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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泛海集团的沈一白变成了顾艺完全不认识的另外一个人,仔细想来,这种变化自从他从秦昭昭老家回来的那天就已经初露端倪了。
报纸、新闻和网络里的那个他,开始在智囊团的帮助下插手泛海集团大大小小的各种事务。据说,新年过后的头一个月,他就主持对整个集团科级以上的干部进行了一次毫无人性的大考核。
又根据考核成绩,一下子裁撤掉了上百名员工。
这些,对于顾艺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桌边《清江经济日报》上的那篇头条——泛海江城强强联合,金童玉女终成眷属!
新闻里刊登着的是沈一白和钟小蔓的订婚信息,同一天泛海集团的股票大涨三个百分点。
那条消息一扫前几天曹一峰团队抛售到期股权带来的阴霾,成功地让泛海的股票触底反弹,红彤彤一片。
江城药业最终还是出手了,大幅增持泛海集团的股票,接替曹一峰成为了泛海第二大股东,及时遏制住了那只股票的减持潮。
吃着泡面的顾艺将那张报纸反过来,倒扣在桌子上,摸过手机给客户打电话:“喂,陈先生吗,今天下午方不方便看房啊,有好几个客户对您的房子有意向……”
她必须让自己像只陀螺似的疯狂地转动起来,才能将有关沈一白的信息从脑海里面挤出去。
那一天,她不但给广厦公司新来的两名员工开了培训会,还亲自跑了三单业务,去银行办了两笔贷款的审批手续。
等到天擦黑时,她感觉整个身体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会开车的她享受不到皇甫大老板的“配车”福利,只能把自己裹得像一只北极熊,骑着那辆跟随了自己两年的电瓶车,一个人回家。虽然已经是阳历三月初,但空气依旧干冷凛冽,仿似下一个春天再也不会到来的样子。
她顺路买了一只热腾腾的烤地瓜,塞进包里准备拿回家吃。
她太累了,而且今天不想与任何人有语言上的交流,就算是去饭店点个菜菜名也懒得说。她只想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吃一只香甜的地瓜,然后蒙上脑袋睡一觉。她觉得,明天天亮的时候,养在窗台上的水仙肯定会开了。
顾艺把车子在车棚里停下,打卡充电后,摘下风帽,正欲离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却从出口处的影音里走了出来。
“沈一白?”
顾艺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口,迟疑着停下了本想冲上前去的脚步。
沈一白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风衣,缓缓走上前来,摘下了皮手套,似乎想要伸手抚摸顾艺的脸,细长好看的手指却定格在了顾艺眉前。
他苦笑着,缓缓地收了手。
“我要跟钟小蔓定亲了!”
许久,沈一白鼓足勇气说出了那句话。
“我知道啊,报纸都铺天盖地了,恭喜你们啊。”
顾艺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拉了拉围巾,遮住了嘴巴。那条围巾太短,若是能够把整张脸都遮起来,遮住那双不争气的红眼睛就好了。
“下个月就要去领证了,我爸想在生前看我们完婚……”
沈一白继续在顾艺面目全非的尸体上补刀,他就是要让她痛不欲生,让她惨叫出声,那样才能证明她是在乎自己的。
“哦。”
顾艺答应着,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低头匆匆从他身边经过,想要早一点从他眼前消失。沈一白却一下子将她拉了回来,盯紧了她的眼睛:“我说下个月就要跟钟小蔓领证了,你真的甘心吗?”
肩膀被沈一白牢牢按住的顾艺不得不抬起头来正视沈一白了,鼻子以下都被围巾挡住的她只露出两只眼睛,她不敢回答,生怕说的每一字都是错的,都会增加一丝重量,把自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再也不愿意在他面前掩饰悲伤,两行热泪脱眶而出,又迅速被寒风冷却,滑落进米白色的围巾里,忽而不见。
眼圈微红的沈一白猛地拉起了顾艺的手,开始向着小区外面飞奔。新旧交替的敏感时期,他没有开泛海集团名下的任何一辆车,是打车来找顾艺的。害怕在电梯里遇见外人的他甚至都没敢上楼,而是选择猫在顾艺时常出没的车棚等人。
他拉着顾艺的手,一路冲出小区大门。
他就那样拖着她,沿着车来车往的马路一直走,有被挡住的汽车不耐烦地按响了喇叭,有胖胖的眼镜男摇下车窗对着二人的背影大骂,还有一个带着绒线帽拿着气球的小女孩茫然地看着这风风火火的一对……
顾艺没有问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反正,只要是他想去的地方,自己都会义无反顾。
亦步亦趋跟在沈一白身后的顾艺,失神地望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刻,居然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她拼命握紧沈一白的手,像是一个害怕走丢了的三岁孩童。
穿过几个街口后,沈一白终于在一家名叫‘拐角遇到爱’的花店门口放开了顾艺的手。他把顾艺丢在门口,自己冲进花店,买了一大束火红的玫瑰,不由分说地塞进顾艺的怀里。
他说:“我从未给女孩子送过花的,以后,也再不会送!”
然后,他就走了。
步履坚决,头也不会。
只留下怀抱一大束红玫瑰的顾艺怔怔地站在原地。
欣慰的是,顾艺本就知道,他和她逃不开这座城市的束缚,逃不到没有世俗,没有责任的天涯海角。
顾艺缓缓地蹲下身,坐在花店门口冰冷的台阶上,像是一只被不小心遗弃在街角的玩偶,等待着主人能够找回来。
她必须坐在灯光最亮的店门口,必须努力保持着被遗弃时的模样,因为只有那样他才容易找到自己。她闭上眼睛,抽动着冻红的鼻头,轻嗅怀里的红玫瑰。
花店的老板锁上了卷帘门,仁慈地给她留下了一盏门灯。
对面街道上的路灯渐次熄灭了。
卖云吞的小夫妻正合力把煤气罐抬上已经发动的三轮车。
……
她摸索着拿出包里早已冰冷的烤地瓜,哭着,咬下了第一口。
烤地瓜好甜,沈一白再见。
根部斜剪,泡进阿司匹林溶水里的玫瑰花能开差不多七天。
这也是顾艺给自己的期限,七天之内,她必须要把沈一白忘了,至少要看起来像忘了。
她打着喷嚏,喝着自己用姥姥留下来的祖传秘方熬制的红糖姜水,把自己裹进羽绒被里,看一部无脑搞笑片。
她在凌晨两点多时昏昏睡去,含在嘴里的温度计滑落在枕边,水银柱显示的数字是39.6。
坐在地上受了凉的顾艺,是在早上6点17分被肚子痛醒的,她强撑着每个骨节似乎都在痛的身体,拨通了皇甫阑珊的电话。
她被匆匆赶来的皇甫和杜江丢进了医院,打了一瓶点滴,喝了一碗妈妈熬的红枣稀粥,就好了。
她振作起精神,从床上爬起来,露出白牙对着担忧不已的众人呵呵傻笑。
她想,重感冒一样的爱情击不垮的,总会起死回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