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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太羞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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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后,韩征熄灯睡下了。

    却是难得做起梦来,一整晚都不得安生,到四更天起身时,脸色便十分的难看。

    小杜子照常过来伺候,却是刚进门,便被一声冷冷的:“出去”,给喝得退了出去,心里大是纳罕,昨晚临睡前干爹明明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啊,这才几个时辰呢,怎么就生了这么大的气,发生什么事了?

    忙在心里细细回想起自己昨儿可有什么地方惹了他来,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只得一动不动的站在外面等着。

    却是足足等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终于听见韩征又叫他了:“进来服侍。”

    小杜子忙带着几个分别捧了水盆和手巾等盥洗之物的小太监,鱼贯走了进去。

    就见窗户早已开了几扇,他干爹也已穿戴完毕了,倒是再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小杜子心里直打鼓,他干爹这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他哪怕直接发怒,都比这样面无表情来的强啊!

    小杜子拧了热帕子恭敬的递上,一面赔笑道:“干爹可是昨儿夜里没睡好?要不今儿便不去上朝了吧,横竖也没人敢说什么。”

    隆庆帝如今除了每旬一次的大朝会,每日一次的小朝会早不临朝了,可他不临朝,四品以上的官员却须每日进宫早朝,这既是祖制,也是荣耀,那些四品以下的官员做梦都想每日大早起来进宫早朝,还没那个资格呢。

    是以每日一次的大朝会至今仍延续着,只不过主持的人,早换成韩征了,他偶尔一日不上朝,自然也没谁敢有二话。

    韩征淡淡道:“不必。”

    待梳洗完,又简单用过早膳后,他自小杜子手里接过了朝冠,“你今儿也不必跟本督进宫服侍了。对了,把本督床头那包东西拿出去扔了,扔得远远儿的……不,还是烧了,直接烧,不许多看一眼,记住了吗?”

    小杜子不明就里,这大早上的,烧东西干什么,又是什么东西呢?

    却不敢多问,只笑着应了“是”:“干爹放心,儿子待会儿就去办,一定不多看一眼。”

    韩征“嗯”了一声,大步出了屋子,一直到二门上了马车,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黑暗当中后,他方放松了下来,立时满心的懊恼。

    他竟然、竟然会做那样的梦,梦里那些情形就算醒来后,他已记不清楚了,身下之人玲珑的曲线,还有姣好的面容和低低的喘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竟然是那个丫头!

    而且他还、还弄脏了亵裤,简直太羞耻了,他无欲无求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谁知道昨晚是抽了什么疯,竟然会……都怪那个丫头昨晚胡说八道什么拿他当父亲,惹得他心浮气躁的……不,都怪小杜子那个多嘴多舌还多事的臭小子,要不是他非要拉着他去撷芳阁看那个丫头,他又怎么会……不行,得让常老头儿给他配药时,加大剂量了!

    韩征因此整个早朝都沉着一张脸。

    唬得满朝文武都是心里直打鼓,不知道是哪个不走运的惹着了这位“立皇帝”。

    毕竟他以往可不是这样,任何时候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也几乎从来没有动怒的时候,不管手段多么的见不得光,说出来的话亦永远都是那么的冠冕堂皇,让人无从反驳……看来那个不走运的倒霉蛋儿要死得很惨了!

    韩征站在九龙御座旁,居高临下将文武百官的眼神交汇尽收眼里,却是当没看见一般,待无人奏本后,便宣布了退朝。

    文武百官便有序的退出了乾元殿的正殿。

    韩征待百官退尽后,自己也信步下了丹陛,不疾不徐的出了正殿。

    就见柳愚带人迎了上来,行礼后笑道:“听小杜子传话儿进宫来,说督主早膳没怎么用,这会儿必定已经饿了吗?属下让人备了几样清淡爽口的小菜儿,督主要不先去用一点,才去值房?”

    韩征脚下不停,“不必了,本督不饿,先去值房吧,待会儿还得面圣。”

    那么多票拟奏折等着他批红用印,他又习惯今日事今日毕,自然越早去司礼监的值房越好。

    柳愚只得应了“是”,跟上了他。

    却是刚上了长街,就被个着朱红总管太监服制的太监带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行礼后赔笑道:“厂公,奴才可寻着您了,皇后娘娘问厂公现下可得空?请厂公去凤仪殿一趟呢。”

    韩征没有说话,倒是柳愚笑道:“德公公,不知道皇后娘娘传召我们督主所为何事?还有一大堆奏折等着我们督主批红用印呢,若皇后娘娘不着急,我们督主能否晚一些时辰再去觐见?”

    心里对邓皇后很是不屑,那好歹是一国皇后,母仪天下,怎么净想着揩他家督主的油呢?不过这话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

    德公公虽得邓皇后信任,在司礼监、尤其是韩征面前,却是半点不敢拿大,闻言陪笑道:“柳少监请回想一下,皇后娘娘非有极要紧之事,几时这个时辰传过厂公?今儿之所以耽误厂公的正事,也是事出紧急,厂公,不知可否这便随奴才前去一趟?”

    韩征面沉如水,仍是没有说话。

    心里却很清楚邓皇后所谓的‘极要紧之事’是什么事,不外乎她那个侄女邓玉娇的婚事,邓玉娇自己中意平亲王世子,平亲王世子却对她无意,一径躲着她;安亲王世子倒是对她有意,变着法儿的献殷勤,她又嫌安亲王世子长得痴肥,不好看。

    邓皇后之前便对韩征提过,希望他能设法让隆庆帝为邓玉娇和平亲王世子赐婚,韩征却没有应下,只说隆庆帝圣明烛照,一旦知道邓家有意与平亲王府结亲,便等于是邓家提前站了队,一来隆庆帝势必龙心不悦,二来于邓家将来也不利,万一隆庆帝偏就过继了安亲王世子呢?

    让邓皇后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反正邓玉娇年纪还不算大。

    可惜现在看来,邓皇后当时答应得他好好儿的,实则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啊!

    柳愚见韩征还是不说话,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是压根儿不想去凤仪殿。

    遂又笑道:“德公公,皇后娘娘的事自是极要紧的,可军国大事更要紧,劳您回去禀告皇后娘娘,等我们督主忙完了,一定立时过去凤仪殿请安……”

    韩征却忽然道:“本督就现在过去吧。”

    柳愚怔了一下,督主怎么忽然又改了主意?

    德公公却立时满脸是笑,“那厂公,奴才这便给您引路。”

    韩征“嗯”了一声,吩咐柳愚,“你先回去,本督稍后便回。”

    柳愚忙笑着应了“是”,待恭送韩征被簇拥着走远后,方带着人朝相反的方向,回司礼监的值房去了,心里仍有些疑惑自家督主怎会忽然改了主意,他不待见皇后,至少在他们几个心腹之间,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过揣测上意得适度,既不能一点不揣测,也不能过了底线,他还是当不知道吧。

    韩征之所以忽然改变主意,却是想到了自己昨晚的梦。

    他这些日子几乎就没见过女人,虽然宫里宫女众多,可敢往他跟前儿凑的,却是没有,他活动的地方也仅限于乾元殿和司礼监一带,后宫并未涉足,唯一能见到宫女的地方乾元殿,又因隆庆帝如今一心修仙问道,几乎不用宫女伺候了,所以他最近唯一见过的女人,就是施清如。

    偏她还又是让他难得触动,又是说他老惹他不高兴的,让他心浮气躁,关键他还好巧不巧发现了她喝红糖水的碗,猜到她已经长成真正的大姑娘了……不然他怎么会做那样荒唐羞耻的梦?

    这都是因为他新近只见过那丫头闹的!

    等他再见过别的女人,便仍会跟以前一样,觉得女人都是白骨骷髅,毫无吸引他之处,便仍能无欲无求的继续前行了。

    德公公一路都赔笑着对韩征献殷勤,“督主,前儿皇上到仁寿殿用膳,还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夸赞您,说大周江山都赖督主鞠躬尽瘁,才能有如今的繁荣昌盛呢。太后娘娘也是对督主赞不绝口……”

    可惜韩征一直都面无表情,兴致缺缺,德公公说着说着,也自觉没趣,讪笑着没有再说。

    韩征耳根终于清静了。

    一行人穿过御花园的一角,凤仪殿已近在眼前。

    迎头却遇上了一大群人,坐在软轿上的人高高在上,犹如鹤立鸡群般,让人是想看不见都难。

    韩征与德公公只得都迎了上去:“参见长公主,参见郡主。”

    软轿上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隆庆帝的胞姐福宁长公主并其女丹阳郡主。

    福宁长公主叫了二人免礼,然后看向韩征笑问道:“韩厂臣这是往哪里去,凤仪殿么?到底是皇后的面子大,本宫前儿打发人请韩厂臣去本宫的长乐殿一趟时,韩厂臣可没这么好说话儿,竟是至今没去长乐殿见本宫呢!”

    福宁长公主比隆庆帝年长三岁,已四十有二,却皮肤光洁白皙,五官明艳浓丽,单从面容上看,已完全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何况她还妆容精致,衣着华贵,气度雍容,不知道的人见了,只会当她才二十七八岁。

    韩征闻言,呵腰笑道:“长公主言重了,臣前阵子是一直不得空,才没去长乐殿给长公主请安的,今儿却是忙里偷闲,打算去给皇后娘娘请过安后,便去长乐殿给长公主请安呢。”

    “哦,是吗?”福宁长公主挑眉,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整个人便再不复方才的娇艳雍容,变得凌厉起来,“本宫今儿要是不偶遇上韩厂臣,怕是等到明年的这时候,都等不到你去给本宫请安吧?那可就说定了,本宫这便回长乐殿,候着韩厂臣了。”

    韩征微微一笑:“臣一定不让长公主久等。”

    福宁长公主却仍不肯放人,笑道:“本宫怎么听说这皇后隔三差五就要召见韩厂臣一次呢?韩厂臣替皇上分忧,日理万机,皇后是有多要紧的事,如此频繁的打扰韩厂臣,也忒不识大体了些吧。”

    她是隆庆帝的胞姐,又得隆庆帝敬重,自来便没把邓皇后这个继后放在眼里过,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用顾忌。

    听得一旁低头肃手的德公公暗自冷笑起来。

    这长公主未免也管得忒宽了,后宫的事要插手,妄图与他家皇后娘娘争权便罢了,谁不知道厂公是靠他家娘娘提拔扶持,才有今日的?还屡次妄想挑拨厂公和他家娘娘之间的关系,拉拢厂公,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简直就是做春秋大梦!

    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还得提防着一个不慎,便被福宁长公主找了借口,趁势给发作了,那可就连他家娘娘,都未必救得了他了。

    毕竟谁都知道福宁长公主是个狠人,邓皇后根本不是对手。

    至于福宁长公主是如何个狠法儿,还得从她当年时下降说起,当年她因先帝在时十分宠爱,驸马自然是挑了又挑,最后才挑中了云阳侯府的二公子,一开始夫妻两个也是和和美美,很过了一段神仙日子的。

    可等她生下长子和长女后,心都放到了一双儿女身上不说,身材样貌还都走样了,驸马便生了花花肠子,背着她在外面养起了外室,还一连生了两个儿子。

    福宁长公主得知后大怒,趁驸马再去外室那里时,让人一把火烧了驸马的外宅,烧死了外室及一双野种便罢了,连驸马也一并烧死在了里面。

    然后她便带着一双儿女住进了皇宫里,至于她的公主府,也没白空着,而是蓄了一群年轻力壮的俊美面首在里面,她什么时候兴致来了,便回公主府宠幸自己的那群面首,日子过得比一心求子,女人不论美丑都只能临幸的隆庆帝还惬意。

    当然,这是私下的,众人都知道却不敢宣之于口的真相。

    官方的版本却是,福宁长公主的驸马虽因病早逝了,长公主却是长情之人,宁愿一个人守着自己空荡荡的公主府,也不愿再嫁人,立志要为驸马抚养大一双儿女,还要为驸马守一辈子。

    关键苦主云阳侯府也碍于隆庆帝的软硬兼施,加之的确是自家理亏在先,告状到御前后,只一夜之间便改了口,承认了隆庆帝给的官方版本,也因此获得了明里暗里的一串好处。

    自然也没人敢再议论此事。

    可福宁长公主是个狠人却成了公知,连对自己结发的丈夫、枕边人都能那么狠,不念任何旧情,亦不念其好歹是自己一双儿女的父亲,对其他人得狠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谁敢轻易再惹她?

    关键有皇上和太后护着她,便是被她打杀了,也只能白搭,岂非亏大发了?

    所以邓皇后便是贵为皇后,也一向对自己这个大姑姐敢怒不敢言,她都敢怒不敢言了,她的奴才自然只有更小心谨慎的。

    韩征倒是面不改色,笑道:“回长公主,皇后娘娘时常传召臣,一是关心皇上,想知道龙体是否安康,二却是后宫有些事宜,需吩咐臣,与臣相商,倒并非长公主所说的‘不识大体’。”

    “是吗?”福宁长公主嗤笑一声,“如此说来,倒是本宫误会了皇后,是本宫的错儿了?当年皇后一力提拔韩厂臣,还真是提拔对了呢,如今可不就一本万利了?”

    韩征笑容不变:“长公主说笑了,臣效忠是皇上,是大周,皇后娘娘又与皇上夫妻一体,臣不过只是恪尽自己为人臣者的本分罢了。”

    福宁长公主脸色越发难看了。

    特地点她‘为人臣者的本分’,什么意思呢,是在说她与皇后终究君臣有别,摆明了要给皇后撑腰是吗?哼,不过一个阉竖罢了,竟敢在她面前屡次拿乔,真当皇上宠信她,她就奈何不得他了?!

    福宁长公主嘴角一勾,正要再说,坐在她后面一乘软轿上,一直未出声的丹阳郡主忽然笑着开了口:“娘,皇祖母一定等我们等急了,要不就先到这里,您有什么话儿,等回头韩厂臣去给您请安时,再与他慢慢儿的说吧?”

    丹阳县主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与福宁长公主并不如何相似,应当是肖似父亲的缘故,却比福宁长公主更漂亮,但又是另一种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鲜灵的漂亮,因生来尊贵,浑身的气度亦是超凡脱俗,是整个皇宫里如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福宁长公主向来疼爱这个女儿,闻言总算放缓了脸色,道:“我儿说得对,总不能让你皇祖母久等我们,那我们这便过去吧。韩厂臣,本宫恭候你的大驾,走。”

    抬软轿的健壮太监们便忙整齐划一,稳稳当当的又走了起来。

    韩征呵腰行礼:“恭送长公主,恭送郡主。”

    福宁长公主并没回头,倒是丹阳郡主应声回了一下头,眼里分明有歉然之色。

    韩征看见了,德公公也看见了,不自觉小声嘀咕出了声:“丹阳郡主倒是个明白人儿,性子也都说好,真是长公主亲生的么……”

    话没说完,意识到韩征还在,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儿,忙讪笑着打哈哈,“督主,奴才都是混说的,皇后娘娘肯定已经等急了,奴才继续给您带路?”

    韩征淡淡“嗯”了一声,由德公公引着,去了凤仪殿。

    施清如既怕韩征恼她,又老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也是一夜没睡好。

    但她已经养了几日病,好得差不多了,小日子也已至尾声,早上起来,觉得浑身都又轻松了几分之余,便再躺不住了。

    正好范嫂子去大厨房取了鲢鱼回来,她便换了窄袖衣裳,去厨房给韩征做鱼片粥。

    可惜是晚韩征却没回府,宿在了宫里,且接下来两日,都没回府,自然,施清如每日精心给他熬的汤粥也都只能进了自己的肚子,或是便宜了小杜子。

    施清如不由越发忐忑了,督主不会是真恼了她吧?

    她真没有说他老的意思,也真没有把他与施延昌相提并论的意思啊!

    可韩征不回府,她根本见不到人,自然也无从解释起,只得勉强稳住心神,继续去常太医府上学医。

    常太医却较之前阵子,一下忙了许多。

    因为时令更迭,天儿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冷了下来,从初秋直接入了冬,宫里的娘娘们都身娇体弱,一个接一个忽剌剌病倒了一片,常太医既是太医,为贵人们治病便是职责所在,所以回家的时间也是骤减,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隔日便手把手的教授施清如。

    施清如自己倒还没觉得什么,她完全可以自学,师父所赐那本医典她虽已通读过了,不明白的地方却多得很,想来再读上几遍,琢磨上几遍后,就能明白多了,届时仍不明白的,再请教师父便是了。

    她可不愿让师父他老人家年纪一大把了,还在宫里受累不说,回了家也不得休息。

    常太医却认为自己的弟子天资过人,是老天赐给他的宝,不能耽误了她,虽然他也知道不能拔苗助长,可他就是恨不能自己的弟子明日就能全部继承自己的衣钵,成为杏林大家了。

    于是常太医直接做了决定,“清如啊,你今儿回去收拾一下,明儿便乔装了随我去太医院吧,我也好在没那么忙时教你,你也好耳濡目染。”

    这话他之前便说过,何况上辈子他还真这么做了,施清如倒是不吃惊,只仍觉得有些太快了,“师父,我怕您太累了,要不……”

    话没说完,已让常太医打断了:“我不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只管问韩征……忘了他都好几日没出宫了,那你问小杜子你该如何乔装,又该做些什么准备,那小子鬼精鬼精的,自会与你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施清如见常太医坚持,因又知道他身体自来很好,便也不再多说:“那我听师父的。”

    常太医笑起来:“这就对了,不过明儿你得早一个时辰过来。”

    施清如应了“是”,跟着常太医学医到申时末刻,见常太医不过才几日,便又累瘦了一些,很是心痛,跟桃子一起给他老人家做了好几个菜,又烫了一壶酒,陪他用过晚膳,待他睡下后,才回了都督府去。

    却是刚在二门下车,就见小杜子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迎了上来:“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往日您可从没这么晚回来过,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打发人去寻您了。”

    施清如有些歉然:“我给师父做了晚膳,又陪他用了膳,所以才回来迟了,倒是让你久等了,是有急事吗?”

    她以往也晚回来过,只没今日这么晚,小杜子也并没亲自在二门等过他,今日势必事出有因。

    小杜子却笑道:“没事,不过是听说姑娘这么晚还没回来,我担心罢了,现在见姑娘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我也安心了。”虽说这一带都是他们东厂的地界儿,应当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造次,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施清如不由心下一暖,“都是我不好,还累你大晚上的在这儿吹冷风,我该打发个人提前回来告知一声的,下次不会了。对了,督主今儿回府了吗?”

    小杜子听她提到自家干爹,有些无精打采了:“没有。干爹这次在宫里待得也太久了,以往可没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都忙什么呢?偏我说要进宫去服侍,干爹又不让我去,没我在他老人家身边服侍,也不知道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可千万别又犯了老毛病。”

    施清如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越发不自在了,肯定是督主还没消气。

    她只得道:“督主日理万机,肯定是太忙了,等忙完了就会回府了,你也别太担心。对了,我师父让我明儿一早随他去太医院,让我问你该如何乔装,又该做些什么准备?说你一定会给我安排得妥妥帖帖。”

    太医院也在皇城内,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见到督主,再向他解释陈情一番?

    小杜子听见施清如需要他的帮助,总算恢复了几分精神,道:“常太医让姑娘找我,那就真是找对了人。姑娘放心,我待会儿就给您送套小太监的衣裳去,本来您跟着常太医在太医院,乔装成药童是最好的,可太医院上下拢共就百十个药童,宫里从主子到宫女太监,却几千上万人,药童得做太医院的一切杂事,哪个太医都能使唤,还要跟着太医们应召出诊,替各宫的主子们熬药,辛苦得很,常太医一忙起来,怕也没法儿一直护着您,那您不是白白受累吃亏吗?倒不如乔装成个小太监,让人一眼就知道您不一样,不敢使唤你,我再把我的腰牌给您,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还敢使唤你,你就把腰牌拿出来,那些个不长眼的自然不敢再有二话。”

    施清如岂能不知道太医院具体是个什么情形?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只不过想转移一下小杜子的注意力,也的确需要他帮忙准备衣裳,才会这个时候问他。

    闻言笑道:“你把你的腰牌给了我,你进宫时怎么办?”

    小杜子笑道:“我不用腰牌,也上下内外都认得我,姑娘就放心吧。”

    不但都认得他,还都得捧着他敬着他,他也算是狐假虎威了。

    施清如点头笑道:“也是,皇城内外谁不知道你是督主的干儿子?不过我觉着,我还是乔装成药童的好,我本来就是去学东西的,哪怕苦些累些,只要能学到真本事,苦累一些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太鹤立鸡群了,不是给师父招恨吗,指不定还会给督主添麻烦。所以,你还是给我送药童的衣裳吧。”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给师父和督主惹祸添麻烦的可能,她都不愿意。

    小杜子倒是不以为意,“嗐,姑娘多虑了,都知道常太医得我干爹青眼,虽在太医院品秩不高,却也没人轻易敢招惹,何况太医院离司礼监虽远,皇城内外有任何事,司礼监却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我倒要看看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找常太医和姑娘您的麻烦,姑娘就只管安心吧。”

    施清如却仍十分坚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还是给我准备药童的衣裳吧。”

    小杜子见她坚持己见,只得笑道:“那我听姑娘的,给您准备药童的衣裳便是,待会儿我打发人给您送去啊……”

    话没说完,就见又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小杜子眼尖,几乎是立时便认出了是韩征的马车,惊喜的欢呼着:“干爹回来了——”便小跑着迎了上去。

    施清如也是又惊又喜,下意识跟着想迎了上去,走出两步后,想到督主未必想见她,没的白坏了督主的心情,只得又站回了原地。

    马车越驶越近,终于停下了,车帘一撩,露出的果然是韩征平静无波,昳丽秀挺的脸。

    小杜子忙上前呵腰笑道:“干爹,您可算是回来了,这几日儿子和施姑娘都好生惦记您呢,儿子扶您下车。”

    施清如听小杜子提到了她,忙也上前屈膝行礼,小声道:“参见督主。”

    犹豫了一下,正要解释,“那日都是……”

    韩征已径自跳下车,淡淡开了口:“本督累了,都散了吧。”随即大步往里走去。

    小杜子见状,忙跟了上去,立刻又折了回来,小声与施清如道:“姑娘,今儿您有煲汤熬粥吗?我干爹晚膳肯定没用好。”

    施清如有些为难,“今儿汤粥都没有,我一想到督主肯定恼了我,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实在是没那个心情下厨房啊。

    “那我让大厨房准备吧,姑娘也早些回房歇息。”小杜子有些失望,却也不欲大晚上的还让施清如忙活儿,说完便要行礼离开。

    施清如却叫住了他,“我想起早起范妈妈去大厨房拿了半篓青虾回来,用来包馄饨倒是正好,做起来也快,你先去服侍督主,我做好后,立时便让范妈妈送过去。”

    小杜子忙道:“不会太麻烦姑娘吧?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不过我干爹向来不喜欢旁人进他的院子,还得劳烦姑娘做好后,亲自走一趟,可以吗?”

    施清如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做好后就亲自送过去吧。”

    正好当面再向督主道个歉,若督主还不肯原谅她,要打她骂她她都认了,只求他别再生气,以免气坏了身子。

    当下与小杜子作了别,施清如便忙忙回了撷芳阁,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即去了厨房里。

    ------题外话------

    瑜:督主你居然做那样不可描述的梦,简直就是……干得漂亮!

    督主冷眼:你有本事让本督来真的。

    瑜:会有来真的那一天的……吧?(顶锅盖跑走o(*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