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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间二百分到三百分,五人!”
“区间一百分到两百分,二百四十六人!”
“区间零分到一百分,两千七百七十九人!”
在不断的统计和报数中,没等休完婚假就重新精神抖擞回到九章堂的陆三郎忍不住呵呵一笑,此时毫不犹豫地就开口指挥道:“区间二百分到三百分,立刻进行排序,剩下的两个百分区间,以十分为一个区间,重新进行归档,然后咱们再看一看是不是要继续细分排序!”
五六十个九章堂的监生要批改那几千份算经题的卷子,听上去似乎是一个很沉重的负担,但收上来的只写着题目的白卷就有一千多份,乱涂乱写填满的,又是一千多份,勉强演算了一些步骤的,约摸几百份,其中还大多数都是错的,最后给出正确答案的只有五十六人。
而这五十六人当中,只给出答案的是三十个,但有且仅有一个孤零零的答案,也不知道是蒙对的,还是看过《九章算术》的这道原题,于是正好记得答案。剩下的二十六人,有十个人是用穷举法巧之又巧地推算出了这样一个答案,而勉强给出演算过程的,只有十六个。
十六个中,还有七个人的演算过程压根不知所云,真正能看的,也就是九个。而当统计三道题的总分时,九人中却只有五个人,这会儿总分落在二百分到三百分这一区间里。虽然这五个人也并非人人都得到了这道算经题的满分一百分,但得分大部分都在八九十分以上。
所以九章堂的监生们一面暗自嘲笑国子监那些监生在算经上着实酒囊饭袋,一面却在分拣卷子的同时,饶有兴致地议论着那些监生们在其他两道题上或好或坏的成绩。
而陆三郎则是急急忙忙地去公厅见张寿,可一进门就发现自家老爹和刘志沅也在。他一一行过礼后,眉开眼笑地说明了初步统计结果,随即奉上了那第一名那三道题的卷子。
而张寿大致扫了一遍,心中就有了数:“国子监率性堂这位得了第一名的监生,得分是两百二十三分,其中算经题得了八十分,因为答案正确,算法有些太复杂。时文题得了八十分,那篇时文确实写得花团锦簇,无可挑剔。至于农学那道题,也就是洋洋洒洒一大篇,强调了一番沟渠水利的重要性,岳山长给了他六十三分,还有整有零,真有意思。”
陆绾和刘志沅这会儿还没来得及细看,可听张寿这么一说,两人就忍不住直摇头。尤其是陆绾听到陆绾说,上了一百分的都是凤毛麟角,他就忍不住啧啧了一声。
“按照之前江都王那说法,大概也就是这五个人勉强够格,但之前给国子监六堂的名额,好像不止这么一丁点吧?如果按照从前约定俗成的习惯,只贴出这五个人的名次,兴许国子监里还要闹腾一下,可这次全部得分名次都贴出去的话,应该就能让人闭嘴了。”
刘志沅却不像陆家父子这样幸灾乐祸,也不像张寿这样只顾着叹息国子监如今最优秀的学生也不过尔尔,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直接问道:“半山堂的成绩如何?”
面对这么一个问题,陆三郎不由得干笑了一声:“那自然也是惨不忍睹。两百分以上的一个都没有,张无忌那小子倒竟然有些本事,这道九章算术的题,居然解法正确,得了满分,但他的时文写得狗屁不通,所以只得了十分。反而是农学这道题,岳山长给了他八十分。”
“我仔仔细细看了一下,他写的是田地不够种,那就请最会种地的老农来改良品种,提高亩产——贵介子弟知道提高亩产,实在是有些难得。而在这之外,他还拍了老师的马屁,说应该广泛推广那些亩产高的海外品种。”
见张寿不置可否,陆绾和刘志沅也但笑不语,陆三郎就继续说道:“他那文字很粗,如果单单是这样,岳山长也不可能给他八十分,但他还在这文章里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南洋那些岛国既然来朝,说是岛上稻米能三熟,而他们那边的百姓并不勤于耕种,既然如此,为何不派人责问他们君民荒怠,然后我朝派游民去种?”
这一次,轮到张寿呆了一呆,随即就哑然失笑道:“这小子,他还真敢写!”
刘志沅看过张大块头的卷子,那时候也觉得颇为诧异,这种出身勋贵的贵介子弟,竟然煞有介事地说出了几分道理来,不禁也笑道:“我那时候看他那道策问时,也以为他会说地不够,那就去开疆拓土呢,想不到他倒能想到提高亩产,还能想到打南洋那些岛国的主意。”
陆三郎见陆绾一脸的饶有兴致,他不禁眼神闪烁:“他也说了,如果实在是地不够种,不能养活那么多人口,那么也就不得不开疆拓土了。只不过这小子说,北面草原太过苦寒,往西是大片不毛之地,与其劳师远征,不如往南洋深入,看看有没有无人岛屿,还有……”
他再次咳嗽了一声,好像嗓子痒痒似的:“还有就是往东出海走一走,不是之前有传言说太祖皇帝退位之后曾经远洋找寻新大陆吗?能找着就不愁人多地少没吃的了!”
“这小子……这小子!”
张寿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评判张大块头这胆量,而对于岳山长竟然能给这小子的文章打出八十分,他不禁觉得,那位召明书院的山长,着实也是一个不拘一格的人。
有了这么一个铺垫,当他听说和张大块头分数仿佛的另两个,也是算经题做了出来,然后在农学这道题上得分不错,时文则是惨不忍睹,他摇了摇头后就若有所思地说:“国子监中那些时文题目得分高的监生,是不是大多出自率性堂,文章写得很漂亮?”
“没错。”
陆三郎有些不得劲地哼了一声,却还是不得不承认道:“这些家伙那制艺文章写得确实不错,八十分不提,七十多分的却不少,毕竟太子殿下那道四书题出得简单。但农学那道题,他们却大多分数凄惨,之前第一的那个得了六十三分,已经很难得了。”
“大多数人也就是二三十分的水准。当然比算经题要好得多,算经题直接零封的人多了去了,岳山长却还客气,只要好歹还回答了这道策问的,他都给了二十分。”
原来岳山长也知道什么叫做安慰分啊!
张寿心里这么想,随即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就沉声说道:“那就尽快把国子监六堂,还有半山堂的总分和名次算出来。过几天就是九章堂公开课了,赶在那之前完工。至于誊写名字和分数名次这种事,不能光让九章堂劳心劳力,你从半山堂挑几个字写得好的来做!”
陆三郎当然满口答应,等出门时,他却在门口顿了一顿,继而就笑眯眯地说:“说实话,就算这名次贴出去,说不定还会有人说半山堂那几个人做出来的算经题,是老师暗自指点的,不作数。不过,只看国子监那些家伙惨不忍睹的农学策问,我就很想把他们的文章拿去出书!”
此话一出,就连刘志沅也不禁气得笑了:“你这不只是要结仇,这是要结死仇啊!”
陆绾也不禁对儿子这报复心大为头痛:“陆筑,你这砸钱扎人心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不能!”陆三郎一听到老爹居然又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他的脸就黑了,“君子报仇,从早到晚!我有钱,当然可以立刻就报!”
“好了好了,高远你别和小孩子似的睚眦必报。”张寿不得不做起了和事佬,一面说一面冲陆三郎使了个眼色,“这是两败俱伤的绝户计,不到万不得已用不着。”
也就是说,如果万一有人质疑,那就用得着了?陆三郎登时眉飞色舞,赔笑答应一声后就径直趾高气昂地去了。
他这一走,陆绾这个当爹的实在是气得够呛。儿子成婚次日,拜见过他和老妻这父母双亲之后,老妻就亲自张罗送了他们夫妻去新宅居住,一副生怕人在他和两个兄长面前受了气的架势。现如今他在家里是鞭长莫及没法管这个儿子,结果到学堂还是没法管!
这个臭小子对张寿这个老师,比对他这个父亲还要更信服!
还不是因为张寿这个当老师的没个当老师的样子,就那张脸看着云淡风轻,实则最小心眼的人,否则怎么会和陆三郎这么契合?
陆绾到底怎么腹诽他,张寿一点都无所谓,反正恨不得扎他小人的,又或者说已经扎他小人的,那恐怕是数不胜数。因此,陆三郎一走,他也信步离开了公厅,却是直奔半山堂。
因为之前分堂的缘故,半山堂如今占了三间小课室,正和九章堂隔着一堵墙。
可这会儿两个课室都是空的,剩下的一个课室中,恰是能听到张大块头那嗓门极大的嚷嚷声:“之前分堂是分了,可那些来讲课的先生哪个能像老师这样,对咱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就是讲完了算数!”
“如今我们从国子监出来,他们就立刻撇下我们这些学生不顾了,这样的老师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就算咱们老师单单九章堂两个班都忙不过来,之前刘老大人不是给我们上了两课吗?他可是堂堂太子詹事,来教我们,这面子还不够大吗?大家齐齐去恳求一下他,说不定他日后肯一直来教我们呢?”
“想得倒挺美。”
乍然听到这一声揶揄,张大块头登时大怒,可他一扭头看到是张寿,立刻就转怒为喜,蹬蹬蹬快步迎了上来。还没等他说话,张寿就直接打手势阻止了他,随即径直走进了这小小的课室。
因为课室本来是针对分班后的人数安排的,此时人一多,这里就挤得满满当当,此时一大堆人或坐或站,见他进来就急忙让路,却免不了撞到彼此,不时传来低低的喝骂和抱怨声。
张寿只当没听见,等来到前方讲台的地方站定之后,他就开口说道:“你们初来乍到就是东宫侍从的考试选拔,而在此之后,刘老先生给你们上了两课,那是看你们在这里没人管可怜,又怕你们搅扰了公学里那些孩子读书,所以才勉为其难。”
“想当初朱大公子拜师刘老先生,尚且都几次碰壁,太子詹事他都辞了一次又一次,你们还想他这个堂堂太子詹事,三品大员一直都给你们上课,这不是想得挺美是什么?”
张大块头刚刚说得信誓旦旦,这会儿张寿驳得他作声不得,他顿时有些面子上下不来,可紧跟着张寿说出的话,却让他不由得满心惊疑。
“九章堂那边正在统计此番考试的成绩,届时会把所有人的分数和名次全部张榜公布。我可以事先和你们通个气,你们成绩不怎么样,张无忌考得还凑合,但三百分的总分,他也没能超过两百。当然,国子监六堂也同样考得稀烂,过两百分的总共只有五个。”
见一大堆人顿时鸦雀无声,他就笑了笑说:“但相较于那些自视极高,这次却考得惨不忍睹的家伙,你们也算是尽力了。时文本来就不是你们擅长的,而将来主政一方,估计你们也不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希望,所以请刘老先生给你们讲课,那实在是没必要。”
“你们日后有的会在成亲之后分出来单过,有的会从家里分到某家产业,有的会经营大小不一的田庄,有的大概会去军中挂个名,有的也许会走恩荫当个小官……”
“所以,一门经营课,可以保证你们日后不被某些刁仆又或者贪婪的管事骗去。”
“一门官制课,能够让你们更清晰地认清楚各衙门的职责以及朝中各官司掌何职。一门律法,至少能让你们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一门农学课,不求你们去下地躬耕,但至少日后不会在灾荒之年和晋惠帝一样问出什么何不食肉糜的蠢话,也能知道田庄运作。”
见底下鸦雀无声,有人惊喜,有人皱眉,有人赞同地连连点头,也有人茫然四顾,张寿就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就和之前我让你们自己决定选修课一样。在我说的这四门课之外,还希望学什么,你们自己讨论。而这一次,我会请陆祭酒和刘老先生,用公学的名义去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