说道:“胡说,难道连我都不能问吗?
余必中道:“大人一定要知道,可以到韩大人那儿去,与嫌犯当面对质时再加讯问,此时此地,卑职实在不便奉告,请大人原谅。”
各府所司,对提供消息的线民有保密的权利,姚东风倒是不能硬逼他说出来了,于是笑笑问问:“你们所说的嫌犯是指春姑娘了?
夏长天憋了一肚子火道:“是的,据线民密报,这所屋子经常有不明身份的人秘密出入,显见嫌疑重大。
杜九娘神色又是一动道:“二位老爷,这可是冤枉了,我是敞开门做买卖的,人来客往是常事,客人说他姓狗就是狗老爷,说姓猫就是猫大爷,我们还敢盘问客人的身家履历不成?
夏长天冷笑道:“到了府衙里,自然有你申诉的机会,只要你没嫌疑,不会冤枉你,你要是有嫌疑,谁也包庇不了你。
姚东风微笑道:“这么说贵府是拿实了证据了。
夏长天道:“是的,卑职等已经握有充分证据,今天务必要把人带走,请大人成全。
姚东风道:“事关人命,何况失踪的还是一名司员,其中情节重大,大人担待不起。
裘百平忽地一掌砍在他的后颈上,劲力运得很足,夏长天淬不及防,往胶一扑.颈骨已断,只伸了一下,就不动了。余必中见状大惊,跳起来正往外窜,几个汉子已把他截住了,余必中一拔腰刀,姚东风却喝道:“住手,余必中,现在我告诉你一句话,雷大胡子是我们做掉的、居然找上我了,现在把那个线民交出来。”
余必中一怔道:“回大人,卑职不知道这儿是大人的新设机关,多有得罪。”
姚东风冷笑道:“怎么?难道我还得向你报备不成,那还办个屁的事,别说是你不配过问,连当今圣上,我也有权不让知道,那块金牌是钦赐便宜行事的,问问你的主子,有几个人有。”
余必中只有恭身应道:“是,卑职无状,大人恕罪。”
姚东风道:“雷大胡子就是知道这件事,所以他才该死,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示意处置夏长天?”
余必中脸现怖色,姚东风笑笑道:“你放心,我若是杀死你,不会分两起动手了,我还要借这儿用下去,总得知会一个人,你既是正班,我心许了往后你给我照应着一点”
余必中忙垂手道:“是,卑职遵谕。”
“到现在为止,有几个人知道了?”
余必中道:“没有,就是卑职跟夏长天两个人不,还有那个线民。”
姚东风笑笑道:“这就好,我只能让一个人知道,以免再有泄漏时.便于追究责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
“把线民交出来,我立刻派人去收拾,往后再有人来鬼头脑探视我,就唯你是问了。”
余必中苦着睑道:“这个卑职的责任太大了。”
姚东风笑笑道:“前进是春姑娘的香闺,不禁人来往,后面的院子才是我们议事的地方,你多费点心,要是有人再对这儿感兴趣.你通知我一声,我自会料理,这儿会被你的线民盯上,可见我们也有疏忽之处,我也不会全责怪你的,可是如果在你身上泄了密,你就小心点了。”
“卑职不敢,但求大人明察。”
“行了,把线民交出来吧。”
“卑职代大人去处置如何?”
姚东风冷笑一声道:“余必中,你是活腻了,还是想在我面前打马虎眼,目前我对你还没完全信任,这正是考验你的时候,我要叫自己的人去,就是要问问清楚,你说的话是否靠得住。”
“卑职绝不敢蒙蔽大人,只是那个线民”
‘怎么,你怕他不承认?圣上这面金牌可不是随便赐下的,到了我的手里,还怕他不开口?”
“不,卑职是说那个线民很难缠,卑职不动声色,一下子收拾了他才保万无一失,如果惊动了他”
姚东风冷笑道:“余必中,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老实说,今儿个就是等着你们的,我也知道你们屈身顺天府是大才小用。也许有人许了你们更大的好处,但你是聪明人,该知道那个人斗不斗得过我这块腰牌、”
余必中道脸色真正地变了,抛下手中的腰刀,屈膝跪下道:“大人恩典.大人提拔。”
姚东风一笑道:“算你见机,只要你肯尽心,我不会亏待你,日后准有你的好处。”
余必中道:“卑职既蒙大人恩典,敢不悉心以报,可是要处置那个线民,还是卑职自己去妥当,他跟卑职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手底下颇不含糊。”
姚东风一笑:“比夏长天如何?”
余必中恭身道:“只强不弱,夏长天因为太毛躁,所以才被派为卑职的副手,而那个线民出艺比我们早。”
姚东风笑笑道:“如果整不掉他,我们也不够资格佩这块腰牌了,余必中,把名字交出来,以外就没你的事儿了,同行大可不必,因为以后我们还要你多多合作,不想让你在自己人那边失去了作用。”
余必中急道:“姚大人,正因为卑职想以后为您多效力,所以才要求自己动手,如果您的人失了手,那家伙一定会知道是卑职泄的密,卑职以后就无能为力了。”
边城冷笑道:“余必中,你别以为你们的身份多保密,其实我们早知道了,叫您说出来.自有我们的道理,你要是一定不说,我们也不在乎,把你扭了往东便门外玄真观一送,然后再找玄真子算帐,叫他把人交出来。”
余必中脸色大变道:“您怎么知道的?”
边城冷冷地道:“你应该知道乾清门行走的金牌侍卫是干什么的,自然也会明白我们是怎么知道的,玉龙寺最近太不像话,居然未经报准,就私自派人前来京师活动,我们不打算撕破脸,暗中给他们一点警告就算,留下你这条线,能了解他们的动向,大家都好办事,如果你一定要拿跷,我们就干脆说明着严令申斥了。”
由于边城说出了玉龙寺三个字,余必中才知道这批人的真正身份与地位,大内密探由于头绪太多,各自立系统范围,相互争权夺势,已到近乎公开的程度,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对方真正的实力,每一个圈子,多少都有一点秘密,但是这些秘密。一点也瞒不过宫里的皇帝。
玄真子不是最高的机密,因为他与一流宗里的人有连系,形迹早露。
玉龙寺也算不得最高机密,因为里面出来的人很多,安插在每一个圈子里,一些首脑人物都知道玉龙寺这个地方与他的任务。
但是知道玄真子与玉龙寺的关系,这就不简单了,这也表示皇帝对各自为政的密探组织已经有了戒心,决心要整顿一番了,乾清门行走的金牌侍卫有好几个,每一个小圈子的正副头儿都有这么一块腰牌。
但是姚东风亮的这一块,却要比别人的更具权威,因为他们掌握着只有皇帝才能知道的最高的机密,也就是说除了这块金牌之外,一定还拿出更具权威性的东西,只是自己的地位不足以让人家亮出来而已。
各个小圈子斗来斗去不打紧,可是碰上这一个圈子,只有目认倒霉了,那是天九牌的大小统吃至尊宝。
余必中很知趣,知道这是自己祸福生死的关头,不能再作推延了,立刻跪下低声道:
“回大人,那是八大胡同卖茉莉花的花露子夫妇。”
徐明微微一震道:“什么,会是这两口子?”
余必中显然还不认得徐明,把他也当作了围内人,因以笑着道:“是的,这位爷,就是这两口子,他们五年前就出来了,以后就一直潜居在京师刺探动静。”
边城是这一颗密探的统领,但是他在外人面前,还不想表明他的身份,所以让姚东风出了头。
可是目前对全盘大势了解最清楚的却是徐明,因为他看过寿王那儿的名单,这份名单是玉龙寺抄存大内以为凭证的,用的自然是真姓名,日后论功行赏,封官赐爵,都将以此为本,所以徐明一见到余必中与夏长天这两个名字,就有了印象,知道他们是玉龙寺出来的。
而且照原录,这两个人并没有派出来,否则寿亲王就会添往一笔了,正因为如此,这件事才见得严重,连忙悄悄地告诉了边城,而边城对全局的了解,还比不上徐明,那一部史记只有徐明一个人看过。
寿亲王为了使徐明释疑,坦然无隐地把最秘密的文件让他过目,虽是为了连络,但也是想徐明把其中属于各大门派的人指出来,好作为向皇帝作进一步的指控。
徐明倒是很有分寸,他看过之后,心中了然,却没有对寿亲王指出来,因为这份单上的人,在各大门派中,都是与掌门人或主要长老的渊源很密切,使得徐明深以为忧,因为这些人还都是在义师中被视为绝对可信可靠的人,却没想到是大内的密探。
毋庸置疑,这些人是玄真子招罗来的,徐明不敢造次的原因是对玄真子的身份还在存疑。
寿亲王说玄真子是玉龙寺的驻京师连络人,这一点可以相信,但是玄真子又自认为吕四娘的师兄,大概也不会错,因为那是他告诉杜云青的。
徐明感到难以确定的是玄真子的真正立场,他真正效忠的是那一方,如果他是忠于朝廷,则推介这些人是为意图大举时,便于控制,对于义师的前途,徐明还是很关心的,这些人进入玉龙寺后,等于是被出卖了;如果玄真子忠于义师的,则这些人深入敌方,应届大有可为,这一点没有确定前,徐明不便指明那些人。
直到他在这儿发现了夏长天与余必中,徐明心中才充满了激愤,这等于是自己人在对付自己人了。
此地杜九娘的香闺,也是徐明所设秘密连络的地方而经常出入地的人,大部分还是真正有志于复国的义民,余必中与夏长天应该是知道的,他们居然要利用找杜九娘麻烦的机会,把自己的同志—一拔掉;这就太可怕了。
所以徐明把他们在玉龙寺的身份托出,边城也立时采取了行动,击毙了夏长天,迫使余必中慑于权势。
余必中再道出卖花的跛子,徐明就更痛心了,因为这两口子在八大胡同五六年,人很老实,其实却是很多复明秘密会社的连络人,杜九娘赶车的小余还是他的表弟,虽然由于不隶属同一会社,小余没有泄漏此地的内情,但他向徐明报告时,对这位表兄很推崇,没想到这个家伙又是玉龙寺出身,而且把他的表弟兼同志的小余出卖给玉龙寺了,要不是今天赶巧了,侦知秘密,杜九娘就会被坑进去了。
徐明心中很难过,表面上却没有表示,只是朝边城耳语道;“边兄,贵属手底下如何?”
边城道:“这些人是我自己教的,可以过得去。”
徐明道:“那恐怕还要兄弟跟杜爷去对付了,兄弟对那两口子虚实较为清楚。”
边城道:“这两个人我也见过,挽了花篮,常在八大胡同里转,有时也往城外赶赶庙会,没想到会是练家子。”
徐明苦笑道:“你不会想到他们是在江南小有名气的跛侠孙仲达跟无回玉女莫兰心吧?”
边城道:“是这两个人,那怎么可能呢?”
“绝对可能,我有个兄弟是他的表弟,因此他们的身份我很清楚。”
“据我所知,这两人曾是义师中的得力人员。”
“现在也是的,难怪朝廷对义师不放在心上,因为大部份的人都已被牢牢控制了。”
“徐兄,余必中说他们是玉龙寺出来的.”
“不错,小余说他表哥在十八岁离家,二十八岁开始混江湖,学了一身本事,带了个老婆,创了一点名气,打进了义师后,落脚京师有五六年了。”
“余必中说他姓沈。”
“本来是姓沈,后来给孙家收养。”
到底那一种身份才是真的呢?”
“姓沈,玉龙寺的名单上有沈仲达这个人,我没有想到那上面去,因为我一直把他当作孙仲达。”
“女的呢,也在名单上?”
“没有,王龙寺的人不会全在名单上,白龙道人的嫡传弟子都没有在名单上,但是我相信她必是白龙道人的侍姬之一,暗中放出来的。”
“假如是跛侠孙仲达,兄弟的人手制不了他们,他认识徐兄吗?”
“早先不认识的,后来从小金的口中,可能已经知道了,幸亏他不认识九娘,也不知道春花老九的身份。”
“如果他知道了,就不会对此地留神了,我们也不会发现这两个人的真正身份。”
“刚才找用话一诈,知道他们是受玄真子的节制的,但是余必中与夏长天却补了顺天府的班缺,玄真子是无法把他们明暗安插的,可能还有其他的势力。”
边城道:“我会问清楚的,余必中显然为姚东风的那块金牌动了心,打算投向我们这边了,他会合作的,孙跛子那儿,就由徐兄与杜兄去办吧,兄弟不派人去。”
“谢谢你,我会问清楚的,如果是玉龙寺的”
“提了他们的脑袋来,让余必中更为经心,如果他们是致力于义师,叫他们快走吧。”
边城诚恳地道:“朝廷的意思,已由寿王爷解释明白了,我们要对付的只是兴风作浪的利欲小人,对于真正有志节的烈士义民,朝廷要我们保护他们。”
徐明扯扯扯云青,两个人悄悄地走了。
离开了春花老九的香闺,两个人心情都说不出的沉重,良久后,徐明才道:“杜爷,你的看法如何?”
杜云青苦笑道:“我觉得像是在田里的稻草人,整天挥着扇子在赶老鸦,自己并不想动,却身不由已。”
徐明叹道:“这个比喻妙极了,我们这两个人,居然会替朝廷卖起命来,这是从何说起。”
杜云青道:“可是大家都是在保护庄稼,硬着头皮也得干下去,等把这害鸟都消灭了,稻草人也可以休息了。”
绕过了几条巷子,来到一所孤零零的小屋边,见屋子里还有灯光,徐明道:“我去打个头阵吧,杜爷,你等动上手再出来,可别放过一人去。
杜云青轻轻一飘,闪入黑暗中不见了,徐明却一直走向了草屋,屋子四周都是花圃,插着半人来高的茉莉花。他的脚步很轻,可是距离屋子还有两三丈的地方,里面似乎已经警觉了,灯光乍灭。徐明笑笑道:“买花儿的主顾上门儿了,可别把贵宾往外推。”
茅屋呀的一声推开,可能是对方已经在黑暗中把他给瞧清楚了,因此又点上了灯,而且有一个低沉的嗓子带笑说道:“夜游神光顾到我们穷人家了,徐爷是在那儿又发了笔,来对我们概施义手。”
徐明却笑道:“不,兄弟是来交易的,我受了高明指点,知道这儿有着一笔好买卖。”
说着踏进屋里,但见屋里堆着就摘的花朵,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正用细竹条子穿了花朵,另一个中年汉子却将穿好的花朵编成花球。
看见他进来,夫妇两人都没起立,而且也没停止工作。孙仲达笑道:“徐爷,咱们虽是神交已久,却一直没会过面,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请坐,恕兄弟怠慢不起来了。”
徐明在一张破竹椅上坐了下来,然后道:“二位很辛苦呀,这么晚还没睡在赶工。”
对面的莫兰心笑道:“徐爷,我们这是苦生意,不连夜赶行吗?簪花人但知花朵清芬,谁知种花人的辛苦。”
徐明道:“二位立刻就会有一笔赏金可领了。”
孙仲达哦了一声。徐明又笑笑道:“孙兄可是不信?”
莫兰心道:“我们不像您徐爷,有家酒馆。”
徐明道:“嫂夫人不必扯那些了,徐某只是站在江湖上的同道情分,特地来告诉二位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是好是坏?”
“好坏各半,今天杜云青跟边城拉着我逛八大胡同,赶上了一场熟食,顺天府新任了正副两个班头”
孙仲达一笑道:“徐爷.请长话短说,您是大忙,兄弟也没空,不过兄弟相信必有重大事故才会光临。”
徐明道:“我们在八大胡同刚好碰见两个新班头抓人,抓的是春花老九。”
孙仲达笑道:“那个婆娘身份神秘。”
徐明道:神秘是不至于,她只是无意间帮了笑面追魂一个忙,杜云青一直感激在心,今天看见有人要抓她,我们可不能不问。”
孙仲达与莫兰心对看了一眼。莫兰心淡然地道:“这位杜大侠虽然是目前京师的龙虎风道云人物,但毕竟只是个江湖人而已,他难道还能干涉官府的行事吗?”
徐明哈哈一笑道:“杜大侠刚从关外保了一笔镖回来,有许多侍卫营的人都丧生在他剑下,大内供奉,侍卫营统领屠长虹都被地逼得不敢回京,他会在乎两个差役!
孙仲达道:“那不同,那些侍卫们是想截他的镖,他为了护镖有责,而且有和中堂撑腰,可以放手行事。可是在京师重地,对方地位虽微,却是名正言顺的地方公役,笑面追魂难道还敢追他的魂不成。”
徐明笑道:“杜云青不方便,可是同行的边城却方便,他当场就宰了一个夏长天,拿下了余必中,追问究竟,余必中只是说奉了上命差遣,却不能说出是谁,边城一怒,架了他上寿亲王府去了。”
莫兰心这才有点不安地道:“边城架了他上寿亲王府去?这是干嘛,边城是礼王的人,该架上礼王府去才对。”
徐明道:“他们的目的要问话,寿亲王的女儿荣华格格是最吃得开的人,又是当今是上的侍卫与密探的最高统领,也是他们两个人的好朋友,让余必中说实话,自然是借重荣华格格的力量方便得多。”
莫兰心一笑道:“徐大侠跟荣华格格的交情也不错呀。”
徐明苦笑道:“可以勉强巴结上朋友二字,但是我在京师只是个小酒棚子掌柜的,交情归交情,在我的酒棚里,我可以叫她一声蓉姑娘,可是登堂入室,我还不够资格,他两个人到寿王府里作客又邀我再度前往,我也不便参加,因此我一脚上这儿来了。”
孙仲达道:“徐大侠怎么不回家去歇歇呢?”
他显然已有逐客之意,徐明却笑道:“胖子在东便门外摆酒棚子,发现二位经常在那儿卖花。”
莫兰心道:“我们是做买卖的,那儿有生意就往那儿去,这也没什么。”
徐明沉下脸道:“两位再要这样子,就不是拿我徐某当朋友了,玄真子那老牛鼻子是干什么的,大家都很清楚,胖子那儿摆酒棚,杜云青在那儿养病,都不是为了那儿有钱赚,而是为了那儿进进出出的朋友感兴趣,别人不知道二位的身分,我胖子可不含糊。”
莫兰心道:“徐大侠,我们各为其主是互不冲突呀。”
徐明道:“那你们不会不知道春花老九就是杜九娘,而雪地飞狐是我的助手。”
莫兰心讶然道:“是真的吗?这位女侠可也是的,怎么会在那个地方干这种行当呢?”
徐明冷笑道:“嫂子,你的做工可真绝,早知道二位是这份态度,我姓徐的就不必来这一趟了。”
莫兰心笑道:“徐大侠,到现在为止,你一直没说您是为什么来的。”
徐明道:“我是想问问二位,我姓徐的有那一点和两位过不去,两位才叫人去拆我的台,杜九娘是怎么一个人两位应该清楚,连边城都尊敬她而为她出头,两位居然叫人去拿她。”
孙仲达与莫兰心又是一动!孙仲达叫道:“徐兄,这是误会,第一,我们不知道春花老九就是雪地飞狐杜女侠,第二,我们不知道杜女侠是你的助手,我那个表弟拿我们当外人,他对徐大侠的事十分保密,什么都不说。第三,我们没有叫人去拿春花老九,余必中跟夏长天探问了我们一些话,他们是官府衙门,我们既然以卖花的身份在此掩护,就不能得罪他们,如果我们知道杜女侠是你的助手,一定会掩饰一二的,但我们并不知道,所以才有话直说了。”
这家伙十分狡猾,他知道徐明找上门来必有所因,何况徐明一进门就说什么恭喜领赏金的话,然后才说出有人要拿春花老九的事,他知道再说不知情不可能的。因此他承认了提供消息的事,而且所作的消息合情合理,徐明再也无可挑剔了。
徐明叹息一声,作最后一次努力道:“孙兄,兄弟知道你是复社中坚,但却不是在令表弟处知道的。”
孙仲达哦了一声道:“夜游神夜盗千户,如神龙之不见首尾,年获以百十万计,却又没有半文纳入私囊,兄弟虽然不知道徐大使是那一条线上的,却坚信必定为吾道中人。”
徐明道:“这个胖子却不敢高攀,家师昔年虽为贵盟中人,但后来已退出,所以兄弟是做些拯救老济困的工作,却无缘投身贵盟为大举而效力。”
孙仲达笑道:“都是一样的,但不知尊师是那一位?”
徐明道:“家师名列八侠之四。”
孙仲达不禁动容道:“原来是江南甘大侠的门下高足。”
莫兰心也的声道:“难怪昨天”
莫兰心自知失言;‘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莫兰心知失言,顿了顿才道:“昨天有两位老丈在杜女侠门口徘徊,却被鹰爪咬上了,结果被请走了。”
徐明一震道:‘’是那一衙门带走的?”
莫兰心道:“我只认识其中一个是和相府的门下。”
“那位老丈是谁?”
“他们没说,此老约摸有七八十岁年纪,身材颇为高大,黑脸膛,虎目浓眉,左手只有两根手指。”
徐明先声道:“那一定是路五叔。”
孙仲达道:“徐大侠说的是路民瞻路老前辈。”
徐明道:“不错,他一定是来找我的。”
莫兰心道:“当时我正在附近卖花,他们请走路老爷子时,还听见他连口大骂一个白老七的家伙。”
徐明冷笑道:“不错,他老人家骂的是侍卫营中到统领白东岳,真糟糕!他老人家怎么来了呢?”
莫兰心道:“当时我不知道是路老前辈,否则一定设法把他给救下来,这一进了和相府就麻烦了。”
徐明把前因后果一想,已经了然了,路民瞻是听说了白东岳就是昔日的白泰官,愤极来找他算帐的,却找不到门路,才想先找自己问问,但因为此老太莽撞,很多事都不敢让他知道,前年上江南去时碰到他,也不敢告诉落脚处,但又不能不说,只好说居无定所,但五叔可以上八大胡同找春花相询,您自报身份,她就会连络的。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春花老九是八大胡同的名女人,她的香闺是寻芳者公开走动的地方,容易找,也不会引人注意,想不到还是会出岔子。
白东岳既是白泰官借尸还魂的化身,他对昔日的故人一定十分顾忌,而路民瞻的样子最是好认,一到京师就会被盯上了,路民瞻一定在找春花老九时跌进去的,假如他真找到了杜九娘的附近才被捉,自己定无不知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