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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与驿丞的猜疑相应和,骑兵们奔驰到驿站外不远,大队骑兵已经停住了脚步,只有十余骑越驰越近,等到驿站大门外,早有人大声吩咐道:“有没有熟食馊头,多取些来,我们拿了好赶路。”
驿丞早迎上前去,咪着眼打量这一小队骑士,那大声叫喊的大概只是一个都头级的下级军官,而在他身后,却是银月金星闪亮成片,十几个人到有一半是将军校尉的级别。
看清之后他吓了一跳,急忙大声答道:“有,立刻叫人去准备。”
“你是驿丞吧?多准备些,大块肉只管切来,咱们要赶路,不能耽搁所以到此,银钱照付你不必担心。”
驿站只对百姓和官员,并不负有接待军人的职责,一般军人赶路都在沿途兵站落脚,或是自己搭建帐篷野营,只有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到驿站来打尖,这个军人显然是为首带头的主将,怕驿丞有些顾虑,所以就先把话讲明。
“说的哪里说来,都是朝廷差事,下官怎么会不好生支应!”
听说对方照价给钱,虽然知道是现在的定规,想想以前军人蛮横滋扰,一个不应就大打出手,驿丞还是不自禁的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先答应了对方,然后一迭声的吩咐,让属下们去切熟肉,将蒸好的馒头果子等物用条盘端来,外头等候的军人们显然是饿急了,上官发下令来,络绎有一小队的军人过来承接,一面走,就有人拿起馒头夹起熟牛肉,大口咀嚼。
见那些将军校尉只是骑在马上,看着属下军人搬运食物,那驿丞觉得怠慢。不禁问道:“将军们不进来歇息么?咱们这里虽然不能备办上好酒席,总也得热食热饭,将军们略吃一些,也好过只用馊头熟肉。”
“不必了。贵官有心。”为首带队的将军正是费伦,自从赵桓下了严令后,他四处奔波,调集人手亲自暗中潜伏自金人境内打听消息,待收到不少有用的情报后,又到边境处换装易服赶回长安,此时哪有心情在路上耽搁时间。
那驿丞只觉得这一小队人马气质神情诡异,不象是寻常的禁军军人,若是知道眼前的这伙人全是行人司首脑人物。只怕再也没有胆量从容应答。
费伦长途奔驰,浑身酸软,心里也极想在这驿站休息一晚,只是身上重任在肩,不敢耽搁。见驿丞招呼办事都很妥帖,不觉放下心来,咪着眼看向驿站院,却见一个紫袍官员正在阶前看向自己一边,而在其身后。又有一个副将和几个青袍官员,也正指指点点。
他心中诧异,急忙召了驿承问道:“院里是哪里的大人在此歇息?”
“回将军,是奉命出使金国,前去探视太上皇地枢使韩大人。”
“哦,竟然是他。这一回到真是巧了。”
费伦此时才看到,院里还有一百多禁军将士,正一边吃喝一边瞟向自己,看号牌和旌旗,显然是重建不久的上三军的奉圣军。而在院角一侧,还有一根挂着白条的长竿,显然就是所谓地旌节了。
他浑若无事,却教这驿丞惊奇万分。韩肖胃的瑞明殿学士是虚衔,当不得什么,不过又是签书枢密院事。虽然位份在张浚与赵鼎之下,却是统天下禁军的主官。宋制以文领武,虽然现在战事频乃,不过究竟还是枢使们天天随侍在皇帝身边,而且文臣职在武将之上是百年传统,这个禁军将军看军衔也不过是个副统制,却怎么如此拿大。
正惊奇间,又见费伦从容下马,扭头向着身后的诸将吩咐道:“你们督促着大伙快些,我去见过韩大人就来。”
他语气轻松,其余各人也显然并不把韩肖胃太放在心上,三三两两的应了,只费伦一人向着内院而去。
待到了韩肖胃身前,见对方也正注视着自己,费伦双手环抱于心,弯腰一躬,朗声道:“末将提举行人司费伦,见过韩大人。”
韩肖胃原也奇怪,这一队禁军见着自己,怎地如何狂妄无礼,此时一听,却是神色一变,急忙下阶一步,亲手将费伦扶起,然后笑道:“***下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原来是费将军到了。”
费伦只一笑起身,答道:“上次陛下赐宴时,末将正和韩公相隔不久,一晃小半年下来,韩公又要辛苦往冰天雪地里走一遭了。”
枢密与武将不能过从甚密,也不会有什么私谊,历代皆是如此,防着权臣与掌兵的武将勾结一处,而费伦身份更是特别,寻常大臣躲他尚且不及,更遑论与他结交。
只是两人都是身居高位聪明绝伦人物,应对敷衍时也是亲热非常,那驿丞与旁人看的目瞪口呆,只以为这两人交情非常,原来是老相识。
两人寒暄几句,韩肖胃见费伦环顾左右,知道此人必有要紧话说,若是不然以他行色匆匆,无论如何也不会寻着自己闲话家常。
当即让其余各人退下,只延请着费伦进入上床,两人在榻上对面坐了,韩肖胃刚要开口,费伦却抢先道:“末将总以为大人会在华州城内落脚,这里赶路,是想赶到华州城内见大人一面,此时见了,到省了不少事。”
韩肖胃淡然一笑,答道:“某肩负重任,上皇在冰天雪地里捱苦,但有一线之明就必得救上皇返国,此乃天下士民之望,怎可怠慢敷衍!”
“唔,大人说的是。”费伦轻轻点头。
只是他虽然语意上赞同,只是年轻英俊的脸孔上,却满是阴沉之色。
见费伦如此,韩肖胃却也是将脸上那一缕微笑收起,等着对方说话。
两人相对静默,房外院内嘈杂如闹市,房内一灯如豆,两个智计超卓常人心思缜密更非普通人能比地高官上将,就这么如坐枯禅,对坐不语。
小半个时辰之后,韩肖胃只觉得坐的双腿软麻,难受之极。这驿馆为了节省空间,并不曾办置胡椅,还是用汉家规制,以长榻软席安置,是以久坐难受。只是斜瞥一眼费伦,见对方仍然不动声色,他心头火起,索性将眼一合,不去看他。
费伦看的真切,忍不住微微一笑。只是笑过之后,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必再说。
当即站起身来,将自己的铁盔戴上,然后挺身拱手,笑道:“大人,末将告退。”
“哦?”
韩肖胃站起身来,也拱手一笑,道:“将军一路珍重。”
费伦语带双关的道:“该珍重的是大人才是。”
“将军有心,大丈夫行于世,岂能瞻前顾后效妇人女子耶?”
“哈哈,说的好!大人的大臣风骨,末将极为佩服,告辞了!”
他地话并未出口,然而韩肖胃全然明白。而韩肖胃并没有直接回答,其态度如何,也教费伦完全领教。
两人话未出口,其实机锋交战,韩肖胃当着费伦这个天子近臣竟是一丝不让,其风骨也教费伦佩服异常。
费伦哈哈大笑,不再说话,按剑昂然而出,待到院外之后,挺腰上马,挥手下令道:“不必去华州了,直接回长安。”
他与韩肖胃驿站做别,对方从容休息,第二天再起程动身,而费伦身有重责,其实比韩肖胃还要重要的多,因此不眠不休,每天除了换马外,所有人都在马上歇息,实在倦急了会休息一两个时辰,补充些淡水和吃食,这么昼夜不停的赶路,自华州到长安八百五十余里,他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已赶到。就是这么,还是因为从人太多,有些地方不能换马影响了速度所致。
入城之后正是清晨时分,城内早市早就开始,各式早点星罗棋布,费伦知道这时候是常朝的时候,皇帝正在召见大臣,也不急在这一时,便下了马,命大部从骑折返行人司待命,自己身边只留了几个心腹,预备一会同去求见赵桓。
他们入得一个汤火铺子,叫了热汤和各式小吃,这几天来都是冷饭冷菜,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各式小吃一送上来,各人都是谗虫大动,费伦一声令下,风卷残云筷如雨下,不一时就将眼前满桌的吃食尽数一扫而空。
因着要到这小吃铺子吃饭,在城外便换过了衣袍,现下各人都只穿着一身寻常禁军士兵的服饰,眼见他们饿死鬼一般的吃饭,铺子内其余食客都是忍俊不禁。
若是换了以前,必定有人嘲讽这些军人,这些年来各处兵兴战火连结,军人的重要性远胜往日,而且赵桓有意拔擢提高,军人待遇较往日大有不同,此时费伦等人虽然吃相不雅致,也没有人来笑他们。倒是铺子老板忍住了笑,又来给费伦等人重新上了一轮点心,唯恐这几个军爷还不够用。
费伦身居高位,适才饿狠了才不顾形象,此时肚里略微有货,便不再和这几个属下一般狼吞虎咽,而是慢条斯理,一边吃食,一边听着店内其余客人地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