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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终于大亮,苦等了一夜的人们开始接受太阳光线的照射,觉得身上暖和起来。随着时间过去,姚端开始让部署往城外报信,一个个重要据点已经被宋军拿下,而伤患们能自己走动的,就三三两两自己搀扶着往城外走来,回到军营中接受治疗。
等待了正午时分,昨夜的春寒已经无影无踪,热烘烘的太阳光照在人身上,全身甲胃的将领们开始觉得身上燥热,后背心沁出一滴滴的汗珠来。
城内喊杀声早就停止,报捷的军士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却总是无法完全肃清残敌,各人正等的焦躁,却见一个红袍束甲的骑士飞奔而来,看到郭浩便滚身下马,双手抱拳禀道:“奉姚将军命,禀报郭总管并诸位将军,城中敌军已经全数肃清,敌将完颜酒斤授首,汉军数百人皆降。”
“好!”
郭浩面露喜色,问那军官道:“金兵降者多少,姚将军现在何处?”
“这个末将不知,姚将军现下就在城中原知府衙门内升帐处断军务,因害怕城内有反复,请郭总管并各将军进城相见。”
郭浩见他不知端底,也不再问,只向着其余诸人笑道:“如此这般,咱们就进城内去寻他。”
众人也早就等的心焦,姚端此时来请,想必城内已经大定,当下一一应诺了,郭浩一马当先在前,过百亲兵四散护卫,其余张宪在后,吕用中等人紧随,众人随着那报信军官,一起往城内而去。
太原城在四年前遭受过一次大劫难,城内被一火而焚,金兵占据太原之后,心知此地要紧,发民伕重新修建,只是金国财政困难,用来养兵尚且不足,供奉上层贵族也耗费甚多,哪里有多少钱用在太原城内,一众宋将率兵入城,其中有不少人还曾经在靖康二年之前到得此地,此时进程一看,街道破败房屋简陋。除了昨夜攻城时烟熏火燎之外,其实破坏并不很大,然而已经是光景凄惨,令人见而心酸。
三三两两的百姓也知道城内战火已停,开始伫立路边,看到郭浩等人鲜衣怒马狂飙而来,便一个个躬身行礼。
张宪看着诸多百姓,只见他们衣衫破烂,神情憔悴,想到昨夜张孝纯的话,心中一酸。招手叫过自己的亲兵,吩咐道:“你先回营,命军需官多做些馒头。要个大陷足,然后熬些米粥,到城内各处施舍。”
“好勒!”
他的亲兵贫苦人出身,早就见不得眼前情形,立刻答应一声,调转马头,往城外军营飞奔而去。
张孝纯骑马正在张宪身旁,听的真切,不由得将双掌一合,只道:“将军爱民如子,有此一善念,天必佑之。”
“大人也信神佛?”张宪摇头一笑,答道:“我们这样做武将的,天天刀头舔血,干的是伤天害理杀人越货的营生,最好是马上成名马上死,好过老死病榻!”
见张孝纯愕然,张宪哈哈大笑,又道:“大丈夫岂能老死于床耶?”
他们俩说的热闹,旁人虽然多是武将,却只觉张宪的话题是不祥,只含笑摇头,并不愿接他的话。唯有郭浩回过头来,向着张宪笑道:“老死于床,却正是吾所愿也。”
这时候太原城就在各人脚下,一颗硬头钉子除掉,各人都是心情轻松愉快,说说笑笑再无芥蒂。
不一时到得城内的府衙,河东情形与别处不同,太原是府治,格局较大,而河东路宣抚使亦与知府同衙,这府衙规模庞大,除了正门好像被火烧过,黑了一块之外,其余各处皆是完好无损,郭浩引领众人到得衙前,尸体血迹好似刚被打扫干净,青砖地面上水迹犹存,一缕缕血腥气仍然清晰可闻。
姚端甲胃已除,正大马金刀坐在仪门前让亲兵包扎伤口,眼见总管来到,便让人将布头草草扎起,然后也不穿衣,大步到得门外,行礼道:“末将见过郭总管,昨夜不曾请示草率行事,皆是姚某一人主张,总管要是怪罪,末将全领了便是。”
他仗打的极为顺手,待一切收拾停当,心思又比张宪细密,知道此事可大可小,而郭浩最要的不过是一个面子,于是一见总管的面,便折节请罪,并将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
“这话不必再说,两位将军先犯大错后立大功,如何处置是陛下与枢府的事,我只据实禀报便是。”
郭浩此时心情大好,也不想与姚端折辨,当即摆手微笑,揭过此话。
只是见姚端上身斜扎白布,一股药味汗味臭味扑鼻而来,不禁问道:“你身为统兵大将,还是不改当年毛燥脾气么?怎么竟致受伤?”
姚端也不在意,先又向张俊拱手致意,又向张孝纯等人点头一笑,然后一面披衣,一面答道:“昨夜金狗如疯了一般,见我骑兵冲杀上前,竟是不闪不避,回身力战。骑兵在街道施展不开,这太原街道偏生如鬼迷了一般地混乱,我眼看要成缠斗之局,一急之下便抢先上去,劈死几个后,兄弟们士气上来,一起大砍大杀,这可痛快的紧。你们来之前我已经下令清扫街道收取死尸,不然满地血水人头的,也太过难看。”
郭浩待他说完,虽然仍是不满,却也教训不出。他自己身为统兵上将,也经常带着几百人狂冲敌阵,有时候军队打的就是一股气势,主将都赤膊上阵,大兵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即摇头一笑,只道:“便打下太原迟些,也好过你以身涉险。”
见姚端浑不当回事,一副春风过耳模样,他也并不在意,只又道:
“完颜九斤也是大将,现下身死,首级自然要呈送长安,尸身埋了也罢。其余战死金兵一掘大坑悉数葬之,现在天气一天热过一天,万不可闹出瘟疫来。至于我王师战死者,记录好姓名,军中自有备好的棺木,就地安葬了罢,将来家属要迁葬再做别论。”
他这都是战胜后的急务要务,各人都是敬服,当下凛然称是,自有将领奉命前去办理。
郭浩又沉吟着道:“城内百姓不足万人,抚恤起来不难,先由军营拨粮赈济,衣服医药都可以从军中拨给,先把人心定下来,至于下一步如何,自有政事堂来料理,咱们不必理会了。”
张宪上前一步,笑道:“适才末将已经命人去办理此事。”
“好。”
郭浩用满意的眼神看一眼张宪,又转头问姚端道:“城中怕还有七八千人的金兵,其余各门来报,斩首千余,俘获两千余人,你这里是主战场,收获如何翔实报来,我也好向陛下和两府汇报。”
“斩首五千。”
“啊?”
郭浩先是意外,然后略一点头,只道:“率兽食人的生番野人,杀便杀了罢。巷战危险,也不必收容俘虏。”
他身后地几名大将听得此言,却是跃跃欲试,奉圣前军统制高丰昨夜到地略早,俘虏多半在他手中,当下上前请示道:“总管,不如将俘虏一并处置,哪有将他们留着消耗咱们军粮的道理。”
张孝纯这几年被金人囚禁俘虏,心里明白对方并不完全是不开化的野人,其实政军经制已经在向宋朝靠拢,只是两国交兵极为惨烈,落在金兵手里地宋军若不投降,自然也是被杀。而宋兵也没有使用金兵为军的前例,俘虏自然是尽数杀了。他有心说话,却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只是暗中叹一口气,隐忍不言。
吕用中却没有他这么多的故忌,毕竟是文人进士出身,一想到几千人捆小鸡似的捆在那边,这里还磨刀去杀,心里猛然一紧,额头汗下,当即断然阻止道:“杀俘不祥且不说,现下韩枢密正奉命前去出使,我军攻打太原是既定之势,金人也没有话说,若是尽数杀俘,传到上京那里,韩枢密如何迎回上皇?”
他这话说的书生意气十足,各人都是哑然。宋金两国打的是实力,是手中拳头谁更硬便有道理,这里打的金人越痛,则前方使臣腰杆越硬。吕用中话一出口,连张俊也面露鄙夷之色,各人心中都只道:“这人可真草包。”
若是他不说此话也还罢了,此语一出,郭浩却是一笑,只道:“两国谈和是政治,我们军人不管,既然俘虏留着碍事,不如一刀杀却。两国交战例来如此,有什么好说的。况且这里都是寻常士卒,又没有完颜部落的亲贵,杀了又如何。女真人很少,杀一个少一个,哈哈。”
主将如此一说,各人都是附合大笑,一时间派了亲兵,传将令去杀所有被俘的金兵。
此事处理完毕,自又有人分头去安葬宋军士兵,又挖了大坑,将金兵尸首一并埋却,然后安抚百姓,扑灭城中余火,打扫街道,重修被毁坏地城墙。而郭浩本人则立刻叫来自己的参议,他边想边说,由着文官参议将战事经过情形写的清楚明白,然后立刻快马赶赴长安报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