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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闻闻
早朝完了,陆璟跟着人群往宫外走。
大多数的低级宫员,早朝来过两次就不来了。天不亮就得起来,饿着肚子,吹着冷风,连皇帝的脸都瞧不清楚,更别提听到什么,有什么必要来受这份罪。
陆璟却来,没有特别的事,无论刮风下雨都来。
听不到皇帝跟大臣的对话,看不清脸,陆璟可以观察他们的肢体动作。如果这都不行,当早朝结束时,几位阁老走路的步伐声和呼吸声、偶而的叹气声,都可以感受出朝政的风向。
等奉天门前的院子差不多都空了,陆璟才慢慢从午门那的左掖门往外走,回翰林院。
“陆修撰天天去早朝,真是吾辈楷模。”有人笑了句,“不知今日有何见闻。”
宋颐往陆璟看了眼又移了过去。
陆璟坐了下来:“今天光禄寺送来的早饭比平日的要好。”
“难道陆修撰天天去朝会就是为了顿早饭?”
“自然。薪水微薄,全靠内人纺纱织布养家,身为男子惭愧。能在家少吃一顿节约些米菜,自然就节省些了。”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陆璟不以为意,把桌上放着的公文打开来,让福顺给磨着墨。
下了早朝,皇帝回到了御书房。喜公公跟在边上:“万岁爷爷,孩子们跟我说想多读点书,想着能更好的办差。奴觉得这是好事,所以想跟万岁爷爷讨个恩典,指个人去教孩子们。”
“那你看中谁了?”
“新科状元陆璟。”喜公公低着头,兴宁郡主后面可就看你了,别让咱家失望了。
“我怎么听说兴宁郡主老喜欢穿太监的衣服在宫里跑。”
“这宫里的什么事都瞒不过万岁爷爷,那不就是兴宁郡主……”喜公公笑了,“淘气吧。”
皇帝也笑了:“她是够淘气的。怀王准备什么时候让她出阁?”
“不是想求着万岁爷爷给挑个女婿,才拖到现在的。”
“让怀王挑一个,回头颁个旨就成了。”皇帝对自己的叔叔们,这点大方是愿意的。可再多,就舍不得了。
陆璟接到了旨意,又听到了几声轻笑。陆璟抬起脚往外走。
“陆修撰这是进宫去吗?”
“回家。这么大的事总得跟内人禀告下,若是内人不乐意,我就得上奏折请辞。”
“这也要跟嫂夫人说?”
“自然。”
陆璟回家去,进了门,却看到院子里在搬东西。
徐惠然正指挥着杜阿福、蚕姐在收拾院子,看到陆璟迎了上来:“大伯来了,我让他在书房里先歇着。这里我腾屋子,正屋让给大伯住,我们住厢房去。”
陆璟“哦”了声,就去了书房。
陆琥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正无聊,随意找了本书在翻。
陆家的四兄弟,小时候都送去读书,只有陆璟读书最好。要不是陆榉出事,陆家败了,身为长子的陆琥只能挑起大房的这副担子,陆琥可能就算读书不成,也会跟陆璜一样,一直读下去。
听到门推开的声音,陆琥扭头去看,见是陆璟就把书放了下来。
“大哥,你来了。”陆璟热情地喊了声。
“嗯,看到你这给弟妹弄得不错,我也放下了不少的心。”陆琥尴尬地笑了笑,看着穿着官服的弟弟有些不习惯,就像见县老爷一般。弟弟的官比县老爷的还大,那更是了不起了。
“大哥,你坐。我这的一切全是惠然操劳,难为她了。”
陆璟看着桌上的茶水、水果、点心,没什么要他张罗的,可还是想为陆琥张罗些什么。他欠陆琥的。
“五弟,你还好吗?爷爷、奶奶和娘都挂念你,怕你在京城不习惯。”陆琥找着话。
“都挺好的。爷爷、奶奶、娘、大嫂他们都好吗?”
“家里挺好的,你放心。这回白粮也是亲家大爷当的粮长,我就是跟着来的。”
陆璟的眼睛动了动:“最近河道上抢粮的事不少,你们遇到了吗?”
“遇到了,不过……”陆琥苦笑了声。
“大哥,怎么了?”
“不提了,陆家的脸都给丢尽了。你听着心里也不会舒服。”
“大哥,那我更得知道了。若是有人说什么,我也好到时有个对策,不至于到时两眼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五弟,你说得对。”陆琥便把遇到马六的事说了,最后还怪了句,“亲家大爷这事,唉,以后我们陆家村还不得给人笑话。”
陆璟的眉头皱了皱,又松展开来:“大哥,不要介意。到时只要说是陆家保全了粮船,还有谁会笑话陆家。爹可是把命都搭了进去,这是哪家也比不过的。”
陆琥一想也是,放下了心。
徐惠然来请陆琥去吃晚饭,摆在了正屋。
陆琥看着丰富的一桌:“让弟妹受累了。”
“大伯客气了,快吃吧。”徐惠然看了眼陆璟,“你跟大伯喝点酒消消乏。”
陆璟等陆琥坐下才坐下,也是见陆琥动筷才动筷,跟在家里一样。徐惠然吃了几口后,就回了屋,让兄弟俩边喝酒边诉着兄弟情。
等陆璟到西厢房时,带着一身的酒气:“娘子,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陛下让我去教宫里的太监读书。”
徐惠然的眼睛动了动:“那得洗洗才成。”徐惠然出了厢房,去喊蚕姐打热水来。
陆璟闻着袖子:“只喝了两杯哪有什么酒气,分明是酸气。”
蚕姐把冷水和热水送到了外间。徐惠然回了里间,也不等陆璟洗好,先上床去睡。
陆璟洗得时候,故意弄出些水花声,听不到徐惠然半点声音。陆璟只能洗好,冲外喊了声“蚕姐。”走进里间。
蚕姐进来把木盆里的水泼到了院子里,外间收拾干净,才去歇息。
“娘子。”陆璟上了床。
徐惠然没有理,望着墙。
“明天,我就去辞了这差事。”
“不会给喜公公说你瞧不上太监?”
“哪至于。这是喜公公给我设得套,自然得喜公公解决。”
徐惠然翻过了身来:“你倒是知道呀。”
陆璟抬手刮了下徐惠然的鼻子:“哪是光我知道,分明是你也知道。不然怎么会让我洗澡。”
“你身上就是有酒气。”徐惠然笑着翻回了身,“一身的酒臭味,不洗洗怎么成。”
“那你闻闻,现在是一身的香气。”陆璟挨了过去,“来,娘子闻闻。”
徐惠然把脸蒙在了被子里笑个不停。
第二日,陆璟先去找了喜公公。
“陆修撰,这是怎么了?”喜公公瞅着陆璟的脸,“怎么青了一块?挨打了?”
“学生是特来求公公帮忙的。”
喜公公笑了起来:“陆修撰,你那忙我可帮不上。你看我这种人,连老婆都娶不了的,怎么能帮你的忙。”
“有个忙,公公是能帮的。那个给各位公公教书的事……”陆璟的眼睛一眨一眨望着喜公公。
“教孩子们识几个字,陆安人都要吃醋?”
“可不是,她不信,我有什么办法。”陆璟看着喜公公。
喜公公把陆璟打量了下,嘴角拉了下来:“那也陆修撰跟万岁爷爷去说,怎么倒找上我了。”
“陛下那,学生去说,倒显得多事了。”
“那总得有个替换的人吧。”
“宋颐就好。”
喜公公笑了:“陆修撰真厉害。成吧,我就试试吧。”
“学生谢过公公。”陆璟长揖,真得是诚心谢过。
喜公公望着陆璟的背景,看来人家识破了。兴宁郡主怎么这么不小心。瞧瞧,这下可不好玩了。宋颐,只能你了。不过也要看你的造化,教孩子们那是多好的机会。这个陆璟居然放弃了。
陆璟走远,拿出帕子把脸上的那块青给擦掉。
让宋颐去教他最不喜欢的人,这也算是种折磨。陆璟的唇角翘了起来,心情很好。
旨意差不多跟着陆璟的脚到了翰林院。
宋颐接了旨意,满面的鄙夷和怒容:“堂堂翰林要去教太监读书!”
“就是,道中兄,不如不去。”屋子里的人目光都看向了陆璟。有人就问:“昨天不是让陆修撰去的?”
宋颐走到了陆璟跟前:“是不是你干的?”
陆璟往宋颐手里的旨意看:“是。”
“你……”宋颐瞪着陆璟,双面涨红。
“我思前想后,若我教这些公公,怕可能是坏上加坏。但若是道中兄去,或能挽救一二,所以我才向喜公公推荐了道中兄。”
宋颐愣了愣,目光不由转向一边。只是他真不能相信陆璟会是想让那些太监做个正直的人。但要说拉他下水,他岂是那种随波逐流之人。
陆璟的眼角瞥着宋颐,知道动心了。
兴宁郡主知道陆璟要来教太监读书,一大早就兴奋上,准备换上太监的衣服混着一块读。
小太监站在门口,紧紧搂着拂尘:“陆修撰不来了,是宋编修来教。”
“为什么?”兴宁郡主把衣服往边上一扔。
“喜公公说了,陆修撰怕老婆的要命,脸给都给他老婆打青了。万岁爷爷知道后都笑话他,说他这么窝囊,怕是芝麻大点的事都能给吓趴下。”
兴宁郡主撅着嘴:“他才不窝囊,是他老婆不讲理!”
小太监叹了口气。
皇帝说陆璟的话,喜公公特意放了出去,怎么也得寒碜下陆璟。
陈询进宫上了奏本,关于白粮被劫的事,特意提出粮道出了问题,这事事关北边军防,不能不剿。
皇帝觉得问题有些严重,同意派卫所去剿。
这事喜公公瞒住了高谷,谁让高谷连一万两的银子都心疼。
马六到底只是山大王,很快就给抓住。
高谷知道让高记米铺的掌柜赶紧走,却给陈询先下手捉了。高谷跪到了高阁老跟前:“爹,你救救儿子吧。”
高阁老气得一巴掌打在了高谷脸上:“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不想想有多少人盯着你呢。”
“爹,儿子糊涂。可这也是为了高家呀。爹你是贫微起家,这些年来,族里的人你哪个没照顾到,那银子哪来的?全是儿子想办法弄来的。就是高记米铺的掌柜也是用得族里的人,儿子没一点私心。要怪只能怪姓杨的和陈询,他们是恨我们姓高的呀。”
高阁老瞪着高谷:“你是不明白呀。”
“儿子明白,爹的学问不比姓杨的差,可是爹不是科甲出身,这便是他们恨爹的缘故。要说起来,哪个大臣不给自家谋点利,凭着那点薪水怎么活。”
“但是人家没去抢白粮。那可是朝廷的赋粮。”
“没有交到朝廷的,怎么能算是赋粮。”
高阁老把高谷盯着,吸了口气:“如今就要马六咬紧了牙不说。想办法告诉他,他不说,他的家人咱们替他养;他要是说了,他的家人,女的卖入窑子,男的就杀了。让他自己想清楚。”
“儿子明白了,这叫让人代话给他。大不了,再给他点药,就这么死在牢里更好。”
“还有一点。让马六扯上个人去,把你顶下来。高掌柜那,也让他咬死,他跟你没关系,是跟那个人有关系。”
高谷的眼睛动了动:“爹,这个人,儿子倒有个现成的。”
“谁?”
“陆璟。此人曾救过马六,所以马六给了他些干股。他俩还是结义的弟兄,更是坐实了他和马六、高掌柜合伙干的。”
高阁老点着头:“这就是了。”
高谷放了心,立刻就去安排,想着法子派人去了刑部大狱,跟马六说。
马六听后就大笑:“行呀。我知道了。”
高谷不放心,还让人盯着马六。
陈询找了陆璟:“马六,动了大刑都不招,说全是他一个人干的。要说起来,也是条汉子,打得骨头都断了,瘫在地上也没有招。”
“先生的意思?”
“你去套套他的话,说起来你们也算结义兄弟。”
“学生这就去牢里探望。”
陆璟让罗妈做了些好菜,带着福顺去了刑部大牢。
福顺头一回进邢部,瞧着里面黑乎乎,京城那么干燥的地方,这里却散发着一股子霉味,还有恶臭,心里就怕了起来。
陆璟倒是衣袖飘飘往前走,好像在园子散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