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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精神紧绷的时候并不会觉得多累,甚至还会很有精力,其实那并不是很有精力也并不是不觉得累,而是在透支自己未来的精力。所以,一旦精神松弛下来之后,身体里那些被精神和意志压制着的疲劳便排山倒海的崩塌,不用多少时间,人便会被这种疲劳完全淹没了。
这种感觉就是丁小桥现在的感觉。
虽然她的芯子里面是个成年人,可是外面的壳子到底还是一个虚岁只有十四岁的小孩子,这样劳心劳力的经过了大半个月的操劳,再加上从昨天到今天为了分发红包的事情她几乎就没有睡觉,现在所有的事情告了一个段落,她的身体上的疲劳一下子便如同山洪暴发一般将她整个人都精神几乎都要击垮了。
她坐在那里,只觉得眼皮子都要打架了,可是一想着,今天晚上是三十,大家要守岁,不管怎么样都要等到子夜,她就继续强打着精神等着午夜的到来,这样的等待是非常的痛苦的,且不管别人怎么因为这过年的而欢天喜地,对于丁小桥来说,就算现在是坐在放着软垫的椅子上,她还是觉得如坐针毡一般的痛苦。
不想让大家扫兴,丁小桥已经偷偷的打了好几个呵欠了,不过只要大家一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她就会笑得十分精神。
好不容易熬到了深夜,米氏张罗着厨房开始煮饺子,她一边让人给大家都送上了一碗人参鸡汤,一边不由得叹息:“这大过年的,就缺思归一个孩子,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呢,这过年有没有吃饱啊,别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
米氏的话让丁小桥也不禁想起了那个随时随地都带着一副假脸的莫思归,这年底最忙碌的时候按照往年的惯例他是都会在的,可是今年偏偏不在,虽然丁小桥觉得不习惯,可是并没有生气。也不知道怎么的,似乎从今年开始,她也已经渐渐对于莫思归这越来越长时间的离去开始习惯,甚至隐隐的有一种她不敢想却不得不承认的想法存在,那就是,莫思归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这一天或许在很久之后,也或许就在今天。
正是因为有着这种的想法,今年的丁小桥对于年底的事情几乎每一件都亲自处理,从来不假于他人之手,不是因为她赌气,而是她发现了,曾经莫思归帮着自己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如果他现在不在了,或者以后他都不在了,那么自己岂不是什么都不会做?
虽然心里是万分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可是丁小桥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莫思归一直在自己的身边的话,她便会有一种越来越严重的惰性,这种惰性直接影响了她的行动力,甚至会影响到她的判断力和决断力。
丁小桥尽管已经是半个土著了,可是在骨子里面她还是认为自己是一个自强自尊的现代女性,所以一味依靠或者依赖什么人,这都不是她的选择。这样她就必须要立起来,就好像自己逼着丁小楼要立起来一样,她也要将自己的退路全部堵死,然后让自己立起来。
只是或许脑子里是这么想着的,可是自己的心里却不见得真的能这么毅然决然的做到,否则,她不会在米氏提起莫思归的时候,心里便多出了几分隐隐的怨恨和思念来。她抱着手炉,伸出右手将自己身上的红狐狸皮的斗篷拉得紧了一点,那狐皮里温暖的温度一瞬间就好像某人那滚烫的手一般。
她勉力的笑了笑,多想跟着众人一起谈天说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一刻,在一屋子的欢声笑语下面,她竟然感觉到一种透骨的寂寞,她那躲在红狐狸皮斗篷下面的手指在颤抖着,那是她的心尖也因为思念而抖动。
她的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可是,今天是大年三十,爷爷可以掉眼泪,她却是万万都不可以的,她只能生生的将这些眼泪憋在眼框里面,不停的打转,一直到了那眼泪都干掉为止。
越是这样,她就觉得自己的眼睛越发的疼了起来。
“好了好了!饺子好了!”看着鱼贯而出的丫头们手里端着一盘盘的饺子,米氏高兴的拍着手,招呼着大家又重新坐到了桌子边上,准备吃饺子。这些饺子根据着馅料的不同被包成了不同的形状,有海鲜馅的,白菜猪肉馅的,芹菜牛肉馅的,羊肉馅的,甚至还有鸽子肉馅的,当然那还有丁小桥最爱的韭菜猪肉馅的。
米氏夹了一个韭菜猪肉馅的饺子放进了丁小桥的碗里,那饺子被包成了小小的月牙状,正好一口一个的量,非常的好看,她笑着说:“小桥,这是你最爱吃的,快点尝尝。”
丁小桥抬眼看了看米氏,笑着点点头,可是米氏还是眼尖的看见了她眼睛里满满的红血丝,以及湿润的睫毛,她顿了顿,一瞬间有点怪自己多嘴,可是,事到如今也不能说什么,她只能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丁小桥的手背安慰她,然后柔声说:“快点吃,说不定你能吃到一个福钱呢!”
说起这个真是伤心,自从丁小桥来到这大庆国都多少年了,年年吃饺子吃福钱,她就真是没有一次吃到的。
果不其然,今年吃到福钱的也不是丁小桥,而是米林。
大家顿时都笑了起来,纷纷都开始调侃米林,说这是一个好兆头,明年定能去娶上媳妇。这么多人不分老幼的都调笑米林,饶是他这样天天在外面奔波脸皮比城墙道拐还厚的大男人也红了脸皮。只能大声笑着跟着大家喝了一碗又一碗的酒。
外面的围墙外面有孩子们开始放鞭炮了,丁修节高兴极了,立刻招呼着孩子们去拿那早就准备好的礼花爆竹,只是回头的时候却看见刚刚还笑意盈盈坐在桌子边上的丁小桥这个时候竟然已经趴在那里睡着了。
屋子里的人一时间全部都安静了,丁小楼弯下腰,轻轻的将丁小桥连旁边上的头发拨开了,轻轻的叹息着:“小桥真是太累了,我记得,从她五六岁开始就在操心着我们一大家子的生计,到了现在都多少年了。说起来,原来我们都觉得是我们哥哥姐姐的在照顾她,可是现在看来,真正照顾我们的却是小桥呢。”
这话真是得到了大家所有人的认可。
那天晚上丁家人都没有放烟花,虽然在大年三十的时候放烟花可是孩子们最为重要的娱乐之一,可是丁家的孩子们都愿意为了丁小桥而等一等,等到她睡醒了,有精神了,在跟她一起放。
那一天晚上,丁小桥睡得很沉很沉,沉到她几乎都感觉到周围所有的境况,只是这样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帐子里面还是昏昏暗暗的,她抬起了手轻轻的撩开了那帐子的一角朝着外面看去,却看见放光大亮的天。
她记得她昨天晚上困得极了,便想趁着大家都去拿烟花爆竹的工夫稍微的眯一下,却不知道这一下子便睡了过去,一觉到了现在。
外面的光明亮又刺眼,照的丁小桥的眼睛一点都睁不开,她眯了眯眼睛,又打算放下了帘子在睡个回笼觉,她轻轻的道:“白芷,这是什么时候了?”
“晌午已经过了。”屋子里面忽然响起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丁小桥原本打算放下的手就这么生生的愣在了那里,她的身体似乎一下子就僵住了,根本就不相信这个声音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个地方。
而那个声音又缓缓的响了起来:“你是打算起来还是再躺一会儿?”
不是幻觉。丁小桥的大脑似乎已经开始恢复了功能,她僵住的身体似乎也渐渐的恢复了原本的柔软,而她接下来做的就是一下子坐了起来,猛地就掀开了那帐子,朝着说话的声音看去,只见那个人穿着一身玄色的棉袍子坐在桌子边的凳子上,随着丁小桥灼热的目光盯着他,他也缓缓的抬起了头静静的看向了丁小桥。今天的他并没有带面具,那如同润玉一般的面孔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双眼睛里仿佛含着能融化一切冰雪的春光一般。
这人不是莫思归又是谁。
其实,这个时候丁小桥的脑子里有很多很多的想法,比如,莫思归为什么会在这里,比如,他知道不知道男女有别,怎么可以随便进自己的闺房,再比如,他到底在这里呆了多少的时间了,等等等等诸如这些的问题。
可是,在这一刻,丁小桥顾不上那一切的问题,她的满脑子只被一个最大的思绪占据着。那就是,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莫思归他回来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似乎有千言万语一般,不过最后谁也没有开口,丁小桥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里软得讨厌,她皱了皱眉,想了很久,才掀开了被子准备下床,可是还没有等她穿上鞋,就听到莫思归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
他说,别动。
丁小桥不知所以,真的没有动,可是在一刻她便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