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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求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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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又迟了?”

    崔远钟抱着纸包来到他老师身边,老师低低地问了一声。

    “又遇上凤羽了,和他说了会话。”崔远钟将纸包打开,熟练地将里面草药分好,放在砂钵里。忙了一会儿,房间里开始弥漫着草药那种浓郁的香味。

    “老师,你说凤羽的剑艺,能够有几品?”

    天吾洲的剑客,都由各国剑会根据其剑艺水准划分等级,虽然在标准上有些出入,但剑匠、剑师、剑宗是练剑者追求的三重境界。也有部分习剑者对这样笼统的划分不满,试图改变给剑客定级的方法,但大多难以推行。

    “凤羽……若是按剑会的标准来看,他还不够定级资格,但他的剑技,应达到了中等剑匠的水准了。”在替一个老人把脉的老师道,他脸膛白净,相貌英俊,虽然留着漂亮的八字胡,但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这样年纪轻轻,就能坐堂为人治病,如果没有真才实学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老师,我是问凤羽的剑艺有几品呢。”

    “呵呵,将剑客分为三十六品的理论尚不成熟,我还需要仔细推敲才成。”老师微微一笑,他正把脉的老人饶有兴趣地听着这师徒二人的闲扯,这时也插上一句嘴:“华先生医术剑艺,天下无双,应该建一所大宅院,一边是华先生为人看病,另一边是向华先生学习剑艺的弟子。”

    “您过誉了。”对这个老人,被称作华先生的老师很尊重,他略低一低头,过了会儿道:“我还差得远呢,无论是医术,还是剑艺,我都还只是刚入门啊。”

    “过谦则近伪。”老人文绉绉地说了一句,微笑着看着华先生。华先生坦然一笑:“实在是如此,虽然学医练剑多年,医与剑究竟是什么,我还不太明白呢。”

    老人顺着华先生的目光望去,正堂墙上,挂着一个龙飞凤舞的“道”字,老人脸上的微笑收敛了起来。

    如果华先生说的是医道、剑道,那么他确实不是在谦虚啊。

    “老师,你大概估计一下,凤羽按你的三十六品定剑论中,能够有多少品?”

    华先生若有所思,过了会道:“应是七品至九品之间吧。”

    “那若是有人能从容让凤羽抢攻六十四剑,等他所有招数使尽后便一剑击败他,那样的人能有多少品呢?”

    华先生微微笑了:“这样的人,在东都不多吧,莫非凤羽惹上了从外地来的某位剑宗?”

    “这个凤羽,整天就知道满城找人斗剑。”老人不失时地插了一句,“远钟,你与他斗过许多回了吧,胜负如何?”

    “他进步很快,但我黄金之剑在手,他要想击败我,还不容易。”崔远钟在老师面前很尊重,但并不拘谨,“老师,你还没告诉我击败凤羽者的品级呢。”

    “要想轻松击败正常状况下的凤羽,至少应是十二品以上吧。”华先生放下老人的腕脉,转移了话题:“太傅,服下今日这一帖药后,您可就大好了。”

    老人微闭起眼,捻须沉吟了会儿,脸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华先生,前次与你谈的事,你意下如何?”

    华先生微微垂首:“太傅,我非富贵中人。”

    老人微叹了口气,看了崔远钟一眼,崔远钟会意,端起熬药的炉子来到院子里。老人这才轻声道:“华先生,这一次不是请你为官,而是请你随赵王到扶英去。”

    华先生抬起眼,脸上也微微现出惊讶的神色:“赵王要去扶英?”

    “正是,我将华先生的对策转呈赵王,赵王殿下深以为然。赵王虽在诸王中较得陛下喜爱,奉旨坐镇东都,但究竟不是太子。如今太子与楚王秦王争嫡,赵王必不能自安,陛下春秋已高,若是有什么变故……”

    说到这里,老人轻咳了声,与华先生交换了一个眼色,又道:“正如先生所言,在内易起萧墙之祸,在外可观成败之机。赵王会尽快请命出使扶英,因此托我请先生随行,一则先生剑艺高明,可以保护赵王以防刺客,二则要借助先生才智。”

    华先生又垂下头,一缕调皮的头发,从他额间坠了下来,将他白皙的印堂遮住。过了会儿,他笑了笑:“如今魔石武器虽是珍贵,但赵王要弄几件来并非难事,有魔石武器护卫,要不要我这几手耍剑的技艺也无所谓了。”

    “先生!”老人斑白的头发因为他情绪有些激动而摇晃起来,“先生,此次去扶英,赵王并不仅仅是为了避祸!”

    “哦?”

    “扶英这三十年来,日新月异,虽不过是弹丸岛国,国力却日渐增强,民殷国富,兵强马壮。其国内魔石之技艺已广泛利用,上半年有人为赵王在开定造的魔石之车,便是自扶英学来。若是国内真有祸患,赵王此去不惟避开祸患,更是为了能博采扶英治国之策,兼收扶英魔石之技,以图中兴我大余。”老人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几乎轻不可闻,“先生便不是为了赵王,也应为今后大余百姓而出手相助!”

    华先生缓缓点头:“这应是赵王令太傅转告的吧。”

    “自然是赵王授意。”

    “赵王既是寄国士之厚望于我,我不得不尽己之能以报。”华先生目光深远,“赵王何起动身,我便何时随行。”

    轩辕望咬紧牙,用尽力气拉动绞索,将装着沉垫垫的砖坯的吊板拉了起来。呆在窑上方的几个少年将盛着砖坯的吊板拉过去,再将一小车一小车的砖坯下下来,整整齐齐垒在窑上。

    轩辕望擦了擦额间的汗,窑里还残留着上一次烧砖时的温度,四面又不通风,因此格外闷热。轩辕望只略喘了几口气,又一车砖坯推上了吊板。轩辕望又咬紧牙,再次开始他已经重复了许多遍的活儿。

    窑里除了这些少年沉重的呼吸声与绞索的咯吱声,没有别的声音。轩辕望微微叹了口气,一个少年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在窑里引起沉闷的回声。

    “小子,加把劲!”那个笑的少年一面搬动砖坯,一面道:“你是哪来的?”

    “华州府来的。”轩辕望向这个少年微笑了一下,阴暗的窑里,他那口白牙分外晃眼。

    “来多久了?”

    “昨天才到。”

    “你运气不错,一来就找着活儿了,我是安原府的,来这混了两三个月才找着这份差事。”这个少年有些健谈。

    “哦,我在这不是做活,我是求师学剑的。”轩辕望纠正道。

    “哈哈哈哈,你小子还不明白吗,我们全是董千野以招收剑艺弟子之名骗来的。”那少年大笑声来,“说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师兄。”

    “不会吧!”轩辕望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那董千野虽然有些市侩气,但在自己面前耍的那一手剑却是有真才实学的。

    “笨蛋,董千野是不是对你说,你资质非凡,他爱你才华,所以要收你为徒?”

    “是啊。”

    “董千野是不是对你说,你要学剑,先得从入门开始,剑之技艺,一在眼疾,一在手快,一在力强?”

    “是啊,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那个少年停住手来,摇头道:“狗屁道理,他是不是对你说,先在这砖窑里做活,这里的活既可以增强你耐力,又可以让你变得眼疾手快?”

    “是啊……难道说……”

    “正是,他对我们每个人都说了这一通话,其实是将我们骗来作不要工钱的窑工!”

    其他几个少年都哄笑起来,轩辕望“啊”了声,看来自己真的上了个大当了。

    “又在胡说八道什么!”窑外有人听到里头的哄笑声,一个汉子挥着根两指粗细的木棍走了进来。原本笑着少年立刻收敛了,闷声不响地干起自己的活儿。轩辕望向那汉子看了一眼,那汉子手中木棍披头就打了下来:“看什么看!”

    轩辕望一缩脖子,但那汉子出手奇怪,木棍仍然重重打在他的肩上。轩辕望痛得一松手,拉起一半的绞索噗地松开,吊板重重砸在地上,上面的砖坯也大多被撞裂来。

    “乡巴佬,你作死啊!”那汉子勃然大怒,木棍飞舞,轩辕望左躲右闪,但那汉子每两击总能击中他一次,轩辕望很快就发觉,那汉子竟是将木棍当作剑在使。

    “为什么打我?”那汉子总算住了手,轩辕望胳膊上脸上却已是青一块紫一块,他厉声问道。

    “打你是因为你不懂规矩!”那汉子倨傲地道,“我是董老师门下三弟子,这个窑里一切归我打理,你这乡巴佬不老实干活,就是欠揍!”

    轩辕望禁不住呆了一下,没想到这个蛮横的汉子竟然是董千野的三弟子,那岂不是自己的三师兄?想到窑里那几个少年说的话,轩辕望心中上当受骗的感觉更浓了。

    见轩辕望不作声,那汉子以为他怕了,哼了声又道:“乡巴佬,你记着了,我叫胡动,今晚你就不要吃饭了。”

    轩辕望回头看了看窑中其他几人,发现他们都闷声不响在干活,显然对这个叫胡动的甚为畏惧。轩辕望想要发作,但想到董千野那手迅雷不及掩耳的快剑,他心中又升起一线希望来,或许,自己努力干活,努力与这“三师兄”搞好关系,便可以得到董千野的青睐。

    “对不起……三师兄,我错了。”他吸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剑艺对他的吸引力是越来越大了。

    看到这个乡下来的小子低下头,胡动心情愉快了许多,他向偷偷看过来的其他几个少年瞪了一眼,道:“看什么看,你们几个杂碎,这乡巴佬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你们也不懂么?”

    一时之间,窑里的少年都自顾自地干活,胡动瞧了会儿,觉得窑里太闷,便又出了去。确定他离开后,那起先说话的少年轻轻呸了声,道:“狗日的,什么玩意。”

    这少年粗口说了出来,轩辕望心中都觉得有些快意。他向这少年笑了笑,道:“我叫轩辕望,你呢?”

    “朱顺。”少年低声道,“董千野六个正式弟子都不是东西,就知道欺负我们。若是我练成了剑艺,非一个一个将他们打倒不可。”

    听出朱顺对于董千野这个师傅谈不上什么尊敬,轩辕望心中却不觉怪异。另一个少年轻轻笑道:“前些日子里,剑痴凤羽不是找上门来么,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我可是亲眼看到的,那才叫痛快。”

    “就是就是,你方才瞧着胡动腿脚还不太灵便吧,就是被凤羽一脚踹的。”又一个少年道。

    众人都轻声笑了起来,似乎击败董千野六个弟子的就是他们。轩辕望也随着他们笑了,只不过,他的心,却又回到早晨与凤羽的那场大战中。

    有梦的少年,总能将身体上的苦痛置之度外,沉醉于自己勾勒出的美好未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