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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夏风里含了一分清冷。
桑玥畏寒的毛病的确好了许多,床上已换了薄薄的蚕丝羽花被,绣着洁白的梨花,床褥是素净的藕色,帐幔是半透明的蓝,整个内室看起来清凉舒适,枕头上散发着熟悉的男子气息和幽香,她微闭着眼,可劲儿地呼吸着独属于他的味道,唇角的笑,慢慢地就迷人了起来。
莲珠绕过屏风,看到陷入情思兀自偷笑的小姐,不由自主地心生欢喜,但一想到接下来要禀报的事,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几分:“小姐。”
桑玥慵懒的声音自帐幔内响起,像只餍足的猫儿:“什么事?”
“铭嫣求见。”她随小姐,直呼那人的名字。
桑玥慵懒的神色一肃,迷离的眸子忽而就流转起精锐的波光:“服侍我更衣。”
换上一件白色撒花烟罗裙,挽了个松松的螺髻,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桑玥在外间见到了铭嫣。
屋子里放了两盆冰块,加之入夜时分暑气已散了不少,按理说,人是应该感到十分惬意的,可铭嫣却如坐针毡,额角大颗大颗地淌着汗,桑玥穿衣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却觉得过了整个寒冬腊月一般良久。
“二小姐。”她起身,欲给桑玥行礼。
桑玥虚手一扶,府里人敬她,那是看了两老的面子,从根本上来讲,她这个表小姐当真受不得铭嫣的礼,何况,铭嫣没有名分,算不得府里的人。
她清冷的眸光落在铭嫣焦虑的面容上,原本燥热的铭嫣忽而从头皮到脚趾都染了一层冰寒:“可是为了秩儿的事?”
铭嫣毫不避讳地点头,她可以淡泊名利,但淡泊不了母子亲情,秩儿被捕入狱,她的一颗心仿佛悬在了一片刀海上,动辄落下就血肉模糊了。
她忍住喉头的涩痛,哀求道:“二小姐,你救救秩儿吧。”
桑玥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好,莲珠奉上两杯花茶,给桑玥的那杯是添了蜂蜜的,没办法,她家小姐真是无甜不欢。
铭嫣捧着杯子的手抖了抖,浅棕色的美丽瞳仁左右攒动,似在思考,亦似在挣扎,最后,她把心一横,放下茶杯,从宽袖里掏出落霞公主给她的锦盒,递给了莲珠,道:“二小姐,我思前想后,这件事还是告诉你比较妥当。我不管你和落霞公主之间到底结了什么梁子,但我不希望,秩儿成为你们相互倾轧的棋子。”
莲珠打开锦盒,检查了一番,拿出一个精致的镶金四方青花瓷瓶以及一张空白的纸,跟着子归久了,也谨慎了很多,确认没有暗器才自顾自地喃喃道:“这是落霞公主送来的?白纸一张啊,还有一瓶什么东西?”
她打开瓶塞,眯了一只眼往里瞧了瞧,“难不成是毒药?”
铭嫣的面色越发苍白了:“是鹤顶红。”
莲珠的嘴猛然一咧,杏眼瞪得老大:“天啊!最毒妇人心!这寡妇更是毒如蛇蝎!”
桑玥淡淡地看了一眼,悠悠转开视线,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
铭嫣不禁心头一怔,越发紧张了,但仍然鼓足勇气道:“我不知道要如何让你相信我,那张纸上,的确写了让我在你和秩儿之间二选一的话,并且期限为一日,只不过,那些字转眼就不见了。”
桑玥一瞬不瞬地锁定着铭嫣浅棕色的瞳仁,确定她的眸光没有丝毫闪躲或者飘忽,才道:“你告诉我,是何意呢?”
铭嫣低下头,在水杯里找到了自己惶恐惨白的脸,这容颜简直跟里面忽聚忽散的菊花一样有气无力,她声线低哑道:“因为我知道,我根本杀不了你。连陆德妃都奈何不了你,我一介青楼出身的妇孺,哪儿能跟你硬碰硬?既然我杀不了你,那么,落霞公主一定会杀了秩儿,与其那样,我倒不如提前找你想想应敌之策。”
“你倒是个明白人。”桑玥慢慢地喝了一口甜甜的蜂蜜花茶,神色瞧不出悲喜,只淡然如一张优雅的面具,“可这件事,我帮不了你,秩儿闯的祸,无人能替他承担,如果你是想我现在就冲出去跟落霞公主拼个你死我活,那么,你错了,我不会这么做。”
铭嫣颓然地按住头,累极了一般,似叹非叹道:“我没有那么想过,我只是希望你能救救秩儿。”
桑玥用帕子擦去唇角的水滴,颇为无可奈何地道:“外祖父和大舅舅都无能为力的事,我有什么法子?”
铭嫣的情绪渐渐激动了几分:“你能找曦王殿下开个金口吗?不看僧面看佛面,曦王殿下的面子,落霞公主,或者皇上定是愿意给的。”
铭嫣分析得不无道理,若慕容拓以整个南越的势力相逼,落霞公主和云傲的确会赦免了姚秩的罪,可那样,保不齐文臣们就给姚家扣上一顶勾结他国皇室、企图密谋造反的罪名了。
慕容拓护着她,那是因为她跟他有婚约在身,毕竟她姓桑,不姓姚,她在姚家住那么久平安无事,其间或多或少有着几分云傲对姚凤兰的愧疚。
可姚秩呢?姚秩不过是姚家的一个庶子,此等身份,又确确实实做了恶,慕容拓为他出头根本毫无道理。姚家人正是明白个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才没有对她提这个要求,如果姚清流和陈氏亲自开口,她和慕容拓绝不会拒绝,只是那样做了的后果,他们两个也不会承担。
这就是铭嫣和南宫氏最大的不同,铭嫣永远只是一个母亲,而南宫氏却是姚家的长媳,前者重情多于理,后者认理胜于情。
作为一名母亲,铭嫣的哀求无可厚非,桑玥不会怪罪她,但也不能答应她:“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铭嫣失望的泪水夺眶而出,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华清宫。
灯火通明,檀香袅袅。
云傲聚精会神地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双指捏了捏眉心,但凡用脑过度之人,都易患上头风,他也不例外。多年勤勉的朝政习惯,夜半就寝,破晓上朝,他又不喜午睡,日积月累之下,铁打的身子也给熬垮了。只是在外人面前,他从不表露半分,皇宫里的人都认为他的身子硬朗得不行,除了朝阳宫的那位,便只有长女落霞对他的状况了如指掌了。
落霞公主的葱白纤手自鹅黄色的宽袖中探出,端起暖胃安神茶,用勺子搅拌了一圈,试喝了一口,才放下勺子,双手呈给云傲:“父皇,您就是太累着自己了,儿臣看着,真的好心疼。”
云傲接过她手里的茶,眸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的手臂,放下茶杯,拉过她的手,捋起柔软的衣袖,看到那绑得厚实却渗着血丝的纱布时,眉头皱成了一团:“怎么回事?”
落霞公主抽回手,垂眸,尔后笑了笑:“没什么,不小心碰到了。”
“当真没事?”
落霞公主虽不敢像瑶兮公主那样亲热地挽起云傲的胳膊,却也握住了他宽厚的大掌:“这点小伤真的不算什么,在儿臣心里,父皇的身子最要紧,我听闻这十数日,父皇又睡得不安稳了。”
这个女儿,终究是贴心的。
云傲拍了拍她的手,唤来多福海:“究竟是什么人冲撞了落霞公主?”
多福海是云傲身边最得力的人,除去他打小服侍云傲的这层关系,做事是八面玲珑,但凡京都哪儿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熟知于心,但云傲日理万机,除非是特别重大或者无法处理的事,否则他不会去烦扰云傲。落霞公主只受了点儿轻伤,那罪魁祸首已被捕入狱,云傲若是不问起,这件事儿,他压根儿不打算说。
“回皇上的话,姚家新认回来的一个孩子,在瑞王府冲撞了落霞公主,落霞公主让他磕头认错,他不干,僵持不下之际,他就拔出腰间的匕首误伤了落霞公主。”
多福海字斟句酌,并不偏袒任何一方,但“误伤”两个字还是令落霞公主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她唯有顺着他的话:“是,姚家小公子性子莽撞了些,不过儿臣也有过错,儿臣不该代替姚家教训孩子。”
云傲抿了两口茶,一股透心的暖意滋润了心肺,他的语气仿佛也不若先前那般暗沉了:“冲撞皇室公主本就是大不敬之罪,你何错之有?”
落霞公主用帕子擦了擦唇角,顺带着拂去唇角一抹得意的笑:“父皇,依儿臣看,这件事不宜闹大,姚家可是宝贝这个孩子,干脆赦免了他吧。”
云傲淡淡地看了落霞公主一眼,那一眼波光,如同出鞘的宝剑,尽管很快便回鞘,但那丝残留在空气中的冰冷和危险还是让落霞公主好不容易滋生的一点快意顷刻间荡然无存,她低头,手心已泛起粘腻的薄汗。
“说说那个孩子。”这话,显然是对多福海吩咐的。
多福海扬了扬拂尘,娓娓道来:“那孩子名叫姚秩,年方十六,性格偏激又暴躁,时常把姚家三兄弟和姚小姐整得焦头烂额,姚老夫人偏疼他,大家便也都让着他,唯独……”
“唯独什么?”茶虽好,可他却不太爱喝,还剩大半,已难以下咽了。
多福海捡了个轻松的语气:“唯独桑小姐把他制得服服帖帖的,他见了桑小姐就跟见了鬼似的,绕道就走。”
云傲笑了。
落霞公主揉了揉不可置信的双眸,她的父皇……笑了?
除了必要的应酬和社交活动之外,父皇极少露出笑脸,即便面对他最疼爱的瑶兮公主,偶尔也只给个牵强的微笑,可刚刚,她的父皇,会心地笑了。
云傲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唇角的笑和眼底的光一样动人:“倒是个有意思的孩子。”
落霞公主心里的天枰摆了摆,有意思的孩子,指的是姚秩吧,一定是。心里悄然送了口气,不知为何,她宁愿父皇因为喜欢姚秩而放了他,也不乐意父皇对桑玥高看一眼。
云傲放下茶杯,疲倦遣散了不少:“京兆尹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无需问朕,跪安吧。”
“是!”得到了想要的保证,落霞公主不再逗留,行礼后,退出了大殿。
落霞公主一走,多福海赶紧合上了大门,踱着步子来到云傲身侧,低声道:“皇上,奴才们查了,桑小姐不是在定国公府出生的,她随着姚小姐和桑将军回府时已经将近四个月大了,生辰是八月初七。”
怎么会是八月初七?难道不是她?
可她的眼睛,那么像香凝的。
多福海吸了口凉气,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如实相告:“她长得胖乎乎的,比一般四个月的婴孩要大。”
云傲的眸光一亮,眼底闪动起久违的希冀,那声,也高亢了几分:“接着说。”
多福海恭敬道:“是!奴才探听到,桑小姐四岁时,姚小姐曾经滑过一次胎,那名产婆为她落胎后,得了一笔横财,回乡下做了地主婆,奴才们细细盘问了才知,姚小姐滑掉的是头胎。”
云傲顷刻间坐直了身子:“这么说,桑玥不是姚凤兰亲生的!”
多福海若有所思地道:“应该不是,奴才们原本打算从桑小姐的奶娘口中探到消息,可惜那钟妈妈自始至终守口如瓶,她的身旁有着南越皇室派的人在保护,奴才们不敢用强,怕打草惊蛇,于是奴才们找到了她的女儿,贵心仪。”
云傲的身子开始颤抖,眸光亮得宛若两汪清湖映月:“她在哪儿?”
多福海许久不曾见到皇上这般激动了,上回,还是三年前接到冷瑶的书信,说香凝皇后诞下的女儿云恬公主就在南越,皇上兴奋得三天三夜没合眼,那神采可不就和眼下的一模一样?
他也跟着笑了:“应该快到宫门口了,皇上您要即刻宣她觐见吗?”
云傲简直欣喜若狂:“快宣!快宣!朕一刻都等不及了!”
“是!”多福海应声退出,刚走到门口,又听得云傲沉重而警惕的声音响起,“不要打草惊蛇。”
多福海看了眼华清宫的方向,答道:“奴才遵命。”
云傲起身,推开雕花扇窗,一股特有的海棠香气扑鼻而来,吹散了眉宇间凝聚多年的愁绪,吹亮了长着细纹的眼眸里暗沉的辉光,这一刻,他的心情是激动的,亦是忐忑的。
快三年了,他派人寻了将近三年,他为何就没有怀疑到姚凤兰和桑玥的身上呢?
冷瑶曾经污蔑说,姚凤兰居心叵测,打算让女儿桑玥冒名顶替云恬,他怎么就没想明白,冷瑶是欲盖弥彰呢?
不过,即便桑玥是养女,也不能说明她就是他的云恬,所以,他迫切地需要从贵心仪的那儿得到确切的证据。
半个时辰后,多福海小跑着回来了,脸上的表情甚为凝重:“皇上,贵心仪……贵心仪死了!她的马车不知怎么,轮子掉了,整个儿翻进了护城河,她被附近的居民打捞上来时已经断了气。”
云傲的心如同被巨石狠狠地撞击了一番,浑身陡然脱力,跌坐在了铺着软垫的榻上,老天爷是在跟他开玩笑吧!寻了三年,每一次都跟真相擦肩而过,为什么?
头痛如潮汐般涌来,像有人铁打入脑,不停洞穿他的头颅,那种痛,是从灵魂深处撕了一道口子,冒然窜出无数冤魂厉鬼,拼命啃咬着他颅内的血肉,这头,仿佛不是他的了。
他抱住头,面容扭曲得几近狰狞,额角的汗珠一滴一滴地跌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多福海心中大骇,皇上的头风又发作了,他赶紧从抽屉里拿出药,让皇上服下:“皇上,您别这样,咱们继续找就是了,左不过如今可能性最大的是桑小姐,您就……就当她是云恬公主,看看,想想,也是好的。”
云傲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先前如星河般闪耀的眸子此时涣散得溃不成军:“朕不要让任何人做恬儿的替身!”
多福海将身子福得低低的:“奴才多嘴了。”
良久,药效发挥,他好了许多,摆摆手,道:“退下,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多福海暗自叹息,合上门,退了出去。自古帝王多情亦无情,皇上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可谁有知道,午夜梦回,皇上糊里糊涂念的全是皇后娘娘的名字?好不容易得知公主尚在人世,却每一次离真相那么近的时候功亏一篑……造化弄人啦!
云傲呆在大殿内,静站了一个时辰,忽然,目光一凛,去往了朝阳宫。
朝阳宫内,冷贵妃已沐浴完毕,穿着淡紫色的冰丝亵衣,尽管宽松,但依旧难掩她玲珑别致的曼妙身躯,尽管准备就寝,但细看之下会发现,她竟是描绘了精致的不易察觉的妆容。
她一边梳着如绸缎般光洁柔软的墨发,一边意态闲闲地打量着铜镜里倾国倾城的容颜,只是,那双绝美的眸子里徐徐跳动着慑人心魂的冷光。
突然,听得太监在门口禀报:“皇上驾到——”
她拿着梳子的手就是一抖,对着铜镜理了理如瀑布般垂顺而下的青丝,尔后淡淡一笑,起身,恭候大驾。
云傲一进入她的卧房,便雷嗔电怒般地喝道:“全部退下!”
宫女们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鱼贯而出,乐女官带着所有宫人退到了外殿,不准靠近内殿一步。
“参见皇上。”冷贵妃规矩地行了一礼,规矩而已,没有参杂多少敬意,“臣妾以为皇上一辈子都不会踏足臣妾的朝阳宫了呢。”可这句话,毫无意外的语气。
云傲复杂的眸光落在眼前这张跟香凝有着五分相似的面容上,心里百转千回,神色变幻莫测,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脑海已掠过无数念头。
冷贵妃无畏地对上他森冷震怒的眸光,牵了牵唇角,那嫣红的色彩立时如春晓之花,在大殿内徐徐绽放,偏她的肤色宛若明月般皎洁,凤眸更似星河般闪耀,这样的姿容,惹人无尽遐思。
是的,云傲真是有无尽的遐思,只不过,没有一个是带了情欲的。
“皇上,您深更半夜到臣妾的寝宫来做什么?”即便不笑,亦媚骨天成,单论风韵,她绝不在冷香凝之下,若非是个庶女,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究竟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云傲上前一步,掐住她的喉头,冷贵妃的呼吸一紧,唇角扬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那笑,是淬了毒的罂粟:“瑶兮公主的病情好些了么?”
云傲的太阳穴突突一跳,手里的力度停了停。
冷贵妃幽幽地吹了口凉气,那气,犹如一条冰凉的小蛇,在云傲的面庞和脖颈间游走了一圈,他厌恶地再次加大了手里的力度,冷贵妃呵呵笑出了声:“皇上,让臣妾猜猜,你对臣妾的恨,究竟是怀疑臣妾杀了姐姐,还是看到臣妾就会想起你曾经欠下的一笔笔血债?”
云傲的眸光遽然锐利了好几倍,额角的青筋里似有血液沸腾奔流,呼吸,亦粗重得像爬了十里长坡。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门窗紧闭,金盆里的冰块慢慢地融化成水。
云傲,震怒。
冷芸,讥讽。
二人就那么僵持着,后者渐渐有了超越之势力。
突然……
云傲嘲讽一笑:“你不是想侍寝吗?”
一字一顿地说,她尚处于惊讶中,他的大掌已毫不留情地撕烂了她的衣衫。
如美玉般细腻的肌肤裸呈在了昏黄的灯光下,他抱着她,毫不怜香惜玉地扔到了床上。
吻,狂风暴雨般地侵略着她的领地。
她的线条,无一不极尽完美,她的肌肤,处处吹弹可破。哪怕已年过三旬,哪怕已诞下三个孩子,她仍旧,拥有着足以令神鬼为之倾倒的完美身姿。
许久未承欢的身子,经不起他蓄意的挑逗,她死死地抓住被褥,不让自己低吟出声。
她羞涩地撇过脸,不愿承认自己的情动。
云傲松开吻着她某处敏感的唇,冷冷一笑,倏然起身:“贵妃貌似不愿意承宠,朕就不强人所难了,你好生歇着吧。”
语毕,甩袖离去。
冷贵妃犹如刚刚爬上云端却突然掉进了冰冷魔窟,激情戛然而止,那种不甘和意犹未尽,把灵魂深处的空虚尽数掏了出来,她从未如此难受过!
乐女官进屋,为她披上亵衣,又吩咐两名太监重新端了热水进来,给娘娘沐浴。
那两名太监长得极俊美,细皮嫩肉的,也很可爱。
冷贵妃喜爱完美的事物,朝阳宫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莫不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算好了风水才建造种植的,更何况,服侍人的太监和宫女呢?那个个都是人间绝色。
以往,冷贵妃瞧着容貌好的人,颇觉赏心悦目。此刻,居然越看越窝火。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两名太监:“你们过来!”
“是!”二人应声绕过屏风,走到冷贵妃的床前。
冷贵妃衣衫半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粉肩,甚至,随着她微微俯身的动作,美景被两名小太监一览无遗,二人的眸光只匆匆地扫视了一眼,便面红耳赤,呼吸紊乱,那雪地里绽放的粉红色的霞果,真真是……太诱人了!
房里接连响起了吞咽口水的声音,冷贵妃俯得更近了,嫣红薄唇里缓缓吸吐出的气息喷薄在了二人的脸上,二人的身子一僵,乐女官大惊失色,但不敢出言阻止,悄悄退到了门外,高高地蹙起了眉。
其中一名小太监仿佛明白了娘娘的意思,壮着胆子抱住了娘娘,见娘娘没有发火,随即把头埋在了她胸口。
尽管未经人事,但春宫图他们这些人可是看了不少。
不一样,这种感觉太不一样了!
冷贵妃一脚踹开了他,那名太监不明所以,吓得赶紧跪伏在地:“娘娘恕罪!”
“来人,把这两个伶牙俐齿的人赐给怀公公。”
一听怀公公的名字,二人如遭雷击,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齐齐磕头告饶:“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乐女官命人将他们二人拖了下去,在送给怀公公前,拔了他们的牙齿,并毒哑了他们的嗓子。
怀公公,呵呵,那可是比十大酷刑更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办妥之后,她净了手,回到房间,冷贵妃已泡在了浴池里,只不过,浴池里没有氤氲的热气,全是漂浮的冰块。
她心疼地问道:“娘娘,皇上他,又跟您吵架了吗?”
许是冰块的缘故,冷贵妃的话冷得如霜凛降:“家常便饭,他不找本宫的茬儿,本宫反倒觉得稀奇了。”
她探出一只藕臂,点了点冰凉的地板,目光幽幽地道:“本宫记得姚贤妃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了吧。”
乐女官答道:“是。”
冷贵妃嫣红的薄唇勾起一个邪肆的弧度:“把熄族进贡的绝品血燕送去,算是本宫对姚贤妃的一点儿心意。”
乐女官闻言就是一怔:“可那血燕不是……”后面几个字,她终究不敢吐出,娘娘是主子,做下人的应该无条件地遵从,“是,奴婢这就去办。”
……
大清早,一家人如往常般聚在一起用早膳,多了姚秩不习惯,如今没了姚秩更不习惯。
尤其是陈氏,一双眼肿得跟核桃似的,南宫氏也不比她好上多少,昨儿一回来,她就遭到了丈夫的一顿训斥,脑海里思绪翻滚,愣是一夜无眠,扑了厚厚的妆粉、淡雅的胭脂,仍是遮掩不了眼里几道嫣红的血丝。
“大舅母,您气色不太好,多吃点。”桑玥舀了一碗汤,送到南宫氏的面前,大抵真的困乏无匹,南宫氏讪讪地笑了笑,刚接过汤碗,手一滑,掉落在了地上,好在桌下都铺了地毯,没有摔出闹心的动静,但那汤汁溅了陈氏一裙子,陈氏把筷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放,虽没舍得再苛责儿媳,可脸色着实难看得很。
南宫氏委屈得双目一红:“母亲,我错了。”
姚清流不语,继续喝着碗里的粥,桑玥蹲下身,用帕子擦了陈氏裙裾的汤,笑着道:“外祖母别生气,大舅母不是故意的。”
陈氏一见着桑玥就心软,摸着她的头,脸色缓和了几分:“吃吧,吃完了,我亲自去看看秩儿。”
一提到姚秩的名字,所有人吃饭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慢了一拍,姚俊明更是直接放下碗筷,恭敬地道:“父亲,母亲,儿子吃饱了,今日免朝,儿子去京兆尹的家里坐坐。”
这便是要走后门了。
桑玥担忧的是,姚秩入狱后,会牵扯到他曾经在通州犯下的命案,顺着邓鸿凌的线索,或许就该扯出铭嫣的身份了,这两件事,对姚家而言绝对是十分沉重的打击。
撇开这两件事不谈,铭嫣曾经被邓鸿凌强暴过,这让姚俊明的脸往哪儿搁?
早膳过后,南宫氏的心情非常低落,她叫上桑玥:“玥儿,你陪我去逛逛铺子,买些香料吧。”
姚馨予挽住南宫氏的胳膊:“我也要去。”
南宫氏迟疑了片刻,长睫轻舞,似乎不太愿意她跟着。
桑玥对着姚馨予微笑道:“好啊,我觉得冷家铺子卖的香料最好,今儿不用上朝,想必冷煜安……”
“哎呀!我肚子痛!你们去吧!我要如厕!”姚馨予眨巴着忽闪忽闪的眸子,捂着肚子,一溜烟地跑不见了。
南宫氏一直处在失神的状态,是以,姚馨予对冷煜安的名字做出如此巨大的不合常理的举动,她也没有丝毫觉得不妥。
桑玥眉梢微挑,幽静深邃的眸子微眯,尔后搀扶着南宫氏出了姚府,坐马车往着热闹的街市驶去。
一路上,二人倒是有说有笑,宛若一对真正的母女。
事实上,桑玥住在姚府的一年半的时光里,南宫氏待她的确视如己出,也没有因为她夺走了本该属于姚馨予的宠爱而闷闷不乐,相反,她和姚馨予一样,竭力给予了她许许多多的关爱,所以,对南宫氏,她是敬重的。
二人花了很长的时间挑选香料,选完之后,南宫氏不禁连连说自己饿了,早上她没吃多少,这会儿饿倒也正常,于是,桑玥没说什么,随着她进入了一家酒楼的厢房,点了些特色风味的小吃和糕点。
“莲珠,子归,你们也吃点儿吧,走了一上午,多累。”南宫氏和颜悦色地说着,选了一盘精致的蟹黄酥,咸咸的,不为桑玥所喜,是以,她一块儿也没动。
子归面无表情,不理不应,莲珠讪讪地笑了:“夫人,您吃就好,奴婢们不饿。”
“你们虽说是玥儿的丫鬟,但我瞅着玥儿待你们就跟亲姐妹似的,你们别客气,这家酒楼的包厢可不是一来就能订到的。”南宫氏顿了顿,“好在我们姚家面子大,掌柜的行了个方便,你们尝尝。”
“这……”莲珠看了桑玥一眼,桑玥笑了笑,莲珠欣喜地接过,拿了一块塞进子归的嘴里,自己也吃了一块。
子归就是个冰美人,若非桑玥开口,她铁定是不会做出任何动作,起初莲珠跟她相处时,可没少闹矛盾,但无一例外被修理得很惨的人是她莲珠。有时候,她都会怀疑,子归究竟是人还是木头?
如果在以前,子归早将糕点吐出来了,可如今,莲珠跟子归熟络了,或者,子归有了些人情味儿了,她居然把一整块糕点吞吃入腹了。
莲珠又壮着胆子端了杯茶给子归,子归一口气喝完,莲珠傻眼,都不给她留一口?
南宫氏看着二人吃得津津有味,露出一副欣慰的神情,只是那眼底不经意间流转的波光却有些突兀跟不合时宜。
桑玥喝了口茶水,唇瓣微勾:“铭嫣昨晚来找我了。”
南宫氏微垂着的眼睑忽而上抬:“铭嫣找你做什么?”
桑玥面色如常道:“她说,落霞公主以秩儿的命相要挟,让她杀了我。”
“那她……”南宫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眸子。
桑玥微微一笑:“她选择对我直言相告,我觉得起码,她是相信我的。”
语毕,天真地看着南宫氏。
南宫氏的心慕地一揪,桑玥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又道:“当然,尽管我恨感激她的信任,可我依旧没有法子救出秩儿,我最终只能跟她说抱歉。”
南宫氏悄然松了一口气,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不过,”桑玥柔和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已染了几分冷意,南宫氏握着茶杯的手就是一紧,指甲被挤压出了粉红的雾色,“起码她让我知道了落霞公主对我动了杀心,我也算是承了她的情,投桃报李是应该的,起码我会想法子拖延一段时间,不让秩儿的案子那么快落幕。”
日晖透过大敞着的窗户透射而入,照得满室金光无限,瓷器的边缘皆反射着夺目的光晕,窗台上的一株红色一品红,娇艳欲滴。这不是一品红应该盛开的季节,可它提早开了,足见养花之人的用心良苦。
可人和人的之间的关系却远非花花草草和工匠可比,人心隔肚皮,难以捉摸。
南宫氏垂眸,笑得不尽自然:“多一个人出力,救出秩儿的把握就大了一分。”
桑玥的眸光落在南宫氏捏得发白的指节上,语气更冷了一分:“可是大舅母为何不信呢?”
南宫氏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没有不信!”
咚咚!
子归和莲珠身子一软,晕倒在了地上。
桑玥一直尽力在给南宫氏机会,谁料她二话不说就给莲珠和子归吃了有毒的糕点,桑玥把杯子狠狠地一摔:“大舅母!这就是你说的相信?毒晕了我的人,这就是你的信任?”
南宫氏却是不理会桑玥的怒火,一把拽住她的手,惶惶然道:“玥儿!关键时刻,只能这么办了,你快跟我走!”说着,另一说拔下了桑玥头上的发簪,插入子归的发髻中。
桑玥狐疑地凝眸,几乎是一瞬间就理清了思绪,她以为南宫氏会杀了她,而今看来,南宫氏是打算让子归和莲珠代替她去死!
她甩开南宫氏的手:“叫人带她们一起走!”
南宫氏抓住她的胳膊,急切道:“玥儿,快跟我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已经买下了这间酒楼,还有半刻钟它就要起火了,我们上来时,店家就以修葺厨房为由,送走了其他客人。”
慕地,几声嘈杂的声音传入桑玥的耳内,桑玥面色一沉:“你以为我们还走得了吗?”
“……”南宫氏愕然地望着她。
桑玥冷冷地叹了口气:“你昨天买下酒楼的时候,只怕就已经被人跟踪了。”
果不其然,桑玥话音刚落,就听到楼下的小二争相奔走呼救:“走水啦!走水啦!”
怎么可能?南宫氏瞪大了眸子,看了眼墙上的沙漏,明明没到时辰,他们怎么提前行动了?这下,她要还没反应过来中了落霞公主的计就说不过去了。
她将半截身子探出窗外,望着下方僻静的巷子,心突然悬在了半空,为了让行动的成功机会更大,她刻意选择了三楼,谁料,作茧自缚,自己跟桑玥也逃不了了!
她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玥儿,我……对不起……是我不好……”
桑玥狠拍自己的额头,自己就是心软了一回,顾忌着南宫氏对她的好,欲给南宫氏一个坦白的机会,谁料反而害得自己身陷囹圄!她没好气地道:“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你如果跟铭嫣一样,选择提前告诉我,也不会落得害人害己的下场!”
单凭这一点来说,铭嫣比南宫氏聪明、比南宫氏冷静,倒不是铭嫣多么信任桑玥,而是她明白落霞公主绝对不会放过姚秩,哪怕她杀了桑玥也无济于事。
落霞公主也不会放过身份尊贵、说话极有分量的南宫氏,万一南宫氏杀了桑玥之后将落霞公主的恶行抖出,那么,落霞公主想要洗脱冤屈绝非易事。铭嫣不同,按照大周律法,一介平民状告皇室成员首先得先挨五十大板,没挨过板子铭嫣就得香消玉殒,如此,铭嫣对落霞公主并不构成威胁。
南宫氏悔得肠子都青了!
桑玥的大脑飞速旋转,子归和莲珠昏迷不醒,一楼已开始起火,想要顺着楼梯逃走几乎不可能。她的目光自厢房内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帐幔和床褥上,她快步走过去,扯下帐幔和床单,用水浸湿,打了结绕成一条长长的粗绳,勉强能够着离地五尺的样子,应该是摔不死的。
“大舅母,你先下去,我再把莲珠跟子归放下去,你接好。”
“玥儿,你先下!”
现在,桑玥如何还敢信任南宫氏?她可是怕她危急关头,撇下子归和莲珠,自个儿就下了,于是,她坚决摇头,用几乎命令的语气道:“没时间了,快下!”
南宫氏木讷地点点头,按照桑玥的吩咐,拽住“绳索”一路顺滑而下,待手里的布滑到最后一寸时,双脚刚好着地。
桑玥收回“绳索”,绑在了离窗子较近的子归身上,尔后奋力扛着子归,小心翼翼地将她推出窗外,自己则双手死死地拽住“绳索”,一脚抵住墙壁,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下放,她这一年半没怎么锻炼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待到子归平安着陆时,她已累得浑身虚脱了。
恰好此时,莲珠因为没有喝茶水,中的迷药较少,竟被巨大的吵闹声给惊醒了。
她一醒,就闻到了呛人的浓烟味,咳嗽了好几声,睁眼,瞬间被门口喷涂的火舌给吓得头皮发麻,她本能地叫着:“二小姐!你没事吧?”
转过头,发现桑玥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里还拽着一角被褥拧成的绳子:“莲珠,你醒了,快点,下去!”
危急关头,她迅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摇了摇还有些晕乎的头,二话不说,抢过桑玥手里的“绳索”,绑住了桑玥的纤腰,桑玥拽住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二小姐,我送你下去。”
“不!我们可以一起!把这一头系在窗棂子上就好。”
谁料,桑玥的话音刚落,头顶的一根房梁就砸了下来,莲珠欺身将桑玥紧紧地护在怀中。
那冒着浓烟的焦黑的房梁突兀地砸在莲珠的脊背上,沉重地击打着她的背,炙热地灼烧着她的肌肤,桑玥骇然失色:“莲珠!”
莲珠抱起桑玥,往下一抛,自己则以掩耳不及迅雷硬生生地用脚抵住了墙,双手被猝不及防的巨大摩擦,擦得血肉模糊。
桑玥被吊在半空,扭过头看向身子已起火,头发都在燃烧,却拼命对着她笑的莲珠,这是跟了她四年,几次差点儿为她丧命的丫鬟!这是对她忠心耿耿,放弃了青春和爱情的亲人!
她什么都没有给过莲珠,可是莲珠却为她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
她的视线忽然就模糊了,什么东西滚落了脸颊,烫得她几乎以为自己也被烧着了:“莲珠——你快下来!你放开我!你快下来啊!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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