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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人群、坐上车之后,杰诺特的中文瞬时间流利了起来,双手交叉着枕在脑后,烦恼地询问凌晓关于寿礼有什么比较好的建议。
凌晓先是告诉司机去藏宝楼,随后转向杰诺特:“一般送长辈,都会送一些古董字画之类的东西,我们先去藏宝楼看看,说不定能遇到些好东西。”
杰诺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全权将礼物的事情丢给凌晓处理。虽然在中国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是他仍旧无法理解中国人对于寿辰的重视,也完全无法对于凌晓的兴师动众产生认同感。
与凌晓一直住在自家、自然不会在三爷寿辰的时候受到召唤不同,杰诺特是一直都出席三爷的寿宴的,而这位来自外国的孩子送寿礼的时候也沿袭了西方的特点,小时候自制一张贺卡就算是心意到了,长大后稍显郑重,却也完全及不上中国人斥资重金只为博得三爷一个微笑颔首。
这一次三爷将带着杰诺特挑选寿礼的任务交给凌晓,大约也是打着让她好好教教杰诺特中国风俗习惯的意思,别让他再送些掉价的东西丢人现眼了。
藏宝楼是沪省老字号的古玩交易市场,自明清沿袭至今,里面有高档的古玩店,也有普通的地摊,火眼金睛者可以在此淘到不少好东西,不识货的也能在那些信誉极佳的店铺里买到真品——当然,价格是否公道就是两说了。
介于凌晓与杰诺特都不了解三爷在这些古玩收藏上的嗜好,毕竟无论是送瓷器字画雕刻玉石三爷都是一个反应,所以转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合心意的。加上凌晓本人对这一方面的确不在行,最先的时候还有些考量,到最后直接挑花了眼,抱着宁缺毋滥的心思哪个都看不上,最终只得与杰诺特在人来人往的藏宝楼街道上大眼瞪小眼。
“我觉得,我们不一定要买贵的东西。我们毕竟是小辈,三叔也不缺这些,只要心意到了就好”杰诺特也是感激三爷的,对这次送礼也下了些功夫,思考了一下提议道“比起花大价钱买,也许亲手做会更加符合三叔的想法。”
凌晓沉吟了一下,赞同地点了点头,抬手指向不远处一家卖文房四宝的老店:“我们去那里看看。”
杰诺特茫然点头,跟在了凌晓身后。
这家老店不仅卖文房四宝,也买一些品质不错的作为印章的石材,供爱好这类东西的人自己篆刻。
凌晓带着一头雾水的杰诺特在店里转了半天,选了几块适合初学者练习的乳石印章作为练手材料,随后又选了两块质地上佳的田坑寿山石,暂时算是满意了。
“晓,你这是做什么?”看凌晓打算付款了,仍旧摸不清头脑的杰诺特立即找机会询问道“刻印章吗?”
“嗯,小辈亲手给长辈刻个闲章,心意应当是到了,也风雅些。”凌晓点了点头,扭头问道“你学过刻章吗?”
“没有。”杰诺特诚实地摇头,好奇地将那几方石料拿在手里把玩着,询问了一些不同石料间的差距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找人去问问!这点子听上去不错!”
“喂!你怎么都拿走了?!”眼睁睁看着杰诺特将石料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凌晓立即有些着急,扑上去想要抢,却被杰诺特灵巧地闪开。
“两个人都刻章,未免有些太无趣、太没新意了吧?”杰诺特嬉皮笑脸地连连后退,笑道“我觉得刻章很适合我,就由我来吧!”
“那我呢?!”凌晓有些崩溃,自己费尽周章思考了这么久,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这可绝对不是凌晓的风格。
“我这里有个独家消息,是从周哥那里听说的,我觉得更适合你!”杰诺特按住凌晓的肩膀,示意她冷静“周哥可是三叔的左右手,必然懂得三叔的心意,我可绝对没害你!”
“既然有从周哥那里得来的独家消息,你为何不早说?”凌晓不信任地眯起眼睛,质问道。
“那是因为,那个礼物实在不适合我,我这不是怕你得到那个消息后就忙着准备礼物去了,把我丢在一边不管,这不是为难死我吗?”杰诺特瞪大了眼睛,义正言辞。
凌晓撇了撇嘴,算是暂且接受了这一解释,不过杰诺特竟然学会了耍心眼,这倒的确是一个进步,只可惜坑的是她这个队友:“那么,你快说周哥提议的礼物是什么?”
“荷包。”杰诺特为了自己又学了一个中国传统词汇而自豪“周哥说三叔最近想要个荷包,我特地查了一下,发现那东西我可做不了,你做正合适!”
“合适你个头啊!”凌晓真恨不得结结实实给他一巴掌“荷包那是我能做了送给三爷的吗?!再说了,你觉得我会绣荷包吗?!”
“你难道不会?”杰诺特以看新大陆的眼光看着凌晓“哈!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呢!刺绣不是据说是你们中国女人的一项基本技能吗?”
“那是旧时代了。”凌晓无奈地扶额“现在一般的新式家庭不会要求女孩学这个,我就从来没有学过!”
“那不是正好了?”杰诺特丝毫没有悔过之心,反而笑得异常开心“这样你不会绣荷包,我不会刻章,我们统统要一起学才行,这更是公平!”
眼见杰诺特过河拆桥地如此干脆利落,凌晓就算是想要跟他一般见识也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心满意足地揣着她亲自选又亲自买的石料离去,皱眉苦思自己该怎么办。
总不能当真绣个荷包吧?首先不说绣不绣得出来的问题,就算绣出来了,也不能送吧?荷包这东西往浅里说晚辈送给长辈倒是也合理,但是往深里说,女人送给男人,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含义了。
左思右想,除了印章之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更有价值的礼物,凌晓头疼地在店里又转悠了一段时间,最终决定买了些一丈八尺的徽宣。刻不成印章,那就班门弄斧的画点画、写点字,聊表心意吧,起码这方面凌晓的技艺还是略微能拿得出手去的。
回到家,凌晓便开始研究这寿礼该如何下笔,不过尚未研究出个大概来,客厅里的电话便响了。
凌晓窝在书桌前没有动,是管家白叔接的电话,随后,白叔便敲响了书房的门:“小姐,是一位自称是周先生的人打来的电话,您认识吗?”
凌晓反射性地就想要摇头,不过却又连忙打住,因为她的确想起了一个姓周的人。
迅速站起身,走向客厅,凌晓极其疑惑地拿起听筒:“您好,我是凌晓,请问您是”
“我是周宣华。”电话另一边的人笑道,声音虽然有些失真,却是的确像是周宣华的语调。
“周哥!”凌晓本就端正的态度更加慎重“请问有什么事情么?”
“听杰诺特说,这次你的寿礼打算给三爷绣个荷包?”周宣华的声音中满是调侃,根本不理会凌晓妄图打断他解释的话,自顾自往下说道“我这里有些样子,都是三爷喜欢的,已经寄到你家里了,还有些不错的布料针线,我觉得你可能没有,也一并寄过去了,你从中选一个样式就好,三爷必然会喜欢的。”
“等、等一下,周哥,您饶了我吧!”凌晓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我不会刺绣的,绣出来的东西肯定上不了台面,而且我为三爷绣荷包,这也不太合适啊”“绣工练练就好,你这么聪慧,很快就能上手,三爷也没有要求地太多,心意到了就好。”周宣华笑着安抚道“至于合适不合适,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只要三爷喜欢,那就是合适的,其余人谁敢多说什么?再说,小辈给长辈绣个荷包,这也很正常,算是孝心嘛!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了,讲究的是民主开放,你就不要担心这么多了!”
凌晓拿着话筒,异常纠结。
周宣华自然是不敢拿三爷开玩笑的,他的态度基本上也就代表了三爷的态度,只不过凌晓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三爷竟然会通过周宣华的口,经由杰诺特,如此一波三折地隐晦提示她该送什么礼物。
——也不知是三爷的恶趣味发作,还是底下人擅自揣摩他的想法,这真让凌晓无从取舍。
谨慎地,凌晓表示自己已经选好了寿礼,打算以字画作为礼物。周宣华沉吟了一下,语气中微有些不赞同:“这份礼倒是普通了点。”
普通了,也总比诞辰送荷包惊世骇俗得好吧?凌晓在心里腹诽着,干笑着应了一声。
“随你吧,刺绣的东西我已经寄出去了,你是打算送字画也好还是刺绣也罢,都随你,不过送字画,我可不能保证三爷会喜欢了。”这一句话,虽然看上去温和公允,却私底下带上了几分威胁的味道,凌晓不由得苦笑,表示自己会慎重考虑一下才打发走周宣华,挂上了电话。
很快,周宣华寄送过来的针线样式就被送到了凌宅,凌晓看了看书桌上摊开的宣纸笔墨,又看了看手中的荷包图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份寿礼,还真是棘手到要了人的老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