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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东方的晨曦带着一股消融冰雪的暖意冉冉升起,风清水澈,云卷云舒。最后一场冬雪过后,寒冷的冬日似乎也在渐渐远离,世间万物都迎接着新一轮的四季交叠,朝气蓬勃,欣欣向荣。
睿王府上空白影掠过,身手迅疾,几经跳跃,最终落于墨轩阁上空的红瓦之上。
附耳去听,里头隐隐传来人声,苏紫染轻轻挪了一块瓦片,房中的景象便一览无余地呈现在眼前。
她不知道昨夜那字条究竟是谁丢给她的,但那人既然能知道她中毒的事、还让她趁君洛寒不在的时候来这里寻找真相,那么那人口中的下毒元凶必然是底下这位倾姑娘。无论如何,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查出真相的机会,哪怕到最后这又是另一个人的另一场阴谋。
“斓儿,无论你信不信,这件事情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可是姑娘当时……为何一定要让奴婢想办法把药给王妃?”
“我只是想让她看到我和王爷在一起罢了,也好让她有点自知之明,以后别来打扰我和王爷。”
“那王妃究竟为什么会中毒!”
“她每天接触那么多的人,难道她中毒还一定是我的错了?如果斓儿一定要说是我在药碗上淬了毒,那.小说 我倒是想问问,你和王爷也都碰了那药碗,为何你们都没事、唯独她中了毒?”
“这……倾姑娘,真的不关你的事吗?”
“当然,王爷喜欢的本来就是我,我为何要做这种惹人嫌的事?”
苏紫染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纷乱的思绪怎么也理不清,她不会因为那一张小小的字条就认定底下这两人就是对她下毒的元凶,相应的,她也不会因为底下这人口口声声说没有下毒就相信对方。
更何况,连君洛寒都不知道她中毒的事,为何偏偏底下这两人会知道?
她用力阖了阖眼,复又睁开,迷茫中带着几分清明。
正想离开,底下又有动静传来,是斓儿离开了房间,而房中那人则是缓缓走到案边,双手抚上一个小匣子,动作娴熟地将其打开。若说苏紫染一开始还以为她动的是君洛寒的东西,可看到她从那里面取出一张人皮面具的时候就改变了这个认知——君洛寒不会把这种东西随处乱放。
那面皮究竟是什么模样根本无从辨析,除非底下那人把面皮贴脸上去,可她却没有要满足苏紫染的好奇心的意思,径自往怀里一揣,又取出一件霜青色的男装换上,本就倾城绝色的容颜在那一袭男装的衬托之下多了几分英气。
苏紫染一时看得有些呆愣。
这身形……好生熟悉。
是谁?
怀着这份惊疑,苏紫染鬼使神差地在她出门的时候跟了上去,几经兜转,最终入了一条无人的小巷,只看到她取出面皮戴了上去,却因为她背对着自己所以看不到那张脸,只好继续跟着。
那人最终停在了太子府门口,附耳和门口的侍卫说了几句话,但见那侍卫眸光微微一凝,而后点点头,她便跨入了太子府的大门。
脑中似有一根弦越绷越紧,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马上就能得到答案,可苏紫染发现自己竟有些害怕、有些退缩,甚至生出几分临阵脱逃的心思来。
然,最终,脚下的步伐依旧紧紧跟上,在最近的那堵墙边翻身跃入,循着那霜青色身影走过的路径一路往前。
知道这样跟下去也不是办法,苏紫染原想寻条捷径走到她前面去,恰在此时,苏琉月婀娜地带着一堆侍女缓缓走来。几月不见,原本清瘦的身影隐隐显出几分丰腴之美,只是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上却仍是透着一股尖酸刻薄的气质。
“哟,这不是方大人吗?半个月未见,方大人的事儿可办好了?”
随着苏琉月略带调侃揶揄的一句话出口,苏紫染眸色一闪,只觉胸上猛遭了一击,让她有那么一瞬间根本无法呼吸,顿了许久,才强迫自己再次把视线落在那两人身上。
她告诉自己,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
“微臣拜见太子妃。”声音已变,变成了一道低沉熟悉的男音,“多谢太子妃关心,微臣的事差不多都办好了,再过一两天就会回来。”
“那就好。方大人回来,太子也就不必那么忙了。”苏琉月欣慰地点点头。
“太子妃太过抬举了,微臣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苏琉月微微一笑,也没再开口吹捧,慢慢往前踱了几步,但见她旁边那人也以一副恭送的姿态缓缓转过身来。
苏紫染右手揪着心口的地方,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人,一瞬不瞬,甚至连呼吸也忘了。
直到那人彻底回过头来,那张只见过几次、却无比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趔趄连连,直至抓着假山的一角才终于稳了身形,柔软的掌心早被嶙峋的山石划破,留下几道明显的红痕。
事到如今,她该说是君洛寒骗了她吗?
不,没有!
他没有骗她,就在半个月前,他还跟她解释说这是他在太子府的人。
忽略了性别,他完全没有骗她,不是吗?
至于他们刚成亲那会儿第一次见到方承庆的时候,他说那是太子府的人,让她不要随便招惹,想来那也是因为他们那会儿并不熟悉,他不能把这种事随便告诉一个被迫娶来的王妃吧。
是了,就是这样。
所以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跌跌撞撞地走在回王府的路上,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尽管告诉自己不必放在心上,可整颗心还是纠得难受,仿佛被浸在冬日的寒雪中无法逃离,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以为他给的一切就是爱了,哪怕这次中毒、和他吵架、甚至看到他和别人抱在一起,她还是抱着那么一丝侥幸的心态以为还是有爱的。可说到底,她现在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算是什么东西了,跟那位倾姑娘比起来,她一直都只是一个可以被舍弃的人不是吗?
塞外狩猎的时候,她只当他是不能放任太子府的人在他们这里受伤、所以才不顾一切地护着那人而将她置于险境。那两双紧紧相握的手仿佛再次出现在眼前,那人冷冽怀疑的目光一次次地落在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嘲讽。
她那时候就在想,明明她才是他的王妃,而方承庆却是太子府人,为何他宁可怀疑她也不怀疑一个外人。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她总是在为他找借口,可她却忘了,有些事情根本就是本能所致。若是他心里真的有她,怎么会因为一个外人放着她不管?
从头到尾,他的心里放的都是同一个人,不曾更改。
就好比半个月前看到那女子晕倒在他们眼前,他那时早已忘了她还在他的身后,更别提解释什么东西,他不顾一切地冲到那人面前,那是一种本能。
今早偷听那女子与斓儿的对话时有一句被她刻意忽略的话也再次徘徊在耳边,犹如魔音一般萦绕不去,如此自信地说出那句“他喜欢的本来就是我”,这份感情该是多么坚固。
她也该清醒了。
他喜欢的本来就不是自己,而是别人——无论是方承庆,还是倾姑娘,那才是他的本能,那才是他的心之所至。
身旁一辆辆华贵的马车驶过,马蹄声哒哒,轮毂声阵阵,这该是下早朝了吧?
远远地似乎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映入眼帘,她想也不想就停在街边的一个小摊旁,背对着身后种种,强装镇定的脸色显得无比僵硬,微微抿起的唇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小贩以为顾客到来,乐呵呵地与她介绍,原来这是一个专卖孩子玩具的地儿,形形色色的拨浪鼓和布偶陈列在眼前,看得人眼花缭乱。
“夫人的孩子几岁了?若是刚出生的话,夫人买这个小号的拨浪鼓逗孩子比较合适,若是过周岁了,可以让孩子自己玩儿这个稍大些的。”
银灰色的马车帘子从背后驶过,愈行愈远,金色的阳光照得有些晃眼,苏紫染微眯着双眼盯着那辆马车看了许久,缓缓收回视线。
小贩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指着那马车笑道:“夫人可是认识那马车里的人?”
“不认识。”她毫不犹豫地摇头,眉心微凝,声音淡淡,视线始终落在那几个画着小儿嬉戏的拨浪鼓上。
“说的也是,那都是些达官贵人家,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也攀不上。”
苏紫染笑了笑,没说话,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小贩又道:“不过看夫人的样子,应该也是个贵人,认识那马车的主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拨浪鼓发出“咚咚咚”声响,苏紫染不曾抬头,还以为是那小贩叫喝的前戏,转身就要离开,却忽闻小贩兴致高昂地道:“这位爷,您看中了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