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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承乾最知妻子的脾气,当年老太太把镕儿抱回来,她也曾以死相逼,只不过那时候,她还没有魄力拿孩子的性命威胁,是拿她自己的命。
二十年过去,她的亲姐姐成为了皇后,杨氏一族是拥立新君的功臣,妻子从此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家里但凡敢忤逆她的,都没有好下场。
五年前纪州出事后,她的性情变得更加古怪易怒,变本加厉地想要控制这个家和身边所有的人。
虽然祝承乾能哄得住妻子,是知道她心里有自己,可长年累月,也有懒得理会的时候。
更何况,对待每件事,他有自己的看法,并不能回回都与妻子不谋而合。
此刻见妻子又狂躁起来,祝承乾冷静地说:“要杀个乡下姑娘容易,可你最好想明白,她如今是郡主密友,是王府常客,言扶意但凡有什么事,你就又多了一个把柄在闵王妃手里。”
大夫人怒道:“害死闵姮的孙子,你也有份,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
祝承乾淡漠地看着妻子:“至少,我不像你,把全天下的人都得罪了。你最好明白一件事,皇后是你的姐姐,不是你。”
大夫人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祝承乾说:“皇后行事,向来稳妥,与贵妃缠斗十年,从没落过下风。这一次中毒,她是真的中毒了吗,我想连你这个妹妹都不清楚。皇后所求,是太子顺利继位,无人动摇她中宫地位。至于你这个妹妹过得怎么样,她真的在乎吗?你不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罪全天下来拖累皇后,不然有一天,她大可以自断手足。”
“你……”大夫人听得目瞪口呆。
祝承乾道:“这两年,我知道的事,比你知道的多,皇后娘娘已经在大事小事上对你有所隐瞒,你不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
“怎么?到头来都是我的错?”大夫人跌坐在一旁,“你们一个个……我、我到底图什么?”
祝承乾继续道:“当年与纪州王府撇清关系,是我支持你,也完全赞同的事,你没有做错什么,至今我依然站在你这边。可你眼下要想明白,闵王妃母女上京,真的是要回涵之,故意来为难我们吗?”
大夫人抬起头,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
祝承乾叹道:“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她们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我们家。而你上蹿下跳,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到底能成什么大事?你真心想助皇后,就该去铲除威胁太子和皇后的人,你和个不相干的孩子,较什么劲?”
大夫人愣了愣:“可是闵姮容不下的,不该是贵妃和四皇子吗?”
祝承乾摇头:“她对皇后和太子,固然没有敌意,可皇帝若不在了,你以为太子能周全?”
“什么意思?”大夫人
“是谁杀了胜亲王父子?”
“皇……”
祝承乾走来,堵住了她的嘴,低声道:“现在你明白了吗,她们母女上京,到底图什么?”
“可她们凭什么,她们哪里来的本事?”
“怎么也比你强些,你先冷静下来。”
大夫人很是不安:“你这些话,皇上难道不知道,他又何必留那母女俩的性命,暗杀了岂不干净?”
祝承乾说:“万一父子俩还活着呢?五年来,从没人见过他们的尸骨,那深渊底下,皇帝派了无数人下去,没有一具尸骨,足以证明是父子二人。而纪州的将士,忠心耿耿,誓死守护孤儿寡母,随行而来的只区区十几个人,可他们的气势排场,足以令人生畏,纪州军队的雄威可见一斑。”
大夫人怔怔地念:“五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祝承乾叹:“皇帝行事,可不像你这么莽撞。听好了,只要胜亲王父子不再出现,那母女俩就翻不了天,皇帝还要用我们来制衡纪州,纪州的兵权还在王妃手里,皇帝不会为了一个没出生的孩子来为难你我。眼下,我们全力以赴要做的事,是确保那父子俩已经不在人世,你就不要再横生枝节,闹得天下不宁。”
大夫人很不服气:“皇帝不是已经被她迷上了?”
祝承乾苦笑:“天下美色何其多,皇帝会迷恋一个半老徐娘?你以为皇帝真是靠你们杨家,才坐上龙椅的吗?眼下人人都在谋算,谁都把心思藏在心里,只有你,恨不能得罪所有人。”
大夫人背过身去:“真有一日发现那父子俩的尸骨,又或是再次刺杀成功,皇帝从此除了隐患,他还会需要你吗?你但凡有些错,都会成为滔天罪过,难道我不是为了这个家?”
祝承乾冷冷道:“我忠君之事,行得正坐得端,倒是想问问夫人,这么多年,手里过了多少人命?”
大夫人转身,瞪着丈夫:“你什么意思?”
祝承乾指了指门外:“这院里的下人,一年里总要少上两三个,她们去哪里了?单这院子里就两三个,全家各个角落加起来,一年至少能有二三十个人?”
大夫人怒道:“不中用的奴才,要来做什么?”
“夫人,莫怪为夫不提醒你。”祝承乾说,“大齐律法里写了,不得随意买卖女子,即便是婢女奴仆转卖,也要经公堂审查。虽然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没人再追究这一切,可毕竟是违背律法的事,还望夫人就此收手。我知道,你不缺那几两银子,不过是杀鸡儆猴的治家手腕,可这不长久,还望你掂量轻重。”
大夫人气得瑟瑟发抖:“这不过是家务事。”
祝承乾道:“涵之的事才是家务事,你买卖人口违背律法,才是天大的事。我劝你,趁早向皇后坦白,让娘娘心里有个底。”
说罢,祝承乾走到门前,朗声叫人来,命令道:“传话到清秋阁,请言姑娘休息几日,便可照常为姑娘们上课,其他的话不必说,她自然会懂。”
清秋阁里,祝镕已经离开,吃饱了的香橼也很快就睡着,她迷迷糊糊的时候,还不忘对扶意说,三公子送来的包子,鲜美可口,好吃极了。
至于扶意,终于把堵在心口的话说了,从此再无顾虑,虽然彼此都没挑明,可他们必定是互相明白的。
一个在纪州出生,一个在京城长大,从小眼里的世界便全然不同,祝家深受皇恩,才得以繁荣兴旺,而扶意从小和家人一起,生活在胜亲王府的庇护下。
扶意不愿强求祝镕,祝镕也没逼着她放手,从今往后,彼此尊重,各谋其事,一辈子还那么长,何必急着在眼下就做个定论。
正要做定论的,是她心中的爱慕,纵然殊途,她也不愿和祝镕分开。
此时,又有人敲门,但香橼已经睡熟,扶意只身到门前,谨慎地问:“是谁?”
“姑娘,兴华堂刚传话来,已经命我们把锁都撤了。”是院里管事的婆子,平日里她们也算和气,只听她说道,“没事了姑娘,您安心睡吧,老爷和夫人说,您休息几日,哪天养好了身子,就继续给小姐们上课。”
扶意内心平静,淡淡地说:“多谢,您也早些歇着。”
又听管事在推搡门外的两个女人,骂道:“你们睡得死沉,叫夫人看见,还有命吗?”
那二人迷迷糊糊醒来,互相埋怨不警醒些,哪里知道是被祝镕用了迷香,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耳根终于清净下来,且重获自由,扶意松了口气。
想起方才祝镕问她,以她的性情,不至于激怒大夫人出手,听说了那些挑衅的话,好一顿责备,怪她不冷静。
扶意不禁笑了,自言自语着:“下次再凶,就不理你了,当我是韵之吗?“
自然,她也知道不能得罪大夫人,可实在是觉得,大夫人连她家的老妖怪都不如,无非是仗着自己身份高贵,御下毫无权谋,不过是霸道狠毒,如何能长久?
而方才祝镕更是道:“她也有许多难处,我虽不赞同,但将来你当家作主,也能明白。”
当家……做主?扶意回到床上,用被子半捂着脸,轻声念着:“谁要给你当家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