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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花簇”,易慧正等着她吃饭。让易珊觉得安慰的是,她今天状态好多了,也许是因为睡了觉,再略略收拾了一下自己,整个人看上去没有昨天那样颓废苍老。
桌上摆的全是易珊爱吃的菜,她的喉咙突然间有点堵,易慧不管什么时候永远都在为别人着想,结婚之前是她,结婚之后周旭,周子一,她承受的多,自然累。
易珊不忍心道:“你做的?”
“嗯,”易慧随手把碗递给她,“我闲着也没事,做做饭更容易打发时间。”
易珊问她:“你不上班吗?”。
易慧道:“辞了,以后想专心带一一。”
易珊心里一沉,面上却不露声色:“今天我和师兄商量过了,我们的赢面还是大的。”
易慧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道:“尽力就好。”
易珊嚼着饭粒,低声道:“嗯,我知道。”
姐妹俩各自存着心事,挑着碗里的白饭胡乱吃着,桌上的菜没怎么动。
易慧端着碗,冷不丁对易珊说道:“我明天想去接周子一。”
易珊停下筷子,看了她一眼道:“你问过周旭了吗?”
易慧有些生气道:“我接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告诉他?”
易珊劝道:“我觉得你还是和他商量一下,不要在开庭之前惹出什么事。”
易慧没理她的话,继续埋头吃着碗里的饭,易珊也不好再讨论下去,只能沉默相对。一顿饭吃得没什么滋味,空气里沉闷与压抑让易珊浑身不自在,易慧现在这种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她难以捉摸。以往她有什么事,总会吵吵嚷嚷,用她的话说,凡是先出口恶气再说。如今这种反常的冷静让易珊担心又害怕,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会发生。
晚上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易珊听见手机响,拿起来一看,是关正的微信,简洁明快,是他的风格:“打开邮箱,收照片。”
来不及弄干头发,她三两步跨到书桌前打开电脑里的邮箱,收件箱里躺着一封未读信息,主题是“送给热爱高迪的你。”
点进去,是一本音乐相册,背景音乐是一首她没有听过的古典乐曲,图片全是高迪的建筑,巴洛特之家、居埃尔公园、圣家族大教堂,或远或近,大到整栋建筑的结构,小到建筑里的一窗一格,他一点点用相机细心描绘下来,易珊很喜欢他用黑白色调来处理圣家族的穹顶,没有了色彩,高迪这位天才对曲线展示更加淋漓尽致。
易珊认真仔细地琢磨着每一张照片,脸上挂着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笑容,鼠标慢慢往下移动,最后一张照片,却不是建筑,而是一个穿着红衬衣的女孩,她正踮着脚看石柱上刻着的文字,表情专注,神色怡然,沉静美好得像一幅中世纪的油画,是她在巴塞游玩时他偷拍的。他给这张照片取名“time meeting”,遇见时光。不知不觉中,易珊想起西班牙那场告别旅行,还有在陌生街头,那个和她并肩而行的人。
“你自己拍的?”易珊打字。
“嗯,我抽空去看了高迪。”关正在她离开后独自去了高迪所有的建筑。
原来,她爱高迪,是爱天才的寂寞与孤独。这个世界懂她的人太少,他愿意做读懂她的那个人。他敲击键盘,一字字写到:“易珊,我很想你。”
无论天气晴好,还是阴雨,无论睡着,还是醒着,无论心情好,还是坏,我都在想你。
易珊抱着手机,脸微微发烫。
第二天一大早赶到事务所,整理了一些文件,易珊打算去周子一的学校向老师取资料。走到门口,她竟然接到了周旭的电话。
周旭倒是不客气,她一接电话便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姐在哪里?”
“不知道,”易珊皱眉火大道,“你老婆不见了来问我?”
周旭道:“她早上给周子一请了假,把孩子接走了。”
易珊扶额,就知道易慧会给她出幺蛾子,她问周旭:“家里找过了吗?”
周旭的声音里尽是烦躁:“找过了,保姆早上见她提着箱子出门,你能不能告诉她不要这么幼稚,能不能正常点解决事情。”
易珊冷冰冰地回道:“前提是我得先找到她。”
周旭道:“你比易慧聪明,分得清楚事情的轻重。”
“不用你提醒。”易珊“啪”得挂断了电话。
给易慧打电话,关机,易珊无奈只好拖上李益民一起开车出去找。他们把易慧常去的以及孩子喜欢玩耍的地方统统找了一遍,结果连易慧和周子一丝影子都没看到。
“她不会带着周子一跑了吧?要不找人查查机场旅客名单?”说着,李益民开始翻手机电话簿找人。
易珊想了想,否定了他的想法道:“应该不会,就算要跑,她至少会告诉我一声。”
“管他的,我先试试。”他走到一边打电话。
易珊急得嘴上长泡,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糟糕,易慧连面对这场官司的勇气都没有,居然这么不负责任地逃了。
李益民打完电话,走过来对她说道:“我朋友说让我等等,帮我查一下。”
易珊木然道:“谢谢。”
李益民把无精打采的她塞进车里说道:“这都一天了,歇会儿。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找。”
易珊靠着椅背,望天叹息道:“这个时候我还怎么吃的下~”
车子刚发动,手机响了,易珊打开一看,是易慧给她发的一条短信:“我和一一在holiday inn 619号房。”
她立刻打鸡血似地拉住李益民握方向盘的手:“别吃了,人找着了,她们在假日酒店。”
李益民长出一口气,转动方向盘,把车开往了酒店的方向。
急匆匆地赶到酒店房间,易珊把门铃按得叮咚叮咚响,给他们开门的却是周子一。
“小姨,李叔。”孩子明显没有往常活泼,声音闷闷的。
易珊摸着他的脸,问道:“你妈呢?”
周子一用手指指里面:“在洗澡。”
易珊蹲下来问道:“吃饭了吗?”
点点头。
易珊拍拍他的小脑袋,“还想吃什么?我叫你李叔去买。”
摇摇头。
易珊和李益民坐在上沙发等易慧,浴室里的水声“哗哗哗”一直响,周子一趴在床上翻着儿童画册。奔波了一天,这会儿大脑里紧绷的弦松了,睡意夹着疲惫向她袭来,易珊靠着沙发扶手,困得不行,上下眼皮几乎快重在了一起。
迷糊中,感觉有人在推她,打起精神睁开眼,是李益民焦急的脸。
“怎么了?”易珊迷蒙着眼睛。
“不对劲,”李益民神色凝重地看着她,还有床上坐直了身体的周子一,“易慧已经洗了快一小时了。”
易珊愣了两秒,脑袋里闪过李益民的话,慌忙从沙发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浴室外猛拍门:“姐姐,开门,开门,易慧,易慧,你听见了吗?”
门被拍地“砰砰”作响,易珊的手红了一大片,浴室里的水声却没有停止,心不断往下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怕刚才声音太小,她狠狠踹门喊道:“易慧,开门,你给我开门,开门,你听见了吗?”
李益民见状说道:“别拍了,让开!”,知道他要撞门,易珊连忙侧身给他让出位置。
突然间,水声停了。
“姐姐?”易珊试着叫了一声。
没人答应,浴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易慧?”易珊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门慢慢开了,脸色青灰的易慧全身裹着一件白色浴袍,湿漉漉的头发没有擦干,正顺着发丝往下滴水,在浴袍上晕开大片大片的水渍。
活脱脱一个刚从水里捞起来女水鬼。
易珊彻底怒了,向她吼道:“你他妈疯了是吧?你在里面干什么?这样有意思吗?”
易慧对她的火气没有丝毫反应,幽灵一样走过易珊,走过李益民,走过已经吓傻的周子一,自顾自坐在妆台前拿起梳子梳头发。
屋里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我带孩子先下去玩一会儿。”李益民打破了沉寂,“你们两姐妹好好谈谈。”
易珊忍着胸口快要喷发的怒气,走进浴室拿出吹风机,在妆台下找到插座,插好电源,抽走易慧手里的梳子,开始帮她吹头发。因为长期烫染,易慧的发质不怎么好,有的地方已经干枯了。
“疼不疼?”她第一次做这些,手势有些笨拙,“弄疼了,你告诉我一声。”
易慧对着镜子里的她笑了笑:“不疼。”
把她的头发分层次夹好,易珊一点点地把它们吹干。发丝在她的手掌间由湿润慢慢变得干燥,她的心从烦躁变得平静,不该对易慧发火的,她像妈妈一样从小把自己照顾长大,现在轮到自己站在她的身后了。
易珊把她一缕缕吹乱的头发梳整齐,看着恢复了点精神的易慧,仍然心有余悸。像小时候一样趴在她的肩头,易珊特别委屈,鼻子酸酸道:“你刚才吓死我了。”
易慧倒是很平静,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你是不是觉得我想自杀?”
易珊回握紧她的手,说道:“你没那么傻。你还有周子一,还有我。”
易慧虚弱地笑笑,没有回答她。
“我以为你不爱他,”易珊帮她捋捋散落在耳边的碎发,“那时候,我以为你只是为了我们能够活下去,才选了周旭。”
易慧不知想到了什么,暗淡的脸上竟然绽放出丝光彩,“也许曾经是吧,可是经年日久,他对我的那些好堆在心里慢慢堆成了座山,现在想移也移不走了。”
易珊问道:“移了呢?”
易慧说道:“移走了,整个人就空了。”
这一刻,易珊悲哀地想,不管官司的结果如何,易慧已经输了,她爱着并深爱着周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