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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宝也忍不住呀了一声,终于装不来老实了,从二哥的身后探出头来问,“那豆子有没有涨价?”
“豆子?涨了,不过涨得没那么离谱,现在好像是十二文钱一斗,”摊主看了一眼涌进来买东西的人群,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估摸着后面还得再涨,所以你们家要是有粮食,可别轻易卖给粮商,再压一压,说不定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周二郎目中生辉,同时又心疼不已,去年秋收后他们家便卖了一批粮食,当时要是留着,到现在起码能挣一倍还多的钱……
满宝也目中生辉,看了一眼他们家的豆腐,就扒拉着二哥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二哥,我们的豆腐得涨价。”
周二郎也很快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他们的豆腐,再看一眼人流量渐渐增多的街道。
他仔细的观察他们的脸,穿着以及表情,很快就发现了很多生面孔。
同样的道理,罗江县就这么大,附近的村子也就这么多,会来逛这条街的人周二郎大多都见过。
他记人很有一套,比不上满宝过目不忘,但多见几次面也能记住,至少会觉得脸熟。
而现在街上挑拣着东西的客人有相当一部分的人他不认识。
他轻咳一声,把满宝拎到摊位后站好,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动,老六,你带着他们在这儿看着摊子,我去逛一逛。”
涨价这种事当然不能说涨就涨,肯定得先看过别人的行情再说。
打探对方价格这种事周二郎常做,他轻咳一声,背着手施施然的就逛街去了。
周六郎就蹲在摊位后面,让大丫开始把花缠到小竹篮上,满宝则负责从布包里把糖拿出来放进去。
他盯着二哥的身影看,问满宝:“你说二哥干嘛去啊?”
“去问价呗,”满宝习以为常道:“我觉着不用问,反正一条街上就我们家卖豆腐,不会有高低的区别。”
话是这样说,周二郎还是从街尾逛到了街头,把大部分摊位的价格都问了一遍,顺便还观察了一下人家的生意情况。
然后就一脸兴奋的回来了。
他道:“竹编没涨价,但凡是吃的都涨了,菜蔬这些也都涨价了,我看他们的生意还不错,我今天先卖着试试看,要是好,明天就不带竹编来了,我们专门挑着菜蔬来。”
满宝就道:“我们家的菜蔬也不多了。”
虽然菜园没被淹,但因为雨水太多,好多菜都烂根了。
周二郎安慰她道:“没事,到时候让大嫂把家里腌的咸菜拿出来。”
满宝:……不想吃咸菜,想吃新鲜的。
周六郎和大头大丫都忍不住看向周二郎。
周二郎直接伸手将他们的脑袋拨正,道:“别看我,家里缺钱,我们得抓住机会多存一些钱。”
满宝觉得天大地大没有吃大,于是道:“大姐不急着要钱。”
“不是还大姐,是秋税,”周二郎压低了声音道:“爹前两天算过了,哪怕接下来老天爷赏脸,风调雨顺的一直到秋收,咱家的粮食恐怕都不够我们的口粮,秋税怎么办?”
也就是满宝是读书人,这些事也都懂,周二郎才会跟她解释,换了另一个孩子他才不会多说呢,直接武力镇压就是了。
看,大头和大丫就一脸懵,显然半懂半不懂,而周六郎也听懂了,他就忧伤的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二哥你还去县衙吗?”
周二郎犹豫。
大丫就悄悄的捅了一下满宝。
满宝立即丢掉秋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目光炯炯的看着周二郎,“二哥,要不你在这儿等我们吧,你看街上就是人多了点儿,其实也不乱的。我们自己去就行。”
周二郎看到了她眼中的亮光,面上有些伤心,“满宝,你就这么嫌弃二哥呀?”
“没有,没有,我没嫌弃二哥,我就是觉得不能耽误二哥挣大钱。”
周六郎和大头大丫同时狠狠地点头,应道:“对!”
周二郎看了一眼街上来往的客人,犹豫了一下道:“行,老六,你看好他们来,手拉着手,可不许走丢了。还有,别跟人发生争执,要是不小心有麻烦了,能让就让,忍一时之气,不要逞凶斗狠,实在不行就喊衙役明白吗?”
“明白!”
周六郎立即去把装着小竹篮的背篓背起来,大头抢着去背装花的背篓,大丫则提着她刚编好的花篮,满宝也抢了两个拿,然后四人高兴的和周二郎挥手告别。
周二郎看他们像从渔网里拿出来放进河里的鱼一样,欢快的摇摆着尾巴,刷刷两下就消失了。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隔壁的摊主显然也看到了,而且他跟这几个孩子,又是周六郎也混得挺熟了,见了笑道:“你们家的孩子可真够机灵的。”
周二郎谦虚的笑骂,“机灵什么呀,就是好玩儿,可现在县城里生人这么多,我哪敢让他们出去乱晃,下次不带他们来了。”
“他们身上没带钱就没事,”摊主道:“现在城里偷钱,抢粮食的有,但拍孩子的还真没有。”
摊主道:“如今孩子可不值钱,听说在外头,一袋六十斤的谷子就能买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了,更小一些的,给个二十斤都能买到。”
周二郎目瞪口呆,“这,这么严重了?”
他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可不是吗,我有个舅舅,专门走官道上卖吃的,听他说,益州那一带全被水给冲了,别说粮食,连房子都没顶了,不少人被水卷走,一下就没了踪影,你想想,连房子都没了,更别说粮食了,不少逃出来的人就一身衣服,有的人连鞋子都没了。”
周二郎脸色发白。
摊主叹气,“你看这景象,像不像大德十一年的大旱,好在这次洪灾我们这儿不是特别严重,虽然田地里的庄稼收成肯定不好,但好歹有些收获,不像大德十一年那会儿……”
周二郎眼前发黑,觉得摊主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但偏偏他就是听到了,“那会儿我们这儿才惨了,我兄弟和我姐都是在那会儿饿死的,我家就活了我一个……周二,你怎么了,怎么脸色发白呀?”
周二郎扶着墙壁站好,强笑一声道:“没事,可能是太阳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