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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陈阁老有要事相商,问您现下可方便?”
一直到小杜子的声音自外面传来,韩征与施清如之间无声却温情的气氛才被打断了,二人也终于都有些不好意思,却心甜如蜜的各自收回了视线。
韩征便扬声向外道:“说本督方便,随后就去内阁值房,请陈阁老稍等片刻。”
虽说内阁众位阁老都隐隐的、心照不宣的以他马首是瞻,却个个比他年长许多,他向来还是很尊敬他们,很给他们面子的。
小杜子便应了“是”,没了声音。
施清如这才起身与韩征道:“督主既要正事要忙,我就先回去了。”
韩征却笑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你还是坐下,我们再说一会儿话你再走吧……”声音忽然压低了,“我舍不得你走。”
施清如的心一下子软得能滴出水来,也压低了声音,“我、我也舍不得督主,那督主想说什么?”
真恨时间不能过得慢一些啊,要是能一直停留在此时此刻,当然就更好了!
韩征其实也没什么想说的,他就是舍不得他的小丫头这么快离开,只想着哪怕她能再留片刻,也是好的。
半晌才心不在焉的道:“你今儿在太医院一切都还顺利吧,你如今树大招风,暗中忌恨你的人势必少不了,记得凡事都要告诉我,千万不许瞒着。身体呢,可还吃得消?”
施清如本来不想与他说她想离开太医院了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大略说一说,让他心里有个底。
遂正色道:“督主还真没料错,今儿太医院上上下下待我和师父都有些怪怪的,还好似有意无意在孤立我们,想是不服不忿我升得这么快,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达到了他们几十年兢兢业业也达不到的高度吧?所以师父和我都觉得,太医院我们是不能待了。”
说着苦笑一声,“就前几日,我还与督主说,做不到不当太医了,做不到离开太医院,却是没想到这么快,便已经在想离开的事了。”
韩征已是面沉如水,冷声道:“太医院众人竟敢孤立你和常老头儿,把忌恨做得如此明显,江院判也不管吗?还是江院判心里也跟众人一样,都满心的不服不忿?当真以为‘法不责众’,本督便治不了他们了不成!”
施清如见他动气了,反倒宽慰他:“都知道我和师父背靠督主这棵大树,我这个县主还是太后亲封的,他们尚且敢如此,不就是吃定了法不责众吗?何况他们也不敢公然如何如何,也就只敢似是而非的膈应一下人而已,真要追究,也是无从追究起,难道凭我和师父的感觉,就能给那么多人治罪不成?”
顿了顿,又道,“以他们的格局,也就只能看到太医院那一亩三分地了,督主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没的白降低了自己的格局。”
韩征冷笑道:“的确法不责众,可杀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本督把院判副院判都给一气换了,自然都老实了!”
施清如忙道:“督主可千万别这样,江院判几个都是在太医院几十年的老人儿了,医术都很不错,资历也足够,真把他们换了,可上哪儿再找与他们一样合适的人顶上?他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无缘无故被换了,岂不是惹人非议,也要寒剩下太医的心?且事情一旦传开,便是皇上不说什么,他们在宫里京里行医这么多年,多少总有几个故旧,一旦替他们打抱起不平来,虽不至让督主伤筋动骨,却也是平添麻烦,又是何必?那也有违我现下告诉督主此事的初衷了。”
韩征沉默片刻,放缓了语气,“那你现下告诉我此事的初衷是什么?你已另有打算了?”
施清如拊掌笑道:“要不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呢,我可不是另有打算了?不过得先说与督主听听,请督主替我斟酌一下才是。”
韩征“嗯”了一声,“你说。”
施清如便道:“我想着太医院我和师父既不能待了,总得另找出路才是,可我们又不能彻底脱离宫里,有我们在,与督主好歹也能有个照应,便想着能不能设法儿复设司药局?曾经的司药局之首我听说也是五品,只不过司药局只要女官,也不称太医,而是称司药、司药等,鼎盛时期,与太医院一内一外,地位和重要性其实都不相上下,若能复设司药局,我就能公开招考女官,重现当年司药局的盛况了。”
大周太祖立朝之初,因多年战乱,民不聊生,十室九空,当真是处处都缺人,尤其缺有真才实学的能干人,这也是历朝历代立国兴国之初的必经之路。
太祖遂“不拘一格降人才”,除了加开恩科,破格录用各方有识有能之士,还破天荒开了女子恩科。
于全大周范围内选募女官,一经考中录用,不但其家族享男子考中一样的优遇,女官本人还能享终生俸禄,葬入皇家陵寝,也就不必担心若不嫁人,会老无所依,死后会沦为孤魂野鬼了。
如此几经选募,大周女官鼎盛时期,足有三百余人之多,不但把整个后宫、内务府、宫正司和藏书楼等处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国玺一度都由尚服局的司宝女官所掌,前朝要用玺时,得先由太监来后宫请司宝,司宝核对无误后,才会拿印玺盖章。
纵观历史,历朝历代的女官都从没有过如此大的权力。
可惜好景不长,太祖才驾崩不到十年,大周已近乎完整的女官系统和制度便近乎土崩瓦解了。
这到底是男尊女卑的世道,权力理应都掌握在男人手里,女人就该相夫教子,依附男人而活,哪能凌驾于男人之上?
朝廷和皇室也理当以正三纲——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以作表率才是!
太祖是个不世出的明君,文韬武略,天赋异禀,又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当年各处征战时,砍人如切瓜的“英姿”不知道多少朝臣都亲眼见过。
自然至死都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朝臣们压根儿不敢有半句二话,有半点违抗之意。
同样的,太祖的容人之量,也不是这世间任何人都有的,因为他自信自己是强者,可以让这世间任何有才之人为他所用,再有才的人到了他手里,他都能因人而异,用得得心应手。
可像太祖这样的男人这世间又有几个呢?绝大多数,都是那些个口口声声骂着‘牝鸡司晨’的庸人!
等到其时的太子太宗继了位,虽威严手段都差了乃父一截,却也是不可多得的明君英主,再加上太祖积威犹在,朝堂虽不至于仍跟太祖在时一样乃一言堂,太宗绝大多数时候,也是一言九鼎。
不幸太宗只在位五年,便也一病驾崩了,留下才年方十四的小太子继位,哪能是朝堂上一众老油子们的对手?
再加上后宫争权夺利亦是越发严重,太后自谓母仪天下,后宫大权就该独握在手才是,哪能再忍受女官们的掣肘?
如此两厢里一夹击,先头女官们的年纪都越发的大,几乎都已告老,新招的女官们水平又良莠不齐,还年轻未经事,让太后一打压,都辞官的辞官,缩脖子的缩脖子。
终于六局一司彻底名存实亡,大周也自此再无与男人们一样品秩待遇的女官,渐渐六局之下的二十四司更是好多司都连名儿都不存在了。
司药局便是那连名儿都不存在了的其中之一。
韩征一听就知道施请如和常太医‘不能彻底脱离宫里’是为了他。
不然以常老头儿那闲云野鹤般的脾性,早当游医,走遍大周所有的山山水水去了。
至于清如,她虽与常老头儿脾性不同,但向往自由、无拘无束却是人之天性,尤其皇宫还是天地间第一巨大的牢笼,若有可能,她大抵也是很愿意到处去走一走,看一看的吧?
可他们为了他,愣是愿意继续留下……韩征吸了一口气,斟酌道:“要复设其他司不容易,司药局却不难,后宫那么多妃嫔宫女,京城这么多高门女眷,很多时候太医们都不方便,这事儿应当我一提,皇上便会答应,只要皇上答应了,旁的都好说。只是万事开头难,复设司药局之初,你和常老头儿都势必会很辛苦,我实在有些舍不得。”
但让他们不再进宫了,就在京城开医馆他却更不放心,还是得把人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安心。
施清如笑起来,“辛苦不辛苦的,也是因人而异,因事而异的,自己喜欢的事,再累也不觉得辛苦了。就是本来不想给督主添麻烦,至少也要尽可能少添麻烦的,到头来却偏偏事事都要给督主添麻烦了……咝……”
她本来想通过太后来办此事的,虽有些难,只要筹谋得当,也不是不可能,如今人人都知道太后对她“恩宠有加”了,她又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求太后,而是一心为公,太后岂能不允的?
然转念一想,这事儿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办成的,督主却据他说来,让福宁长公主好生喝一壶在即,届时太后一怒之下,坏了她的大事,她再想复设司药局,可就难了,还是别冒险的好。
这才会到底还是告诉了韩征。
只是她话没说完,额头已被韩征曲指给弾了一下,还挺疼的,于是本能咝了一声。
韩征见她抚着额头撅起了嘴,这才收回手,道:“以后再说这般生分的话,我就不止是弾你,我还要咬你了啊!”
施清如看他的神色不像开玩笑,忙识时务的赔笑,“以后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韩征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这才乖。这事儿我回头会找机会向皇上进言的,且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只是就为了一个司药局便开女子恩科,却是不现实,多半只能在京城和京畿范围内招募了;且一开始招募的人,只怕达不到你的要求,能招到几十个识文断字的,只怕已经不容易了。”
高门大户的女眷,或是家里日子过得去的,只怕不会来应考,但也只有她们才有机会学文识字,穷得日子都过不下去了的,谁还有那闲钱和闲心呢?
尤其女官制度废除了这么多年,如今再要起兴,一开始是绝不可能给女官们当初那些真正女官们的终身待遇的,要招到足够的符合条件的人,就更不容易了。
施清如倒是很乐观,“一开始能招到十个人,我就满足了,只要那十个人都识文断字,教起医术来便事半功倍。等她们都渐渐能独当一面了,旁人也都看到她们每月准时领月俸,日子越过越好了,司药局再要招人,势必也要容易得多,范围也能广多了。我又没想一蹴而就,一口就吃成胖子,所以督主就别替我操心了,你都把路给我铺好了,我再走不好,那我得多蠢啊,那么蠢一个女子,你确定你真会一直……喜欢下去,而不会嫌弃?”
韩征这回连眼角眉梢都有了笑意,“我自然会嫌弃,毕竟我这样谪仙也似的一个人……”
话没说完,已让施清如随手抓起桌上一个梨子塞进了嘴里,堵得说不出话来了,模样既滑稽又可笑,哪还有半分谪仙样儿?
施清如不由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方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瞪着韩征,道:“哼,居然真敢说会嫌弃我,可惜嫌弃也已经迟了,货物既已售出,概不退货!”
韩征伸手把梨子自嘴里取下,好气又好笑的又想伸手谈施清如,可惜被她一偏头躲过了,笑道:“再谈我,以后不来见你了啊。”
见韩征果然老实了,这才又正色道:“总归这不是一件小事,得从长计议,我回去后也得与师父慢慢儿的商量。师父是个不藏私的人,巴不得这世上所有人无论贵贱贫富,都病有所医,想来等招到了人后,会很愿意教授那些人医术。只除了师父和我两个人,咱们的草台班子便再无旁人了,实在有些捉襟见肘,就更得谋定而后动了,总归后边儿大家再慢慢商量吧,我就不耽误督主了,陈阁老还等着你呢。”
韩征也知道实在不能再耽搁时间下去了,小杜子在外面只怕都快将脚下的地砖踩薄一层了,清如或许听不到动静,他习武之人,耳力过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只怕他再耽搁下去,小杜子就真要忍不住开口再催了。
只得道:“那我们一起出去吧,出了司礼监,我让小杜子还送你回去。”
二人遂一道出了房门。
果然小杜子在外面已急得只差撞墙了,见二人终于出来了,简直要喜极而泣,忙小跑迎了上前:“干爹,是要儿子送姑娘回去吗?”
顿了顿,才小声补充了一句:“陈阁老已打发人又来催请过两次了,想是真有十万火急之事。”
韩征“嗯”了一声,“走吧。”
带着施清如走在前面,小杜子忙跟在了后面,待出了院子后,另有十来个小太监忙也跟在了小杜子之后。
韩征一面走,一面低声与施清如道:“我今晚当是回不了府了,明晚应当能回,清如,我想明晚回府后,就能吃到你亲手做的宵夜,好不好?”
让她日日都下厨也太累了,他才舍不得,所以只偶尔纵容自己一次即可。
当然,这话也是委婉的想问她,还愿不愿意搬回都督府去,如果愿意,又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去?
当初她可是心灰意冷之下搬出去的,于彼此来说,都是一个不太美好的回忆,如今再要请她搬回去,自然有那么些难以启齿。
韩征倒也不是顾惜自己的面子什么的,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面子能当饭吃么?
他是怕他一提,便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一气之下,直接说再不回去了,那他岂不得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与她同住一个屋檐,同出一个门了?
必须得徐徐图之,缓着点儿来才行。
施清如自然一听就明白了韩征的意思,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和督主之间真的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很多时候都是督主说上一句,她已猜到了下一句,当然,他也是一样;后者彼此一个眼神,就已明白对方的意思,根本不必把话出来了。
大抵这便是他说过的‘心有灵犀’了?
可她都已在心里决定过了,至少也要他求她三次,她才肯同意搬回去,他这才刚开口呢,还说得这般含含糊糊的,谁要理他啊?
遂只是装傻道:“好啊,我明儿下值回家后,便亲自下厨,做好了吃食打发人送去都督府,等着督主回府好立时就能吃。”
韩征见她眼里分明有慧黠一闪而过,知道她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是在与自己装傻,可惜眼下他实在没时间与她你来我往的耍花枪。
只得笑道:“那好吧,我明儿可等着了啊。”
两人很快出了司礼监的门,韩征便叫了小杜子上前,“好生送了姑娘回去,回来后本督有事交代你去做。”
小杜子应了“是”,笑嘻嘻的看向施清如道:“姑娘,我们走吧。”
施清如看了一眼韩征,“那督主,我走了啊……”脚却是怎么也迈不出去,绞尽脑汁的想了半晌自己还有什么话没有与督主说的。
想来想去,竟然还真让她给想到了,忙与小杜子道:“你稍等片刻,我忽然想起还有几句话忘了与督主说。”
小杜子的面皮就几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
姑娘至于吗,又不是与他干爹要分开多久,不说明日了,就今日,都还可以再见面的,也要搞得这样依依不舍,十八相送;关键他干爹竟然眼睛一下子亮了,显然姑娘所言,正中他下怀,合着方才在屋里待了足足一个时辰,足足谈了一个时辰的情说了一个时辰的爱,还不够呢?
真是没眼看啊,没眼看!
小杜子也就只敢暗中腹诽而已,面上却是什么都不敢说的,假笑着又应了个“是”,识趣的乖乖将跟着的小太监们都屏得更远了,他自己则站在稍近一点的地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韩征这才笑着低问施清如:“想起什么话忘了与我说了?”
施清如与他对视一眼,忙两颊发热的移开了,小声道:“我就是想起了那日与督主提起的那个汪执,督主可已远远的打发了?”
韩征笑道:“答应了你的事,我自然不会食言,第三日上我就让沈留去把他远远的打发了,你放心吧。”
施清如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其实我那日事后一想,便觉得自己着相了,没有了汪执,却必然还会有李执张执王执,治标不治本哪有用?所以今儿就想再告诉督主,汪执既已打发走了便罢了,要紧的是,督主以后更得加倍小心,以免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才是。”
韩征能体会到她言语见的殷殷关切之意,又想揉她的头发了,想到她还穿着太医的官服,青天白日的,让人看见了到底不雅相,这才忍住了。
笑道:“我知道,以后会加倍小心的,你就放心吧。”
那个汪执他次日便着人好生去查了一番,本以为多少会顺藤摸瓜查出些问题来,不想却是什么问题都没有。
但既然他的小丫头说他有问题,他就必然是真有问题,趁早远远的打发了也就是了,多大点事儿,于是转头就让沈留去办了。
施清如见韩征应了,这下真的是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再找不到理由逗留了。
只得一步三回头由小杜子引着去了。
余下韩征满眼温柔的看着她的背影直至不见了,才咳嗽一声,又变回了那个高冷威严的督主,让小太监们簇拥着,往内阁值房去了。
施清如晚间也与常太医大略说了一下她的打算。
常太医倒是不吝教授更多的人医术,医术跟钱财一样,也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他教会了更多人,更多人便可以救治更多更多人了,他巴不得好吗?
却还是忍不住皱眉,“就怕一开始不容易。可若不能开个后头,只怕要不了多久,这司药局又得名存实亡,消失于无形了。”
头一个太医院那群人便会容不下他们师徒,他们成功了便罢,一旦失败,势必要落井下石的。
真是光想都够令人憋屈了,一个个的就专心治病救人,救死扶伤不好么?
却又知道也不能全怨太医院众人,都有家有口,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谁又不想能好过一点呢,他却是孤家寡人一个,还有韩征当靠山,自然不一样。
施清如笑道:“万事开头难,一开始的确容易不了,可师父的好医术就是我们最大的底气,何况还有督主为我们大开方便之门,我就不信都这样了,我们师徒还办不好事,那我当初还谈什么志向理想呢?师父放心吧,我有那个信心,我们一定行的!”
常太医本就是豁达之人,让她这么一说,也生出了几分豪气来,道:“对,我们师徒有实打实的医术傍身,还有韩征为我们那样铺路,都还把事情办砸了,那得多蠢?何况就算办砸了又怎样,大不了不要这个官职了,本来我当初当太医也不是为的名利,回头失去了,也没什么可心疼的;至于你,都捞着个破县主当了,怎么也比当个小小的太医强十倍不止了,我们还有什么后顾之忧?打明儿起,便开始好生筹划吧。”
施清如喜之不尽,抱住了常太医的手臂,“我就知道师父最好了,这世上再找不到比师父更好的师父了!”
要不,再趁此机会,与师父说说搬去都督府的事儿?
常太医却是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少拍马屁,你心里又打什么主意呢?笑得这般奸诈,当你师父傻呢,才不会上你的当!”
施清如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她明明是欢喜的笑,哪有‘笑得这般奸诈’了?
师父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不过,她真表现得那么明显吗,明显得师父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那算了,今儿还是别说了,省得师父觉着她‘女生外向’,还是回头再找机会慢慢儿与师父说吧。
于是笑道:“我没打什么主意呢,师父是不是误会了?时辰不早了,我让桃子让她们传膳了,吃完了师父好早些歇下,明儿还要一早进宫当值呢。”说完便出去了。
常太医待她出了门,才捋着自己几根稀疏的胡须,哼笑起来,好歹师父我老人家吃过的盐比你小丫头吃过的米还多,还想跟我玩心眼儿?
哼,你还嫩了点儿,回头我且挤兑韩征去,挤兑够了,心情好了,我再来考虑要不要同意吧!
次日,施清如与常太医在太医院仍然处于无形中被孤立起来的状态,各宫各府有传请太医的,江院判也不给师徒两个派差了,反正也没指名道谢要他们师徒去不是吗?
师徒两个因此一上午都很闲。
不过他们自有自己的事忙,才懒得去理会这些不值一提的小招数了。
到了中午,有御史参奏福宁长公主‘卖官鬻爵,奢靡浪荡,御下不严,纵容乳母之子为霸占伤残军士之女,从而打死了伤残军士’等足足十几项罪名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城大大小小的角落。
太医院众人自然渐渐也都听说了。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过就是看个热闹,悄悄咂舌一回‘长公主竟然做了那么多……’,再悄悄议论一回‘是哪个御史这般不要命,竟敢参奏长公主,不怕回头长公主撕了他呢?’、‘太后那般疼爱长公主,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哪消惊动太后,皇上先就会把事情替长公主平了,你忘了当年驸马那啥啥……’
施清如却是知道是韩征出手了,不得不说,她心里真的很痛快。
这么多项罪名下来,又是御史弹劾,福宁长公主就算再嚣张跋扈,也得立时到御前请罪,再加上隆庆帝如今对她情分大不如前,想也知道,她这次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却又禁不住有些担心本来以为事情已经了了的福宁长公主和太后见韩征竟还如此不依不饶,会一怒之下狗急跳墙,弄得最后韩征虽替她出了气,却自己也没讨到好。
好在是韩征很快便打发小杜子过来传了话儿给她:“干爹让姑娘只管放心,他心里都有数,会让局势一直在他老人家的控制之内的。”
施清如这才心下稍安,却仍悬着一半的心,时刻留心着外面的动静。
到了下午,她就听说了福宁长公主进宫,到御前请罪的消息。
这也是所有被御史言官弹劾之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朝臣们是当场便要出列请罪,请完了罪,才是为自己辩解,再由有司衙门去核实御史所奏之事是否属实。
搁公主郡主们身上,不能当朝请罪,便只能事后进宫请罪了。
要搁以往,福宁长公主被弹劾了,才不会进宫请罪,隆庆帝自会替她把事情平了,——不,搁以往,压根儿就不会有御史敢弹劾她,如今却有了,还一奏本便罗列了她那么多项罪名,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