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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足足用了十几天的时间,才慢慢的由昏迷,到错愕,到愤怒,到不知所措,到默然接受。
也不知道是老天搞了什么鬼,竟然和他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他,由一个共和国的高级官员,移魂转世,灵魂转移到了一个封建帝王的身上。
而更倒霉的是,这个帝王还可以堪称是历史上最倒霉的帝王。
宋钦宗赵恒,生于1100,死于1156。在位两年不到,却在黑龙江畔的苦寒之地受了几十年苦,最后被金兵用马蹄踩踏而死,葬地不明。
而眼下,赵恒被困于五国城,这个在当时金国最荒凉的小城之一。紧靠着黑龙江的城池,其实不过是一个大土围子,用来关押他父子二人而已。
一想着自己落入现在的境地,沈拓就有一种哭也哭不出来的感觉。
而有时候用铜镜自照,更有着荒唐之极的感觉。这个清秀,瘦高,下巴上留着一撇小胡子的年青男子,竟是那么的愚蠢,那么的孱弱,那么的无能,虽然身遭不幸,却落个万世骂名。
而现在,这个躯体还在,灵魂却换成自己,沈拓常常抚须苦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立刻一头撞死。
靖康二年四月,金兵破东京城,俘虏了宋室二帝,并亲王、公主、皇孙、百官、工匠约十万人,以八百多辆牛车载运亲贵,其余上下人等,徒步跋涉,一路上颠沛流离,苦不堪言。
徽宗宠妃曹才人如厕时落单,被金兵奸污,徽宗无法可想。
钦宗离京时,被迫脱去龙袍,戴青笠帽,穿黑衣,骑青骡,受尽侮辱。
钦宗的皇后朱氏貌美,无数金兵金将对她加以调戏,她不堪忍受,在将要到上京时自缢身亡。
车过相州,遇大雨,不少宫女无计可施,躲到金人营帐中避雨,有很多人被奸污。哭声震天,寻死者数百人。
其余鞭打,饥饿,侮辱,更是家常便饭。
待到建炎元年时,好不容易到得上京,金人举行了献俘仪式。宋室二帝换上金国衣裳,青衣毡帽,袒露前臂,在完颜阿骨打的庙前俯首而拜。
然后,叩拜金太宗吴乞买。
好不容易忍受了这些折磨,却还是不能在上京安顿。金国贵族将宋室的后妃、公主、宫女瓜分一空,将文武百官分插安置,却将徽宗与钦宗父子,送到了黑龙江畔的五国城内看管。
这里的日子其实也很简单。每天鸡叫喔喔的时候,起床,用青盐擦嘴,吃饭。然后晃悠到响午,吃午饭,然后继续晃悠,吃了晚饭,就可以上chuang睡觉。女真人是蛮子,根本不读诗书,更加不可能给这些贵人们准备油灯物什,晚间有了急事,才会点起松油火把。
真的是:通信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
还得加一条,娱乐基本靠手。
二帝原本的嫔妃早就被瓜分一空,那些宫女什么的,也被下等的金兵抢了个精光。现在在他们身边服侍的,要么是人老珠黄连女真人也不要的老太太们,要么就是不男不女的太监。
沈拓呆了这么些天,真的是苦闷非常。原本的赵恒要伤感帝位的落差,和缅怀失去的绵衣玉食。沈拓虽然不是帝王之尊,原本也是位高权重,坐的是进口小车,吃的是山珍海味,享受着一切现代化的出产。
就算是沈拓青年时生活的穷困农村,也比这五国城在物质享受上,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没有报纸,没有电视,没有书籍,甚至连个女人也没有。打眼看过去,除了人妖就是满脸横肉的金兵看守。
“陛下,该回去了?”
一个谄媚的声音在沈拓耳边响起。沈拓扭头一看,正是他的帖身太监,内侍赵炎。
朔风如刀,极目看去,白山黑水间而一望无际的茂密从林,横亘于眼前。而隔的不远,就是奔流不息的黑龙江水,向着五国城倾泄着无边的寒气。
沈拓缩缩脖子,咧着嘴抽着凉气,向赵炎道:“说了不要叫陛下了。金人封我为昏德候,嘿嘿,昏德昏德,倒也恰如其分。”
宋室二帝被俘虏至金国上京后,徽宗被封为昏德公,钦宗被封为昏德候。这不过是中原皇帝玩过的把戏,一是在心理上羞辱对手,让这些原本的天子在内心丢掉自己原本的身份。二来,也是昭示他们丧德失国,乃是天意耳。
沈拓来自后世,当然知道这一对活宝父子的事迹,对他们的这一光荣称号,倒也并没有觉得不妥,坦然受了。
赵炎却不知道眼前的主子早换了性子,却是忍不住泣道:“陛下怎么能这样说,大宋并没有亡国,听说康王早就竖起义旗,开府建牙称大元帅,旗下汇纳了无数义士,将来打败金人,必定能迎回陛下的。”
“嘿嘿!”沈拓不由笑出声来。
他拢拢兽皮衣服,使得热气不泄,一边跺脚行走,一边道:“是啊,等着康王来救咱们,嘿嘿嘿。”
赵构为了不迎还二帝,保住自己的皇位,连大片的国土都能不要,还利用秦桧杀害了抗金大将岳飞,指望他来打救,下辈子吧。
他在前急走,赵炎虽然不解其意,却也急忙相随而行,在沈拓身后跟随,躬身俯腰,极是恭谨。
沈拓不必回头,已经知道他是这副模样,淡淡道:“赵炎,站直了走路。”
“是。”
赵炎将腰略直一直,不几步,却又弯了下去。
皇帝性情大变,没有了盛气凌人,也不责罚臣下,这几月来,剩余不多的侍臣已经有不少人行为骄纵,赵炎心中不乐,只是坚持着自己的这份操守,期望给别人做出榜样。
沈拓轻轻摇头。
他从内心同情那些个被阉割了的太监们,并不认为全是坏人,也试图给所有的人尊严,但是不论如何,这些人自幼受到的教育使他们严守君臣大防,不肯逾越。
此时天已向晚,乌黑沉重的云层沉甸甸的压在他们头顶。不远处,零零散散的金兵四处巡查,又是无聊的一天过去。
这些天来,沈拓由开始的难以置信,到慢慢接受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如何渡过这一难关,也成了他的当务之急。
稍懂文史知道的人都知道,这一对宝贝父子,下场都很凄惨。
徽宗被虐待至死后,先是架在柴火上烤到半焦,然后被看守金兵丢在土坑里,加上了水,说是可以化油点灯。
钦宗悲痛之下,要纵身跳进水坑,与父亲一起上路。
谁知道,竟被金兵拦住,理由是:你跳了进去,熬不成油了。这样搞破坏,不行!
于是将赵恒从鬼门关上一把拉了回来,在这之后,仍然是对他百般虐待和ling辱,待赵恒五十六岁时,看守他的金人终于对他彻底失去了兴趣,以马群在他身上奔踏而过,一直看着他哀嚎痛苦至死。
沈拓每次想到这样的场景时,便觉得肾上腺素激烈分泌,全身发紧,嘴巴发干,双手颤抖。不管他前世如何成功,政治经验如何丰富,所有的政治斗争却总归是建立在温文儒雅,文质彬彬杀人不见血的勾心斗角上。而在这个时代,什么政治斗争,什么政治手腕,都没有士兵手中的一杆铁矛来的有用。
政治手腕是建筑在一定实力上的,沈拓从政多年,这点浅显的道理自然是懂得的。所以在眼下这个时刻,说什么都是虚的,更别指望能在金人手中讨得了好。当务之极,就是摆脱被金人控制的局面。
好在现下这个时候,二帝刚刚被俘不久,金人扶立的伪楚皇帝张邦昌已经倒台,伪齐也羽翼未丰。而赵构在南方汇集大兵后,派了宗泽夺回东京。而宗泽也是宋室少有的能臣,短短时间,安插布置了两百万义兵,虽有虚张声势,甚至不少义兵连武器也没有,却也使得黄河以南的抗金局势大好,对黄河以北形成了很大的压力。
在这样的局势下,金国上层贵族也并没有很好的应对之策。一派人主张以强兵进击,而另一派,则主张放回赵恒,立为傀儡,用他的名义来收拾中原人心,减轻抵抗的压力。
如此这般,赵佶与赵恒父子到了五国城后,还并没有遭受后来所受的ling辱和虐待。
沈拓每日思之念之,就是要抓住这一短暂的大好良机,想方设法逃回南方,若是指望赵构来迎,或是金人放回,只怕到最后也还是免不了被马蹄踩死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