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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些念头,稍纵即逝。
若是赵恒本人,必定不能抗拒这样的想法和诱惑,甚至金人不提,他也必定要想方设法,回到故国。
岂不知这样一来,金国上层必定不能放心。不但人不得归国,看守亦要加严加重。沈拓与普通的中国人一样,对那段历史很是关注。在他的记忆中,金国确实也有放归钦宗的打算,可是上层一直争论不定,始终没能做出最终决断。终赵恒一生,也没能踏足故土一步。
而赵恒本人,却是一直心念故国,曾经在一次马球比赛上,攀住金国左副元帅宗斡的手,泣不成声,哭求对方放他归国。结果宗斡大怒,将赵恒斥责一番,令人严加看守,不得放纵。
如此这般,赵是想回,便越不得回。而每次请求放归,都会使得赵恒脖子上的枷锁更重更紧一些,一直到将他勒死为止。
沈拓想到这里,已经冷汗淋漓。这些金人贵族,看似内部很有争执,颇能利用。其实在灭亡宋朝,彻底将所有的汉人归为奴隶这一点上,绝无不同意见。在他们中间成为被利用的棋子,只能被这两股强大的势力左右相逼,最后死的惨不堪言。
想到这里,心中已有定计。
斗智斗计,沈拓自忖不下于任何人。更何况,拥有比人多过千年的智慧,若是还不及人,就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他有了决断,却是睡的极香。这些天来成日奔波,每天在马背上颠簸,赵恒这身体底子实在太差,沈拓尽自坚持,精神倒是坚毅许多,可这身体本钱不足,每日下马后便觉腰酸腿疼,难以支持。
因这一条,沈拓背地里不知道被女真人嘲笑过多少回。他自己倒是不以为意,反觉心中轻松。
无论如何,被敌人小瞧,总比被人重视来的更好。
这一觉睡的天翻地覆,他刚从马背上下来,睡的又不是简陋的营地和小城上的土坑,却是雕花木房,被褥垫的老高,绵软舒适。
只是这一夜他睡的却是不好,连接做了好多个梦。
他梦到儿子,梦到年迈的父母。
还有那张舒服的大床的和年轻时的妻子。
睡梦中,翻来覆去,清晨醒时,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听到外间有人走动,急切间只得扯过被角,将脸上的泪痕擦干,然后清清喉咙,问道:“外面是谁?”
“官家醒了?臣是薛强。”
沈拓哦了一声,知道是时辰已晚,今日自己要去拜见金国皇帝,去的太晚显的不恭谨,侍卫们害怕他迟了,却又不便将他叫起,只得派薛强这个小鬼进来,弄些动静让他自己醒来。
他急忙披衣起身,穿上鞋袜,那薛强知他起来,又急忙备上青盐净水,让他梳洗。
沈拓一面用毛巾擦脸,一面看着天色。今天却是北国冬日难得的好天,阳光耀眼,光线直入室内,令人觉得和暖舒适。
沈拓心中发急,却是感受不到,只一迭声问道:“薛强,现在什么时辰了?”
薛强答道:“官家,现下已是辰时三刻。”
他一边说,一边帮着沈拓收拾利索,却要比沈拓自己手脚要麻的多。沈拓一边急脚往外走,却也夸他道:“薛强,你手脚很是利索,不如净了身吧,以后专职侍候。”
薛强虽是少年,却是吓了一跳,忙往地上一跪,向沈拓道:“回官家,臣是武人,唯愿边疆报效,不愿自残身体。”
沈拓原是玩笑,见他如此,连忙上前将他扶起,笑道:“哈哈,戏言,劲言耳。”
薛强一边用袖子抹汗,一边道:“这种话哪有拿来戏言的?官家最近令人感觉可亲可近了许多,可是并不象个帝王的样子了。”
沈拓笑问道:“那什么才是帝王的样子?”
“最少要有威仪,要一言九鼎才是。官家现下给人的感觉,只不过是一个寻常人,这样不好。”薛强连连摇头,手中兀自捧着巾栉,却是一脸的郑重。
沈拓一见失笑,却也不同这小孩多说。他以今人扮古人,这些“古人”又以老旧的眼光来看他,种种细节自然有很多不合拍的,却也只是无法可想。只能等明间长久,让他们跟着沈拓的节拍来走了。
此时既然是辰时末刻,却也快到了金主接见大臣的时候。此时的宋金两国,都并没有后世的明朝那么变态,天不亮就要召集早朝,皇帝辛苦,大臣也受罪。偏偏上下别着一股劲,以为起个大早就能致国家太平。
一见沈拓出来,康承训等人却已经准备停当。各人都自留了一套御前班直的官服,此时各自换上,却是精神抖擞,威风十足。
见沈拓诧异,诸人都道:“陛下此去,是去见那金主,咱们不能太也让人小瞧。陛下虽不能穿龙袍,咱们却没说不准穿官服。”
沈拓摇头道:“不可。一,你们不可穿成如此模样,在上京行走。二,随我入宫的,三五人足矣。”
康承训急道:“陛下安危重要,不多带人如何得了?”
沈拓笑道:“身处虎狼之邦,带一万人又如何?休要再说,你们几个都不如去,让种极和薛强他们陪着便是。”
说罢,待几个少年侍卫换过衣服,沈拓便这般青衣小帽,也不坐车,在宅门找到了金国负责看守他的官员带路,一行人便这么步行入宫。
此时的上京城内,虽然鄙陋偏狭,却是显的活力十足。辽朝已灭,天祚帝被俘身死。远自辽东,西夏、草原各部,都在表面上臣服了金国,奉为上邦。这小小上京城内,各国和各部族的使臣比比皆是,甚至远在西域的色目人,蓝眼高鼻,也在上京城狭小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而城内金人,又多半是从龙郧旧,高官贵族,虽然貌不起眼,一个个却是神态傲然,使得这小小城池,充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和强大。
这是一个百战无敌的国家才有的自信,也是一个正处上升期民族所特有的骄傲气质。这样的情形,在当年秦的咸阳,汉的长安,有过,在宣威于天下的大唐长安有过,甚至在西夏的中兴府有过,唯独在号称天下万国上邦,文明之本的大宋开封,却是从来都没有过。
文明越深,开化越久,反倒失了锐气,没了铁血。所谓野蛮战胜文明,却成了千百年间颠扑不破的真理。金人此时如此,百年后的蒙古人却又将他们文明开化了的子孙打的魂不附体,其间种种凄惨伤心,却比当日宋人还要更悲壮几分了。
沈拓心中只是嗟叹,却也知道,当世之时,没有人要听他心中所思的这些宏论,也看不到千年之后。当世之时,金人手中的铁矛,才是真理!
城池狭小,他们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却已经到了皇宫之外,却听那带队的官员向沈拓道:“重昏候,请在此等候。下官这便入宫,看陛下是不是召见。”
这个金朝官员,却是一个汉官,只是言语间,对沈拓没有半点尊重。
看他仰着头说话,种极等人俱是愤恨,沈拓却也不以为意,只道:“麻烦贵官。”
那官员点了点头,转身往宫门处去,几个守门金兵上前盘查,他掏出身上腰牌,便被放入。
沈拓看着他背影,向着种极等人道:“这人说是汉人,但是世居北方,投靠辽人已久。辽朝没亡,他却只是拿自己当辽臣。辽国一亡,他又只当自己是金国大臣。至于祖宗是谁,早就忘了精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