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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茗淳宫的风光热闹截然不同的是,柔仪殿是亦如冷宫般的冷清,冷寂得鸟儿的啁啾声都似凄凄啼呖一般,冷寂得院中的花儿都是悄无声息地绽放,孤冷冷地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元英与阿茂一起轻手轻脚地张罗着,布置了满桌的美味佳肴,只是那满桌的菜也是孤冷冷地,连着腾腾的热气也冒着
时辰已经不早了,嘉敏定定地坐在桌边,望着满桌子的美味,心思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今日的妆容到底焕然一新,她是那样的国色天香,以至于吹弹可破的肌肤只要淡扫胭脂,便美得惊心动魄。
今天是她的生辰,以往每年这个时候,国主都会想法子懈怠政事,只为陪她在一起,可是今岁,只有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面对满桌的佳肴。
也罢了,等了这么久,他终究没有来。
或许,她本不该留有奢念,本不该这样抱着期望的。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是了,喜新厌旧,本就是男人的通病,国主本是心思敏锐的多情之人,有了窅娘这个新人,怎会惦记得她的生辰呢?
罢了,罢了,她本就不该傻傻地等待。
也或许,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她等。
她心灰意冷,对元英说道:“开饭吧。”
元英有些迟疑:“娘娘就不再等等么?国主……国主一定记得娘娘的芳辰的,只是此时此刻是被政事耽搁了呢。”
嘉敏淡淡道:“国主今夜不会来了,开饭吧。”
“今日这样花好月圆的日子,国后娘娘难道要独享不成?”
说话的正是黄保仪,她的身后还跟着薛九,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嘉敏心情正是郁郁之时,见到两人进来,心头的愁云顿时消散了大半,笑道:“你们怎么都一起来了?”
薛九笑道:“瞧瞧,好像我们刚来,国后娘娘就要赶我们走呢!”
黄保仪亦是啐道:“娘娘既是如此嫌弃,那我们不来也罢,咱们走吧,还是蓬莱洲上垂钓有意思些。”
嘉敏笑道:“瞧瞧你们两位,都来排挤本宫,薛九调皮也就罢了,保仪你怎么也变得不饶人了?还不快坐?”
元英忙添置碗筷,薛九和保仪两人这才坐定,保仪取出一部古旧的书递给嘉敏,说道:“今日是娘娘的芳辰,这是我在千万书册中找到的一部茶籍,馈与国后娘娘,聊表庆贺之意。”
嘉敏有些惊喜,“保仪懂我,知道一本旧书最能深得本宫之心。”
薛九撅着嘴道:“奴婢可不懂你们什么书啊棋的,都是些高雅的东西,反正奴婢也不懂,奴婢只知道吃吃喝喝的东西,这不,奴婢特地带来了一瓶酒来给娘娘恭贺芳辰呢!”
薛九一打开手中的酒罐,那甘甜芳香的醇香之气到处蔓延,不似宫廷御酒的淳郁,倒有着乡野淳美之气,再细细闻之,亦有飘渺的茶香。
嘉敏奇道:“宫中没有这样的酒。”
薛九神秘地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宫中当然没有这样的酒,因为这酒是一百年前的一个酒僧埋下的。”
薛九见国后大有意趣,一时说得兴起,继续说道:“说来也好笑,那和尚什么都戒,可偏偏戒不了酒,寺里的住持当然是不允许他喝酒的,于是他就在寺中的山茶树下埋了好些酒,犯了酒瘾的时候就偷偷地喝,那和尚作古之后,茶树下尚且留下了一坛酒,便是奴婢手中的这一坛酒了。”
嘉敏小酌了一口,道:“果然是好酒,若不然,那和尚怎会反复破戒呢?”
三人轻笑,轻酌小酒,倒也热热闹闹,只是突然间,几声丝竹管弦之声悠悠地传来。
三人的笑意顿时凝住,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那丝竹官弦之声顿时便咿咿呀呀地有些刺耳。
薛九问道:“是什么声音?”
黄保仪清冷道:“还能是什么声音?是窅娘又在翩然起舞,给国主赏览罢了。”
薛九撅了撅嘴:“不是都已经有了身孕么?还在得瑟?”
嘉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正因为有孕在身,才能更好邀宠,也正因为邀了宠,所以才以舞姿助兴。”
薛九气不过:“娘娘不妨将她肚里的孩子给弄了!看她还嚣张不嚣张!如今看到她那股子妖气,奴婢心底里没来由地就恨。”
黄保仪摇了摇头道:“不可,窅娘已经自请让国后照看她与腹中龙子,她若是出了任何意外,那就是国后娘娘的不是了。”
嘉敏苦笑:“如今本宫每每嘱托人好生照看淳茗宫的那位,生怕她有个闪失。更何况,她腹中的孩儿毕竟是国主的血裔,是我大唐的延续,本宫只祈祷他能的平安降临人世,也为这死气沉沉的后宫带来几分鲜活祥瑞之气。”
薛九不解地问道:“窅娘心思毒辣,难道娘娘就不怨恨她,真的希望她腹中的孩子平安诞下吗?”
嘉敏道:“母亲虽然狠辣,可孩子总该是无辜的。本宫只有一个心愿,但愿她腹中的孩子不要像她的母亲一样。”
黄保仪的唇瓣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臣妾也只有一个心愿,但愿国后娘娘也早一些有自己的孩子,国后心性仁慈,生出来的孩子一定是乖巧可爱、伶俐讨人疼的。”
嘉敏有些羞臊,声音低低地,“保仪又来取笑本宫了。”
薛九拍手道:“要是这样才好呢!只有国后娘娘的龙子才当真是荣贵无华!也只有国后娘娘的孩子才值得国主当作小宝贝似地疼,哪里又有跳梁小丑出来蹦跶的!”
嘉敏有些惆怅,她身为国后这么多年来,腹中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身为人母到底是怎样的喜悦和憧憬?
想到此,她倒是有些羡慕起窅妃了,数个月之后,她的宫中就会有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婴孩。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隐隐约约的丝竹管弦之声突然间戛然而止,三人都觉得蹊跷,薛九忍不住问了出来:“怎么回事?”
黄保仪说道:“莫非是窅妃起舞累了?”
嘉敏眉头深锁,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舞乐不会在中途仓促停止。”
薛九快言快语:“管那么多做什么?最好是窅妃摔了一跤!菜都快凉了,咱们别停啊,来来来!”
薛九给各自斟了酒,各人又小酌起来,只是嘉敏再无心酣饮,隐隐觉得有事发生。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柔仪殿外就嘈嘈杂杂起来,只听得阿茂和外面的一个太监争执着什么,似乎是外面的太监执意要闯入,而阿茂却不让。
嘉敏搁下了手中的酒杯,朗声命道:“让他们进来吧。”
原来是窅娘身边的得力内监张顺,他的脸光秃秃、油亮亮的,一个酒槽鼻子红彤彤的,看着甚为怪异。
他掸了掸那一身太监服,趾高气扬地仰着脖子,尖着嗓子喊道:“国主有令,请国后娘娘即刻赶往茗淳宫。”
薛九困惑道:“出什么事了?”
张顺抽了抽他那红彤彤的鼻子,生硬道:“奴婢不知。请国后娘娘即刻到茗淳宫。”
嘉敏来不及更衣匆匆而去。黄保仪和薛九心中疑团大起,放心不下国后,也紧跟着而去。
却是为何事?
原来,国主今日国事繁忙,与众臣子们为南汉灭亡一事商议了整整一日,虽是如此,可也还惦记着国后的生辰,下朝之后正往柔仪殿而来,不巧半途被张顺拦路截住,那张顺禀告说窅妃身子不适。
国主犹疑片刻,往茗淳宫走去,到了殿中,窅妃却娇笑一声,像一只烈烈火红的鹦鹉一样,扑倒在国主的怀中,嗔道:“官家要是再不来,臣妾可是等得花儿都谢了。”
国主有些不悦:“你的身子没有不适?你这不是在无理取闹吗?”
窅娘嘟嘴:“臣妾一日不见官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到了晚上就更难寐了,官家就原谅原谅臣妾吧!”
一边的菁芜也不到落空,趁此进言道:“娘娘为了让官家高兴,特地排了舞,要给国主一赏呢!”
国主本就心软,听了这番话,顿时也不忍,轻声责备道:“你如今有孕,身子不比从前,当是十分贵重珍爱自己才是,怎么还想着取悦朕呢?”
窅娘的脸颊带着一抹绯红,微微垂了头,低低说道:“臣妾知道官家喜欢臣妾的舞姿,臣妾只要官家高兴,臣妾就觉得所有的一切就有了意义……况且太医也说,臣妾初孕,久久坐卧,反而不利呢!”
国主坐在桌边,笑道:“也罢,朕若不观览观览你的舞姿,岂不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
窅娘娇媚一笑,一个眼色递了出去,菁芜令道:“起乐!”
早就在廊下准备好的乐伎们吹的吹,弹的弹,敲的敲,丝竹管弦一齐迸发。
窅娘翩然起舞,她的舞技独具一格,媚中带着灵气,灵气中不失婉约,婉约中又是仙风道骨般的轻巧,当真是描拟不出的况味。
如果说昭惠后的舞姿雍容大气,欢快活泼,那么,窅娘的舞姿更像一杯荡漾着琥珀色泽的毒药,明明有毒,却还是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下去。
国主如饮了这杯毒酒,渐渐地沉沦了下去,渐渐地醉了下去。
突然之间,窅娘一个舞步未稳,飘然旋转着身子倒了下去
国主大惊失色,慌忙上前一步抱住来了窅娘,但见窅娘双眸紧闭,脸色紫黑,嘴唇发乌,浑身像是打摆子似地颤抖。
菁芜愣了一愣,使劲地拍了一拍自己的大腿,惊叹道:“哎呀!是不是娘娘吃到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晚膳还是国后娘娘那边命人准备端了过来的呢……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国主心里头七上八下,大喊道:“来人啊!传太医!传国后!”
不大一会儿,太医就已经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郝翰,如今他再也不是在太医署打杂的小役工,而是太医署里一个有名有姓的太医,他看了窅娘的情貌,吓得腿一哆嗦,就跪在了金砖上,说不出一个字来。
国主大怒:“窅娘到底如何?”
郝翰诚惶诚恐道:“窅娘娘无药可治啊!娘娘这是中了邪啊!”
国主大惊,犹自不信地问郝翰道:“你说什么?”
郝翰咽了口唾沫道:“窅妃娘娘不是病倒,是突然中邪了啊!”
国主回头见窅娘浑身冰凉,双腿不时地蹬着,手也张开了尖利的指甲,拼命地往空中抓挠着什么。
这样恐怖惊悚的情形,不会是真的中邪了吧?
就在这时,姚公公在国主耳畔轻声道:“钦天监宫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奏。”
“让他进来。”
那钦天监近来后,就呼道:“微臣夜观星,危星与轸星正成勾角之势,轸星熠熠,危星荧惑!宫中有大变数!”
国主见他说得正当其实,忙追问道:“此天数何解?”
钦天监道:“微臣自观测到此天象后便迫不及待地来此到淳茗宫,不知宫中主位是否有性命之忧。”
国主深锁眉头,沉闷地应一声。
钦天监道:“那便是的了,宫中主位受星宿勾心斗角之害,必会暴毙!”
此语一出,犹如炸雷!
国主拍案而起,怒道:“你说着窅妃会暴毙?”
钦天监到禀道:“天数如此……”他掐指算了一算,凝肃问道,“不知官家可否告知国后的生辰八字?”
国主忍了忍,这才说道:“就在今日。”
那钦天监闭目又算了算,恍然大悟道:“这就是了,国后娘娘今日芳辰,却与窅妃腹中龙子相冲相害,所以窅妃才会突然被邪魅所惑。除非……除非……”
国主已经极不耐烦问道:“除非什么?!”
钦天监道:“除非改变危星与轸星的相冲之位。如今国后娘娘的柔仪殿位于东南方,而窅妃的宫位位于北方,只有改变了方位,让窅妃住在东南正位,方可化解此大劫。”
国主听出了些眉目,问道:“你的意思是……”
“请国后娘娘迁出柔仪殿,请窅妃搬进柔仪殿。”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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