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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饭时,祖孙三人谈的是关于平珒如何开始念书,三姑娘她们虽然也小,但念书早,而平珒几乎要从认字开始,和姐姐们差得太远。
“若是在一处,虽热闹些,可映之她们就没意思了,反过来也一样,平珒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姐姐们,只怕要没了信心。”扶意说道,“再者平珒体弱,如今妹妹们上课的时辰,于他必然撑不住,我认为,不能不顾身体急于求成。”
老太太颔首:“是这个道理,也不指望平珒将来学成什么大出息来,只想他至少能有个世家公子的气质涵养,有读书人的心胸眼界。”
韵之道:“这都是将来的话,眼下,让平珒高兴又不浪费了课堂里坐的时辰,才是好的。他最要紧的,还是把身体养好,保住小命。”
饭桌上一时没有定论,因要顾虑底下三个妹妹的想法,老太太让她们姐儿俩回去问。
回清秋阁的路上,扶意说姑祖母太公允,这事儿在他们家,必然就是长辈们说了算,孩子们只要听凭安排就好。
韵之笑道:“家中大事自然如此,但就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奶奶向来公允。在我们兄弟姐妹里,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想法,至少在奶奶跟前是这样。不能仗着是哥哥姐姐,就不顾弟弟妹妹们,小的也不能撒娇耍赖要挟大的,凡事只要讲道理,谁也不用忍耐谦让,大大方方说出来就好。”
扶意暗暗钦佩,难怪这家里众多的兄弟姐妹,彼此之间和睦友爱,没有得失计较,没有互相挤兑,只因在老祖母跟前,他们得到了一视同仁的爱护和待遇,人人内心平和而满足。
那之后,待得妹妹们来清秋阁,果然三五句话就商量妥当如何安排平珒念书,倒是另一件事有些棘手,这些话该如何传到大夫人跟前,平珒的事,毕竟还是要大夫人点头。
“不如和大伯说,映之,你们去和大伯说。”韵之道。
“若是这样,母亲必定更不开心。”映之和敏之互相看了眼,姐妹俩很肯定地说,“还不如直接去她跟前问,少些麻烦。”
“但是……我不敢。”敏之先道,弱弱地看着众人,“姐姐,我一见母亲,话也不会说了。”
映之点头:“我也差不多,二姐姐、言姐姐,别怪我们,就算不是对母亲说,对爹爹,我们、我们也不敢开口。”
扶意心疼不已:“怎么会怪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韵之道:“找祝镕吧,也只有找他了,反正昨儿也是他把平珒抱来的,让他去和大伯母说。”一面说着,她好奇地问丫鬟们,“他在哪里,昨晚出去后,回来了吗?”
映之嗔道:“二姐姐太没规矩,连名带姓地喊人,叫三哥哥听见可要打你了。”
韵之很是自信:“他才舍不得,何况在三哥哥跟前,有什么是不能答应我们的?”
扶意也不知怎么的,到最后这事儿,成了她和韵之大晌午的带着食盒来到祝镕的小院,争鸣见了,立刻吆喝不相干的小厮都退下,担心冲撞了姑娘们。
韵之不在乎,扶意更不在乎,但闯进卧房这种事,她可不能随随便便做,也只有韵之毫无顾忌,大大咧咧进去,嚷嚷着:“大正午还睡呢?”
扶意默默站在外头,计算着早晨到此刻的时辰,只怕他还睡得不够,心疼祝镕当差辛苦,又好奇和担心,他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更多地了解彼此,扶意这里也有很多很多的心里话,想要告诉他。
里头传来骂声和笑声,不知韵之对哥哥做了什么恶作剧,扶意听着心里欢喜又羡慕,天知道猴年马月,他们才能这样亲近……
但念头至此,扶意也不禁吓了一跳,她真真是没羞没臊,竟然开始想这样的事,可脸红归脸红,心里依然是高兴的。
忽地传来韵之的求饶声,不知被怎么了,她仓皇跑出来,隔着门冲里头喊:“祝镕你等着,我告诉奶奶你打我。”
祝镕穿着寝衣就追出来,要捉韵之,猛地见扶意站在院子里,而他衣衫散漫,实在太失礼,责备韵之胡闹,转身就进门去了。
韵之甩着臂膀喊疼,回到扶意身边,看样子是被撅了胳膊,扶意嗔道:“别闹了,你真是见人就欺负,连表哥也敢欺负。”
“可我没欺负过你啊。”韵之嬉皮笑脸地说,“我对你多好。”
“是呀,对我好,才放狗咬我。”扶意说。
“八百年前的事了,你还翻旧账,讨厌!”韵之哼了声,手里却拉着扶意不放,一同来到这里的膳厅,摆下食盒饭菜,催着一遍又一遍,要哥哥来吃饭。
祝镕再来时,已穿戴整齐梳头刮面,一如平日里英俊潇洒,韵之招呼哥哥:“我们吃好了来的,你吃吧,这些菜是芮嬷嬷特地为你准备的,要你都吃完才行。”
“那也得吃得下。”祝镕说着,先喝了几口汤。
“装什么斯文,你的饭量嬷嬷还能不知道。”韵之毫不在乎哥哥的“体面”,“赶紧吃吧,都要凉了。”
祝镕在扶意跟前,本想端着几分,可又一想,将来他们会是最亲近的人,如今也算是,那就不该遮遮掩掩,于是爽快地吃起饭来,而他吃得香,扶意脸上也不自觉地有了笑容。
“吃过饭,我去说。”祝镕道,“你们回清秋阁去,告诉映之她们,就说这件事,是老太太的安排,是我和老太太商议,和你们都不相干。”
韵之笑着,可劲儿地夸赞哥哥讲义气,扶意却只剩下满腹担心。
在她看来,祝镕不过是仗着自己是七尺男儿,正面对抗大夫人无所畏惧,事实上结下梁子,大夫人若要暗地里算计他伤害他,也不是不可能。
并非扶意要把大夫人想得那么阴暗,可有大小姐那样的惨状摆在眼前,她还能把大夫人想成菩萨心肠不成?
“表哥。”扶意忍不住开口道,“原是一件好事,还望您好好对大夫人说,没必要闹得不愉快,平珒心里也会有负担,再若把柳姨娘牵扯进来,一桩小事越滚越大,岂不是没意思?”
祝镕看着她,眼底掠过温暖的笑意,但不敢让韵之察觉,匆匆收回目光道:“我自有分寸。”
韵之说:“你怎么对扶意,就温温和和,对我撵也撵不过来,刚才还打我。”
祝镕瞪着妹妹:“你再胡闹,就真要挨打了,是大姑娘了,还成天疯疯癫癫。”
“你是在扶意面前训我呢,算你是哥哥了?”韵之老大不服气,“好好的又吃枪药了,你现在就是看不惯我吧,那我趁早离了你。”
她说着,大摇大摆地闯出去,屋子里一时只剩下扶意,她下意识地站起来,说道:“我、我去找韵之……”
“不碍事。”祝镕深知妹妹的脾气,反而温和了目光看着扶意,“那混世魔王,和她在一起,怪辛苦的吧?”
扶意笑道:“她每天精神十足,我跟着也精神,倒是挺好。”
祝镕也笑了:“是啊,从小精力旺盛,能吃能睡的。”
扶意眼角弯弯,不知是欢喜高兴,还是觉得好笑有趣,但机会难得,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不要仗着年轻,损耗了根本,越是年轻时打好了底子,才能长久,请千万保重身体。”
祝镕点头答应:“怕你惦记着,我往后一定保重身体。”
简单的几句话,却是心意相通,情意绵绵,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跑出去的韵之哼哼着回来,生气地问:“你们两个,怎么都不来找我,没良心……”
扶意便上来劝:“表哥当差辛苦,让他安生吃顿饭,平珒的事,我们回清秋阁等消息。”
韵之冲哥哥比划着拳头:“看在扶意的份上,先吃饭吧,但今天的账,等我去找平理学一套擒拿手来对付你。”
扶意只是好奇,随口问:“擒拿手是什么?”
谁知韵之立马比划上,从小跟着哥哥学了几下花拳绣腿,正经对付谁不管用,可扶意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身板,胳膊被韵之猛地拧到背后,疼得她失声喊了出来。
祝镕大骇,待要呵斥妹妹,韵之也吓得松开了,担心地问:“我就想比划一下……”
扶意眼角噙着泪花,她是真疼,那胳膊好像不听使唤,僵硬地站在原地,一脸彷徨害怕。
祝镕立时上前,嘴上说着“失礼了”,便将扶意的肩骨摸了一遍,恼怒地瞪着韵之:“没轻没重的东西,脱臼了。”
韵之傻了:“扶意,你是莲藕做的吗?”
一声惨叫从小院里传出,唬得争鸣从廊下长椅上跳起来,但见祝镕出门吩咐:“去取跌打酒送去清秋阁。”
便见二小姐搀扶着花容失色的言姑娘出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韵之一路赔不是,扶意心里实则已经不害怕,又疼又觉得好笑,只怪自己太柔弱,但如今柔弱也不怕,有心上的人在,自有人会护着她……
“你脸好红啊?”韵之愧疚极了,“要是疼就说出来,我去找大夫再给你看看,别又给我哥撅折了。”
“已经不疼了,就是胆子小不敢动。”扶意道,“真没事,我不怪你,我自己弱不禁风的,白吃了那么多好饭好菜。”
“你也真是。”韵之说,“你的胳膊是莲藕做的吗,让我咬一口。”
扶意哭笑不得,哀求着:“韵大王,饶了我。”
祝镕在小院门前,看着她们说说笑笑离去,心里松了口气,一面心疼扶意,一面又想,韵之这傻丫头,将来要遇见什么样的男子,才能给她一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