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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玥回到姚府,第一时间去探望了陈氏,陈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偶尔梦呓几句,全都是在唤桑玥的名字。
实际上,自从四月份的宫宴之后,陈氏就对桑玥的安危多了几分担忧。姚家人不是傻子,她也不是傻子,家人撒了个善意的谎言,说陆鸣心打算借助李萱的手除掉桑玥,但李萱非但没有与其苟合,反而助了桑玥一臂之力,最初她信了,可当晚李萱就惨死在回镇北侯府的途中,她便恍然清醒,若在正常情况下,儿子姚俊明绝对不会放任李萱在那个紧要关头上离开庇佑她的姚府,而即便是让李萱回镇北侯府尽孝,也该派顶级的护卫跟着才是,可是李萱仍旧出了事故,只能说明,姚俊明派护卫随行根本不是在保护李萱,而是想监督亲眼目睹她的死亡。
若非李萱真的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她那善良的儿子又怎会出此下策?
可李萱到底是她妹妹唯一的孙女儿,她愤怒之余,亦是有些心痛的。
只不过更多的,却是对桑玥的担忧,她实在想不明白陆鸣心曾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一品皇妃,为何会“屈尊降贵”对一个姚家的表小姐动手?难道真是想通过玥儿之死来打击姚家人的心吗?
其实不止她,就连姚清流和姚俊明几父子都存了相同的疑惑,细问之下,姚奇告知了他们发生在华阳夫人寿宴之上的事,长平公主因妒生恨,打算以盗窃皇家物品和企图陷害公主清誉的罪名处死桑玥,桑玥为了自保,将金钗交给了大皇子,大皇子逮住时机陷害了冷家和二皇子一把,陆鸣心大抵是痛恨桑玥离间了两位皇子的关系,所以才下定决心报复。
其实想想,如果两位皇子争起来,受益的就是其他的皇子了,譬如姚贤妃的儿子云笙,再譬如荀淑妃的儿子云绥。所以,陆鸣心错认为姚家人唆使了桑玥,想除掉桑玥的同时一并打击姚家,这一切似乎合情合理,有据可依。
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究竟哪儿不对劲,他们又答不上来。
他们当然不会联想到桑玥的身世,一则,他们不信姚凤兰会拿这件事撒谎,二则,如果桑玥是皇家公主,应该第一时间跟云傲相认,怎会偏于一偶,安心地侍奉姚清流和陈氏呢?
当姚家人奋不顾身地站在桑玥的面前,誓死要维护她的时候,的确愁怀了一干人等,可也乐坏了某些心怀不轨之人,有人笑得前俯后仰:“桑玥,如果姚家人知道你根本不是姚凤兰的亲生女儿,骨子里没有半点姚家血脉,他们还会如此维护你吗?亦或是,他们知道你是冷家的血脉,会怎么看待你这种把姚家当作挡箭牌的行为呢?”
论起三大家族的关系,早些年是相当要好的,乃至于冷香凝那一辈的几个人几乎都是青梅竹马,荀义朗小时候最顽皮,可劲儿地欺负冷香凝和姚凤兰,每回姚凤兰都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倒是冷香凝时常扬着鞭子,打得荀义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这么一来二往,冷香凝和荀义朗的关系便渐渐亲厚了。
同时,冷华两兄弟、冷芸两姐妹和姚凤兰两姐妹也没闲着,若非冷香凝的那场变故,或许姚家和冷家还会结为亲家。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懵懂纯真渐渐淹没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冷香凝之死,令冷华和冷昭反目成仇,令姚家和冷家势同水火,令冷贵妃和姚贤妃形同陌路。以至于随着事态的逐渐恶化,冷香凝和姚凤兰的挚友之情,已不足以弥补两家裂开的口子,姚家人心知肚明,冷瑶一人难成大事,冷贵妃、冷昭以及整个冷家,都是害得姚凤兰离乡背井那么多年的元凶或者帮凶。
当然,姚家会如此憎恨冷家,绝不仅仅因为姚凤兰这一件事。
屋外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燥热的夏季忽然就凉快了许多。
一屋子人,都守在陈氏的床前,表情忧郁。
陈氏尽管在昏迷中,握着桑玥的手却仿佛有所察觉似的,睡容安稳了不少。
“这次是我莽撞了,下次我出行会提前告知一声。”桑玥语含愧疚地道。
姚清流颓然地坐在床脚,凝视着爱妻熟睡的脸,似有千言万语,可最终只说了句:“安全回来就好,下次出门记得带上护卫。”
“是!”
桑玥拜别了姚清流,和兄长们以及姚馨予一同出了院子,往暖心阁走去。
姚晟让姚豫送姚馨予回房,自己则撑了一把油纸伞,和桑玥还有姚奇踱步在夏夜漫雨中。
“玥儿,你洞悉了李萱和陆鸣心的勾结,我并不觉得多么诧异,原本你就是个聪颖的女子,你利用桑玄羲和韩玉戳穿陆鸣心和萧丽妃的诡计,我虽诧异,亦觉得是在情理之中,虽然看起来十分冒险,但一味地由着敌人打击自己却不是你的风格。”
说到这里,姚晟似怕桑玥误会,唇角微扬,“也不是我姚家人的风格。”
雨伞不大,姚晟尽数撑在她的头顶,自己却淋得半边身子湿漉漉得足以拧出水来,桑玥略微动容,笑了笑:“大哥有话,但说无妨。”
姚晟目眺远方,道:“陆鸣心的死有许多蹊跷之处,她当真准备好了皇后翟衣并做了布偶诅咒云恬公主吗?”陆鸣心觊觎后位,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她是皇上身边最早的妃嫔,又诞下了长子云澈和长女落霞公主,这等身份,的确有资格与冷贵妃一较高下去夺那顶凤冠,可是,诅咒云恬又是怎么一回事?
陆鸣心当然没有,是她想了个绝佳的法子把赃物放入了陆鸣心的卧房,不过这话,她不欲告诉姚家人,她笑得清丽:“宫里传出的消息,想必不会有假。”
姚奇瞧着姚晟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乐开了花,他问不出所以然,姚晟就能了?
姚晟并不想就此作罢,他又道:“姑姑说,大皇子秘密彻查了整个昭翠宫,并严刑拷打了乔女官和陆鸣心生前的八名贴身宫女,均没能揪出是谁把东西放进去的,如此,我猜蹊跷必是出在古太贵妃的身上,古太贵妃疯疯癫癫几十年了,装疯卖傻也好,真心疯癫也罢,能够唆使古太贵妃的,整个皇宫除了皇上,便只有……”
“大哥。”桑玥及时打断了姚晟的话,她早知道这个哥哥聪颖,却断没料到他的洞察力如此敏锐,胆子更是大得惊人,居然怀疑到了疯癫的古太贵妃身上,她果决避开这个话题,似笑非笑道:“你难道没看出大皇子的用意吗?”
“大皇子的用意?”姚晟浓眉蹙了蹙,那双深邃的眸子在迷蒙细雨和昏黄琉璃灯的映射下格外地波光潋滟。
桑玥的长睫轻舞,清丽的容颜映射在姚晟的潋滟辉光间:“皇上定了陆鸣心的罪,大皇子表面并未受到牵连,甚至云傲待他更甚从前,可暗地里已有不少大臣悄然偏离了他的阵营,他必定恨我入骨,内心又十分惶恐,他想追查真相的心不假,可欲盖弥彰之意更加明显。”
“欲盖弥彰?”姚晟和姚奇同时惊呼出了声。
桑玥顿了顿,眉梢微扬:“大哥和三哥想想,萧丽妃最终是受了什么惩罚?”
姚晟回忆道:“裘冬梅和桑飞燕一死一逃,后来京兆府的人在京都以西的贫民房内发现了惨死的桑飞燕,两个证人都死了,没有办法证明萧丽妃与此事有关,毕竟裘冬梅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她糊弄了萧丽妃,所以萧丽妃只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再无其它了。”
桑玥的眸光渐渐冷凝:“是啊,萧丽妃活的好好的,陆鸣心却死了,纵然云澈并未参与此事,却也能推理个七七八八,试问,萧丽妃为了自保,会告诉云澈一个怎样的事情经过呢?”
她会告诉云澈,陆鸣心打算杀死桑玥以此来打击姚家,谁料,桑玥狡猾如狐,和李萱携手反算计陆鸣心,不仅桑玄羲和韩玉是桑玥派来的,就连裘冬梅和桑飞燕都是桑玥刻意挖的陷阱,让陆鸣心自以为抓到了桑玥的把柄,用此来构陷桑玥,结果自然是被桑玥反将一军,为了怕事迹败露,桑玥杀了“冒牌”的裘冬梅和桑飞燕灭口,至于陆德妃宫中离奇出现的翟衣、布偶、诅咒书籍和菟,定是桑玥买通了古太贵妃的贴身宫女,但古太贵妃身份特殊,云澈没法子对她的人进行审问。
不论如何,桑玥陷害陆鸣心的罪名在云澈的心里是彻底地成立了。云澈表面上在审问、追杀真凶,或许暗地里早就对桑玥展开了行动。
姚晟沉吟片刻,和姚奇把萧丽妃可能会说的话仔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不由地面色一暗:“难道,今天的两拨刺杀是云澈安排的?”
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子里泛起几许意味难辨的波光:“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既然长平公主没死,幕后黑手就必定还有后招。”
姚晟的呼吸一顿,看向身旁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明明身陷险境,前途阴暗,她的脸上却毫无惊惶之色,有的只是高雅从容、静默温婉,这种临危不乱的气度,他还真没在哪个世家千金的身上看到过,他不禁庆幸,还好她是姚家人,不是冷家人,若冷家有女如此,不兴也旺。
姚奇咧唇一笑,两个酒窝亮丽迷人:“好妹妹,你不打算先下手为强么?”
姚晟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能让玥儿跟大皇子对着干呢?这分明是以卵击石!”
“可是大皇子已经恨上了玥儿,总不能坐以待毙啊,大哥。”
“小不忍则乱大谋,且看大皇子如何出招,我们再接招也不迟。”
“不能失了先机!”
“不能草莽行事!”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红脸白脸唱得精彩绝伦。桑玥只是笑笑,想从她的口里套话,可没这么简单。他们是好心,想助她一臂之力,不过她只能心领了,这件事,她并不打算把几个哥哥牵扯进来。
回到暖心阁,沐浴过后,已过了子时,莲珠端来一碗酒酿丸子,笑道:“小姐,饿了吧?”
还真有点饿,桑玥坐下,吃了几口,却有些食不知味儿,莲珠瞧着她满腹心事的样子,大概猜到了几分,试探地道:“小姐又跟殿下吵架了?”
大抵相处久了,所以信任了,她在莲珠面前已不若最初那般敛藏自己的情绪,她看向这个已经十九岁、出落得清丽秀美的女子,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而是感慨道:“莲珠,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该为你寻一门亲事了,钟妈妈来信说,丁香和茉莉如今都嫁了人,日子过得乐悠悠的,你最早跟了我,可偏偏过得最苦。”
在寻找桑妍的头一年,她们三个四处奔波,饮食起居全由莲珠一人照料,可真真是累坏了她。
莲珠福了福身子,急切道:“小姐,奴婢说了一辈子伺候小姐的,奴婢不嫁人。”
桑玥拍了拍她的手:“嫁人了也可以跟在我身边,你若是有中意的,尽管告诉我,等我这边的事儿解决了,也帮你留意留意。”
莲珠羞涩地低下头,很快,又想到了什么,道:“小姐,子归说玉如娇已经去往北齐了,最多十日便能到达,应该很快就能传回消息。”
玉如娇上回被抓入了京兆府,未经审问便畏罪“自杀”,荀义朗托了关系将她的“尸体”运出,现在她专门负责搜集情报。
桑玥紧了紧手里的勺子,静气道:“嗯,知道了,你去歇息吧。”
莲珠心疼地望了桑玥一眼,摇摇头,暗自叹气,小姐和殿下认识将近四年,一起渡过了许多难关,明明彼此深深地喜欢着,可就是当局者迷,有些事,看不清。
桑玥吃完宵夜,收拾了一番,才躺倒床上。
她较普通人畏寒,所以即便步入了夏季,她仍然盖着春季的被子,自从慕容拓当着姚清流和陈氏的面挑明了二人的关系,便整日往暖心阁跑,每晚都拥着她入眠,直到她沉沉地进入梦乡方才离开。
今晚,身后没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她忽然睡不着了。
果然,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接下来的十数日,姚府风平浪静,陈氏的身子有了起色,只是到底上了年纪,病一回就弱几分,加之着实担忧桑玥的处境,食不下咽,整个人消瘦一大圈。
姚贤妃在宫里听了消息,急得茶饭不思,原本打算请示云傲回娘家省亲,奈何姚清流不欲让她在怀孕期间舟车劳顿,便回绝了她的要求。于是,她只能让三皇子云笙多替她在陈氏跟前儿尽孝。
按照年龄算,云笙只比桑玥小几个月,不过模样却出落得甚为成熟俊朗,不同于云阳的散漫恬淡、与世无争,他总是竭力做到最好,因此,世人都赞赏他文武双全、英勇不凡。
这一日,他像往常那般提了陈氏爱吃的水果和糕点前来探望,走到花厅门口,看见了一袭蜜合色宽袖曳地百褶裙的姚馨予。
姚馨予的容貌算不上绝美,脾气更是大得吓人,昨儿他不过是开个玩笑说她的吃相不雅,她愣是把一盘子菜全倒在了他的身上,结果自然是她被姚清流罚跪了一个时辰。明知道会受到苛责,她仍义无反顾地要惩罚他的“无心之失”,真难想象,这会是家教极为严苛的姚府千金的行为。
不过,他貌似很喜欢她这种性子。
“馨予。”他可不喜欢叫她表姐。
姚馨予微微一愣,回过头,发现来人是那个可恶的说她吃相不雅的云笙,当即板起了一副脸,没好气地道:“见过三皇子。”
云笙的薄唇勾起:“在自己家里,就不必拘礼了,你跟姚晟他们一样唤我的名字就好。”
“这是我家,可不是三皇子的家。”姚馨予气呼呼地道:“臣女不敢对三皇子无礼,万一哪天三皇子一生气治了臣女一个大不敬之罪,那可不是罚跪就能善了的。”
看吧看吧,居然把罚跪的仇记在了他的头上!云笙不禁失笑:“馨予多心了,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会治你的罪?”
疼?这臭小子说什么?姚馨予目瞪口呆,黝黑发亮的瞳仁徐徐攒动,半响说不出话来。
云笙趁机宠溺地摸了摸她的眉头,姚馨予浑身一颤,赶紧后退好几步,像躲避瘟神似的逃开了。
刚逃了没几步,就在转角处的林荫下险些撞翻了端着汤的莲珠,莲珠瞥见一道倩影冲来,迅速侧过身子,把手里的托盘高高举起,这才避过了这位大小姐冒冒失失的一撞。
“馨予。”桑玥叫住了她。
姚馨予停下脚步,许是跑得太急,许是云笙的言行过于孟浪,此刻她的脸红透了一般,比晚霞更明艳动人,她捂住燥热的双颊,眼神飘忽道:“玥儿,你去看祖母啊,我刚刚看过了,先回了。”
桑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再朝着花厅的方向望去,正好捕捉到了一片银色衣角和一双镶了蟒纹的黑靴,心下了然,怕是云笙对馨予展开爱情攻势了。
云笙虽然年龄比姚馨予小了半岁,但性子没有同龄人的浮躁和虚华,总是彬彬有礼、处事沉稳。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发现云笙是个极孝顺体贴的人,样貌和身份更是没得挑,与馨予又是表姐弟,这门亲事,只怕二人还是两岁奶娃时,姚家和姚贤妃就达成了共识。云笙对姚馨予的意思相当明显,反倒是姚馨予,似乎并未开窍,但今儿这般羞涩的样子是为哪般?难不成春心萌动了?
桑玥还想追问,姚馨予已脚底生风,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花厅内,陈氏端坐于主位上,云笙剥了橘子往她嘴里送,直惹得她乐呵个不停。
姚俊明和南宫氏坐在左下首处,姚晟和姚奇坐二人对面,姚豫那个愣头青又一头扎进了深海沉木里,上回观赏了桑玥的小金弓,于是暗暗发誓自己也要做一把,这不,忙活了好些天了,可依旧雕不出那栩栩如生的凤凰图腾。
“玥儿,过来,我们正商量着好事儿呢。”陈氏抬头看见了桑玥,赶忙招手叫她过去。
桑玥走到陈氏的另一侧,在榻上坐好,温婉地笑道:“什么好事儿?惹得外祖母这般高兴?”
陈氏笑得两眼眯成一线,小声道:“笙儿和馨予的婚事呗!”
云笙最近跑这么殷勤,除了孝顺陈氏,原来还存了这等心思,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儿女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自由恋爱的古往今来又有几对?家里的长辈都同意了,姚馨予不嫁也得嫁吧!尽管脑子里这么想着,她还是笑着问了句:“馨予知道吗?”
南宫氏难掩欣喜地笑着:“馨予和三皇子打小青梅竹马,两个人的心意啊,我们做长辈的都看在眼里呢,她害羞得很,口里不承认,心里定也是乐意的。”
这话,七分真实,三分奉承,云笙是皇子,哪怕在姚府大家如同普通百姓般相处,但对他的敬意是必不可少的。姚贤妃再度怀有龙嗣,已诞下一子的她在后宫的地位陡增,连带着,云笙在朝堂的呼声也渐渐升高,甚至,有了和云澈比肩的趋势。这个节骨眼儿,他若迎娶了姚家唯一的嫡女,简直如虎添翼,在竞争皇储之位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只是这样就意味着三大家族之一的姚家率先选了边站了队,打破了皇储之争多年来的平衡局面。冷芷若和云阳尚未成亲,荀玉儿也未曾婚配,姚馨予和云笙就提前绑在了一起,这似乎……太快了些。
云澈失意,云阳不谙世事,云笙登上风口浪尖,这样做,好吗?
桑玥端起一杯茶,细细思量着个中的利害关系,不由自主地,眼眸里的波光就变得犀利了。
云笙不动声色地看了桑玥一眼,只一眼,便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那黑白分明的翦瞳,异常美丽清澈,偶不经意间却仿佛闪动过一丝冰冷孤傲,转瞬即逝,他不确定是否看走了眼,可那种被注视下惶然心惊之感让他无法忽视。
他定了定神,露出谦和的、真挚的笑:“二表姐对我和馨予的亲事有什么看法?”
他叫桑玥二表姐,却直呼姚馨予的名字,足见他和馨予十分地亲近。
桑玥放下茶杯,与往常一般,温婉地笑着:“但凡馨予喜欢的,我都没什么意见。”
“二表姐终究向着馨予多些,她是你表姐,我是你表弟,”似含了一分埋怨,他面向陈氏,“外祖母瞧瞧,同样是表亲,二表姐可真真是太偏心了。”
陈氏心疼地拉过云笙的手,和颜悦色道:“玥儿合该偏心馨予,馨予天天给她送好吃好喝的,你要也像馨予这般讨好玥儿,玥儿许就偏着你了。”
一番话讲得屋子里欢声笑语一片,云笙眨巴着忽闪忽闪的明眸,笑意纯真,纯真的背后却掩藏了一分愕然,他没想到外祖母会变相地让他对桑玥好,要知道以一国皇子之尊去讨好一个无封号的臣女,着实屈尊降贵了。不过也就是愕然而已,并无鄙夷,毕竟桑玥是他姨母的女儿,他亦是喜欢她的。
“我们姚家向来是一夫一妻,馨予可受不得侧妃和姨娘,她这个脾气,非整得府里乌烟瘴气不可,所以,我倒是觉得馨予不一定是三皇子的良配呢。”
桑玥笑着说完,众人不免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其实桑玥说的,也是他们一直担心的。
起初姚贤妃提出这门娃娃亲的时候,众人以为馨予会出落得跟一般世家千金一样,知书达礼、温婉贤淑,即便将来云笙娶了侧妃,有姚贤妃这个婆母以及姚家的鼎力支持,正妃的位子定能坐得稳稳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姚馨予愣是长成了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彪悍女子,曾经有官员为了巴结姚俊明送来一些美姬,还没等南宫氏发话,她就命下人举着板子把人给打出去了。
自那以后,众人才知她不是个肯屈就的性子。
可云笙是皇子,让他只娶馨予一人,貌似有些强人所难了。
云笙握住陈氏的手,颇为委屈地叹了口气:“女人多了麻烦也多,说句大不敬的话,我父皇妻妾成群,我却并不觉得他十分快乐,与其如此,倒不如寻个两情相悦的,好好过日子。”
此话一出,陈氏和南宫氏如释重负,眼神儿又亮了几许,陈氏夸赞道:“不愧是我的好外孙。”
桑玥不语,一直微笑着观察云笙,云笙在保证只娶馨予一人的同时,似乎另有所指,譬如,他不想争夺皇位。可,云笙,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二人毕竟年龄不大,这婚事又跑不掉,所以,大家倒也不急,今儿不过是当个玩笑话提提,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云笙一脸笑意地拜别了陈氏,在姚府门口,桑玥叫住了他:“三皇子,你是真心喜欢馨予吗?”
云笙回头,微笑着看向桑玥,眼底是恰到好处的诧异:“二表姐这是何意?”
桑玥幽幽地对上他愕然的眼神:“恕我直言,如果三皇子真心喜欢馨予,就不该在这个时候上提出嫁娶之事。”
“此话怎讲?”云笙敛起了笑容,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威压自周身徐徐散发开来,桑玥不为之所慑,含韵立在朗朗苍穹下,如琼枝海棠,淡雅清新,偏她又傲骨天成,很快,气势便压过了云笙的,云笙弱弱地吸了口凉气,听得桑玥娓娓道来:“陆鸣心会被褫夺封号,扁为庶民,并赐梳洗之刑,外人只说她觊觎了后位,又诅咒了云恬公主,但三皇子身为皇上的儿子,应该明白你父皇的意图吧。”
中宫无主,皇子无嫡,云傲根本就不想立太子。惩罚陆鸣心,表面是敲击那些觊觎后位的妃嫔,实则也在告诫各个皇子谨守本分、莫作他想。
姚贤妃一夜玉露,怀了龙嗣,本就踏上了风口浪尖,此时,应敛藏锋芒,云笙倒好,嚷着要娶姚馨予了!
云笙怔了怔,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良久,似有顿悟,点了点头:“我是真的很喜欢馨予,才想娶她,谁料居然忽略了错综复杂的朝堂关系和父皇敏感的心思,我鲁莽了,这件事儿,我再缓缓,多谢二表姐的提醒,自上回的宫宴一事,我便知二表姐是个有主意的,日后我有哪些思虑不周全之处,还望二表姐不吝赐教。”
这番话字字珠玑,他的神色坦荡诚挚,倒叫人挑不出错儿。
桑玥见着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也懒得去管云笙的真心假意,行了个礼告退,转身回了院子。
一回暖心阁,子归就呈上了一封信。
桑玥拆开一看,哭笑不得!
没想到慕容拓跟赫连颖真的拜了堂,还是在慕容拓被下了药的情况下。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慕容拓当时是顶着曲修宜的名字,前不久,北齐皇帝请求慕容宸瑞颁布了一道驸马圣旨,将曲修宜召到了北齐皇宫,当曲修宜以驸马的身份出现在赫连风和赫连颖的面前时,二人惊得差点昏掉了!
曲修宜虽说样貌清秀,可和慕容拓相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明显地……不是之前那个人嘛!
赫连颖想悔婚,曲修宜定是死皮赖脸不同意的,这事儿又不能闹到慕容宸瑞的跟前,一则,是他们有错在先;二则,戏弄了他们的可是慕容宸瑞的嫡子,慕容宸瑞当然站在慕容拓这边了。
当初拜堂时,只有赫连风一人见证,毕竟给驸马下药、五花大绑地拜堂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可曲修宜身穿红色锦服,雄赳赳气昂昂,领着浩浩荡荡的亲卫军一路从南越跨过北齐,沿途以驸马的名义乐善好施、劫富济贫的事儿没少做,他的美名已远播整个北齐,他的面貌更是被百姓熟知。
想不认账?
不成啊!
赫连颖为了躲避曲修宜,并未入住御赐的公主府,而是以协助朝政为由留宿皇宫,曲修宜哪肯善罢甘休?他原就是个好色的,死了三房老婆之后,竟然还能有幸尚个皇家公主,更令他狂喜的是,赫连颖不仅有公主之尊,更有倾世容颜,这怎不叫他心痒难耐?于是整日往皇宫跑,偏赫连风和赫连颖为了顾及皇家颜面,不得严令禁止,他向赫连颖求欢,赫连颖只能以身子不爽为由一拖再拖,并赠了十名美姬,这才勉强平息了曲修宜的欲火。
桑玥看完玉如娇写的长篇大论,嘴角勾起一个似嘲似讥的弧度,赫连颖会摊上曲修宜这么个色鬼当真是咎由自取,谁让她不要脸地给慕容拓下药!不过,既然下了药,那么……洞房呢?
一思及此处,那些幸灾乐祸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玉如娇虽易容混进了皇宫,但那晚的闺房之事,她探听不到。
另外,裴浩然说的没错,赫连颖已经以微服私访的名义离开了北齐皇宫,去往的方向是大周。
那晚,裴浩然到底对慕容拓说了什么她不清楚,慕容拓伤势痊愈后,除了差人送来一大堆东西,竟一次也没来探望过,算算日子,已半月有余了吧。
送东西有什么用?混蛋!
捏着信纸的指节隐隐发白,以为不在意的,以为要失去了,此刻,心却难受得像有一根针在来回穿梭。
思念,如跗骨之蛆,扰得她心烦意乱,他和赫连颖的藕断丝连的关系,以及他对她的前世不清不楚的态度,无一不在折磨着她的心智。
赫连颖是咎由自取,她又何尝不是?这种心痛是她自找的,她为什么要喜欢上慕容拓呢?慕容拓从来没有向她保证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凭什么就奢望了呢?就算他在不由自主的情况下跟赫连颖有了夫妻之实纯属无奈之举,那么,赫连颖在跟他互通书信之后就要赶来大周,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混蛋!
慕容拓你就是个混蛋!
“少主,你怎么了?”子归向来对桑玥的情绪不管不问,此刻也被她眸子里流露出的极痛极怒的神色给狠狠地震到了,饶是上回在追桑妍的途中摔断了手骨,桑玥也不曾像眼下这般痛苦过。
桑玥捂住胸口,勉力将情绪压回心底,她到底是个极为理智的人,尽管被感情折磨得痛苦难当,但还是能很好地抑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失控,她深吸几口气,淡淡地道:“我没事,慕容耀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慕容耀安插了一个叫秦焕的戏子在瑶兮公主身边。”子归答道。
桑玥的脸色并没多少诧异,冷冷一笑:“瑶兮公主和那几个驸马的情况呢?查得如何?”
子归面无表情道:“瑶兮公主除了喜欢装,别的与正常人无异,几个驸马平分秋色,没有最得宠的,偶尔会一同服侍瑶兮公主,秦焕也过去服侍了一回,就在六月初,她在外面不随意沾花惹草,也不刻意强迫谁,宠幸的全是府里的男子。”
桑玥的葱白纤指端起一杯茶,若有所思地凝眸,瑶兮公主生活放荡,却偏爱装乖巧、装可爱、装纯情,是性格使然还是其它,不得而知。
她总觉得这个公主有些蹊跷,可是关于瑶兮的消息少之又少,子归能探到的,也是外面流传的,按理说,这么一个风流公主,应该有许多风花雪月的韵事,瑶兮在外面却干净得几乎透明。便是慕容歆,当初为了得到麟思都用尽了手段,在麟思之前,更是逼良为娼不知多少回,只不过做得隐蔽,无从查证而已。
慕容歆做事隐蔽,是因为她有这个头脑,瑶兮不同,她明显地资质平庸,那么,会为她努力遮掩的人,只剩云傲了。
毫不夸张地说,瑶兮是云傲身上一片极大的逆鳞,慕容耀当真找了一座好靠山。
“刚刚我接到了瑶兮公主的帖子,她在府里举办百酒宴,今晚,我且要去会会这个被云傲捧在手心里的人儿,”桑玥直起身,笑得意味难辨,“以及她的新宠——秦焕。”
瑶兮公主设宴,场面甚是宏大,她的府邸是全京都最奢华壮观的,不少人第一次去赴宴,如个厕都能迷路。
为了表示对此次宴会的重视,桑玥精心打扮了一番。
上身穿着乳白色对襟云纹衫,下面是一条湖蓝色月华罗裙,腰际用金线绕了两个梅花烙穗子,莲步轻移,穗子轻晃,流光溢彩,潋滟生辉。
向来不喜描妆的她今夜薄施粉黛,眉眼弯弯盈盈,朱唇红润饱满,一颦一笑间,风华绝代,姿容艳丽。
当她和姚馨予携手出现在瑶兮公主的府邸大门口时,云阳正好跳下马车,自皎洁月辉下、自姹紫嫣红中瞥见了这道秀美绝伦的身影,心,忽然怔了怔。
长平公主眼尖儿地发现了云阳的异样,用帕子遮住嘴角嘲讽的笑意:“二皇兄放心,今晚,桑玥一定会成为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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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犯了一个错误,云阳应该是桑玥的弟弟,小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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