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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虽然同为刀剑付丧神, 但是比起作为刀剑时就征战沙场、成为刀剑付丧神后又有极长时间在战场中徘徊的笑面青江,无论是像他这样长年作为藏品的大典太,还是那位脱离陪葬品身份后就一直反复更换主人的鹤丸, 恐怕都不能对笑面青江此刻的心情有更多一分的理解, 毕竟……刀剑虽然渴望被强者持有,渴望被使用,但这样的渴望,可远远达不到愿望的程度。
但笑面青江却说了“愿望”。
“真好啊。”三日月宗近坐在屋顶上,模糊的光影从宛如实质的颗粒状黑雾中摇晃落下, 给他的视界笼罩上一层半明半暗的光晕。他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视线与世界, 但至少在此刻,他的笑容是真心的,感慨也是, “能找到自己的愿望,是很好的事。”
“我也是这样想的。”笑面青江站在地面。
在那里,黑暗已经超过了三日月宗近的视线所能捕捉的范围,所以三日月并不能看到笑面青江的表情, 但至少笑面青江的声音是带着笑的,“那么,三日月你的愿望是什么?”
笑面青江又一次问道。
三日月宗近打了个哈哈, 想要蒙混过关, 但转头想想这件事他刚刚已经做过一次了, 再做一次似乎不太礼貌, 于是他随口道:“我的愿望啊,大概是希望本丸能够再亮一点吧,毕竟现在的本丸,对我这样的老爷爷可是一点都不友好呢。”
笑面青江的声音有点古怪:“变亮一点?”这真的不是随口敷衍吗?
这真的是随口敷衍。
但三日月宗近是绝不会承认的。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这样随口敷衍的愿望,竟然在下一刻就实现了。
——当第一朵花在小径一旁盛开时,还没有任何人和刀注意到这个脆弱的生命。可随着第二朵、第三朵、一簇簇、一片片花海绽放,随着初春的风带来雨后湿润的泥土气息、低飞的鸟儿落在含苞待放的樱花树上,那些丧丧地团在本丸各处的刃,也像是被唤醒一样,终于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是春天啊……”莺丸坐在走廊上,侧耳聆听鸟语声声。
在他身后,紧闭的拉门内似乎有人在不满地走动,听到莺丸的声音后,更是被引爆了满腹怨气,拉开门,咬牙切齿道:“那个可恶的审神者!接任就接任,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啊!”
莺丸微微笑着:“冷静点大包平,不要这样对审神者不敬哦,毕竟被灵力吹得整个脑袋都膨胀起来(大包平:不是膨胀!只是头发有点乱而已!!)不过是你练度太低的缘故,如果将这种事情都怪罪到审神者身上的话,未免太过苛责了。”
大包平在黑暗中顶着十分新潮的爆炸头,气急败坏:“难道这还是我的错吗?!”
而更远一些的地方,又丧又颓的大典太光世难得主动走了房间,神色莫名地看向了天守阁的方向,不远处庭院的树上则挂似乎还没睡醒的鹤丸国永。
灵力涌动得越来越厉害了,就像是巨兽的呼吸,在本丸中徘徊流动。
本丸中仅剩的两把胁差之二的物吉贞宗,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赶到天守阁下的。
“啊!青江!你果然在这里!诶嘿嘿!还有三日月殿!下午好呀!”像是在闪光的金发少年兴奋地向大家打过招呼,然后便扭头四望,“我一感受到这样漂亮的灵力就迫不及待地赶来啦!但是审神者大人呢?难道是在天守阁吗?!”
物吉贞宗说着就要摸向天守阁,笑面青江长手一捞,就将这有些毛躁的小家伙抓住了。
“不能做出失礼的事哦,物吉。”笑面青江按住这个小个子的脑袋,“乖乖在楼下等就是了,必要的时候,主公会召唤我等的。”
物吉贞宗“哦”了一声,眨了眨眼,视线越过笑面青江的脸,落在更远处的天守阁某处,指了指:“那就是我们的新任审神者大人吗?”
笑面青江扭头望去,呼吸一滞。
等、等等等等啊主公大人!!您这是在干什么啊?!
而此刻,天守阁最高处,沢田音轻飘飘地站在那窄窄的横栏上,宽大的衣袍在空中鼓荡,就好像下一刻就会被狂风吹落。
狐之助趴在她的脚下,被这高度吓得瑟瑟发抖,但依然苦口婆心地劝说:“审神者大人,您冷静一点啊!不管您想要做什么……总之先从这上面下来吧!嘤嘤嘤。”
“你太胆小了。”沢田音轻飘飘地说着。
“才不是啦!明明是审神者大人您胆子太大了……谁没事会站在那种地方啊嘤嘤嘤……”狐之助死死地抱着护栏,嘤嘤哭泣。
沢田音笑容半点不变:“更何况,时之政府让我来接任这座本丸,不就是为了净化这座本丸吗?如果不站得高一些、将本丸的情况了解得更清楚一些,你又想要我从何下手?”
狐之助终于从“宝宝下一刻就要摔死了”的恐惧中回过神来,震惊道:“净化?难道说……审神者大人您已经想到净化的方法了吗?!”
“不,现在还没有哦。”沢田音道。
狐之助一口气哽住了。
沢田音大喘气道:“但很快就有了。”
她抬起左手,狐之助这才发现她手中不知什么时候端起了一杯清酒:那本是放在审神者房间里的酒,也恐怕也是上一任审神者最后留下的东西。
“是羁绊,还是执念,又或者是妖魔……就让我来看看吧。”
沢田音手腕一震,清酒撒向天空,瞬息化作大雨,倾盆而下。
那磅礴的雨水带着酒气,带着灵气,染湿了颗粒状的黑色气息,与它一同跌入尘土。
狐之助被这样的神迹震慑住,几乎无法呼吸:是的,在本丸里,审神者几乎可以做到任何事,完成任何神迹——但这一切的前提,却是需要经过灵力转换器才行。
可沢田音明明只是随手一泼,那清酒就化作大雨……
这算是什么?真正的神迹吗?!
黑色的气息褪去了。
雨声渐歇,久违的阳光照入了本丸。
天亮了。
时之政府本预计长达五年的净化,竟在瞬息间完成——只除了被污染的刀剑本身。
是的,当黑色的堕落气息从本丸的泥土褪去后,七振被污染的刀在本丸中变得格外刺目,就连狐之助这样的式神,都能清晰地感应到他们的存在。
狐之助心中不知道对这样的境况是该高兴还是该遗憾,而一旁的沢田音则叹息一声,终于确定了这座本丸暗堕的原因和最初那遮天蔽日的黑气的由来。
“小狐狸啊小狐狸……”沢田音反手一扔,铜制的酒杯便落入房间,骨碌碌滚入角落,“你说……你们是真的不知道这座本丸变异的原因吗?”
狐之助全身毛发炸得更厉害了:这位沢田大人一叫它“小狐狸”,那就准没好事!
“是真真真真的不知道呀……”狐之助结巴了。
“那你们可真是……啧,太蠢了。”沢田音摇头,没有深究的意思,“算了,反正这件事也无关紧要。”
狐之助:怎么会无关紧要啦!超重要的好吗!
沢田音道:“好了,别废话了。”
狐之助:我根本没说话!!
“去跑个腿,将本丸里的付丧神都叫来见见吧。”沢田音道。
狐之助有些惊了:“是来……天守阁见吗?”
沢田音奇怪道:“不然去哪儿见?”
狐之助小小声道:“但是,但是他们来了的话,大人不怕天守阁也被污染吗?”
“这种小事也还要特意拿出来说?”沢田音越发奇怪,“整个本丸我都净化了,难道还怕他们带来的那一点污浊的灵力?好了,都说别废话了!赶快去!!”
话是这样说啦……但天守阁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啊!
这可是天守阁啊!
狐之助本来想要这样说的,可是看到沢田音那不耐又无所谓的脸后,却又把话咽了下去,顺从地去叫那些刀剑男士。
在离开审神者的房间前,狐之助回头看了沢田音一眼,心中一个念头突然萌生:这位审神者大人虽然表现得像是一个鬼畜抖|S,但或许……在这样的表象下,她其实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呢!
可这样的念头在五分钟后就被砸的稀碎。
“大家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座本丸的新任审神者,为了我们今后的日子里能够相处愉快,有一点我必须要优先申明:我不关心你们是否暗堕,不关心你们对我有什么看法,但如果有妨碍到我经营本丸赚钱还债的——统统打死!”
沢田音笑得温柔可亲。
狐之助表情天崩地裂。
——审神者大人,您真的是来接任本丸的而不是来跟这些刀剑男士下战书的吗?!
门被轻轻拉开,年幼的小纲吉似乎是怕惊动了爸妈和客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沢田音的房间,又蹑手蹑脚地走到沢田音的床边,非常不见外的钻进她的被窝,仰头看她,小小的脸在月光下满是严肃。
“呐……姐姐,我要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小纲吉声音细细的,但那肃穆的神色却像是勇者下决心要打败魔王的那天晚上一样,“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你绝对不可以告诉妈妈哦!啊,对了,还有爸爸!”
哇,这小朋友是要去拯救世界了吗?
沢田音忍着笑,用跟小纲吉一样严肃的声音宣誓道:“好的,我绝对不会说的。”
年幼的小纲吉说:“姐姐,你觉得……世界上会有鬼吗?”
几乎是瞬间,沢田音就明白了小纲吉真正想要跟她倾诉的是什么。
她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僵硬,但她很快笑了起来,道:“小纲……突然说这件事,是想要告诉姐姐什么呢?”
小纲吉下意识地露出了惶恐的神色,其中还有些委屈和不安,细声细气地说:“如果……如果说……我……”小纲吉的声音越发低了,“……姐姐会讨厌我吗……”
沢田音没有听到那含混不清的声音究竟说了什么,但她却可以想象得出来。
因为在所有的一切发生之前……在她穿越体质还没有苏醒之前,她也是抱着这样的惶恐和委屈。
——世界上真的有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存在吗?
——真的会有妖魔吗?
如果没有,那么她看到的这一切究竟是什么?难道是她的妄想吗?
如果有……那……
那么……为什么会是她?
为什么偏偏要是她?!
多年过去了,沢田音几乎要忘了她当初作为七音——那个最普通的、毫无特色的普通人七音——的样子,也忘了那些在她心中徘徊的慌张和委屈、不安和自我质疑,可是当年幼的小纲吉来到她面前时,她却从那张脸上看到了自己。
沢田音有片刻的恍惚:当时,在一切开始之前,作为普通人的七音……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那时候的七音能够遇到如同现在的沢田音一样的人,她会想说什么?
她……想不出来。
已经……太过久远了……久到她早已忘记了。
沢田音微笑着摸了摸小纲吉毛茸茸的头发,道:“虽然不知道小纲想要说什么,可是有一件事,是姐姐一定要告诉小纲的,也是小纲一定要记住的,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爸爸妈妈,还有姐姐,都是喜欢小纲的,是绝对绝对不会讨厌小纲的!”
看到彼岸的妖魔,不是小纲吉的错。当然不是。
他根本不必为此生出任何自责与自我质疑。
“所以啊,不要难过哦。”沢田音将泪眼汪汪的小纲吉抱进怀里,轻声哄着,“大家都最喜欢最喜欢小纲了!”
小纲吉挂在沢田音的脖子上,哭哭啼啼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不好意思地抬头,脸红红地说了一句“抱歉”就跳下床,慌慌张张地想要离开。但在关门前,小纲吉又从门缝探出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沢田音,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明天我有个秘密要告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