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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曦看着于之亭温和的笑容, 有半晌的怔忪, 随后她从床上下来, 穿上绣花鞋,披上了一件外衣, 走到于之亭面前。
而于之亭却又不知从何拿出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将她完完全全地盖住了,只露出了毛茸茸的脑袋。
随后,他清墨般的眼眸一如往常般温和, 只细细叮嘱于曦道:“天冷, 莫要着凉了。”
于曦清亮的眸子直视着于之亭,他温润如玉的气质已无法掩盖身上隐隐的煞气, 这种寒气绝不只是屋外的秋雨所致,她顿了顿,半晌,才轻轻问:“哥,外面的都是谁?”
于之亭摸了摸她的头,指尖柔顺的触感轻轻滑过, 他从没像此刻这般如此眷恋着妹妹的每一寸青丝,每一片肌肤。于曦, 他名义上的妹妹,他想为之厮守一生的人,是唯一能压抑住他心底暴戾和狂躁的存在。
看着她清秀的容颜, 于之亭柔和地说道:
“是接你回去的人。”
于曦一双乌黑又美丽的眼睛却疑惑地看了看外面的死士, 又迷茫地看了看于之亭, 随后带着些许的犹疑问:“是回宰相府吗?”
于之亭轻轻摇了摇头,他幽暗而深邃的瞳色如同无法望尽的黑夜,唯有瞳孔中那倒影出于曦身影的点点星光染上了暖意,他依然还是那副温和的声调,说:“不是,是去回你真正该回去的地方。”
于曦不解地看着于之亭,等他的解释。
而于之亭却薄唇微微扬起,带着柔和的笑意,只是轻轻抚摸着于曦柔润的脸颊,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带上了些许的凛冽,他轻轻地说:“曦儿,不要装了,你都知道的。”
于曦忽然一顿。
而于之亭却像是没有感受到于曦的僵硬,只爱怜地继续抚摸着她的脸颊,感受着细嫩的触感,语调依然和煦温暖,仿佛在和自己的妹妹闲聊着最近的天气而已,他抬起了于曦的下巴,说:
“曦儿,季玄舒的那幅画被调包了,那几日只有你去过我的书房。”
于曦能感受到于之亭修长的手指泛着冰冷,还带有一丝危险的气息。
而他却依然没有改变温和的声调,只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如若哥哥没有猜错,便是你偷偷拿给了李文轩。”
语调开始微冷,然而冰冷的手指却仍然眷恋着细腻的触感:
“李文轩早知道了你前朝公主的身份,却仍然将你留着,我的妹妹,想必是你已经与他做了某种交易。”
他温柔缱绻地看着于曦,轻轻问道:“哥哥猜了猜是什么交易,大约是他保你不死,而你将永世不揭穿自己公主身份,或许,还顺带把我也交易了进去?”
——在我为你而不惜负天下人的时候,你却选择了将我出卖。
他就像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俊美的容颜却已经开始冷了下来,看着于曦意外和震惊的模样,他心下的猜测终于被证实。
随后,他目光仍然带有暖意,而语调却如冰窟般寂冷,仿佛是在求证一件事情,他问:
“曦儿,你是不是喜欢上李文轩了?”
于曦能感受到于之亭指尖泛出的寒意,之前被压制住的暴戾仿佛随时都能将她席卷到粉身碎骨,因为于之亭冷冽简单的几句话,她的身体不自觉微微有些僵硬,一种浸入骨髓的阴冷缓缓渗入体内——大约是……来自于之亭的愤怒。
她灿若星辰的眼眸渐渐失去了光,随后有些难过地看着于之亭,却是一言都没有说出口。
于之亭接触到她的眼神,却忽然感觉压在心底的猛兽更加烦躁地想冲出牢笼——到底因什么而难过,因为他,还是因为李文轩,还是李如卿?
于之亭略微有些单薄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克制住想要摧毁的欲望后,他冷冷地问:“是不是已经喜欢到了,可以把哥哥都出卖的地步了?”
于曦咬了咬下唇,轻轻摇了摇头。
得到于曦的否认——先不论是真是假,于之亭阴郁的心情有所缓解,随后却又是一副温润而又自带风骨的柔和模样,他轻轻地抚摸着于曦的脖颈。
非常纤细脆弱,仿佛随手稍微一用力,便能轻易地折断。
于曦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而于之亭却是低下头,薄唇轻启,语调平和,只附在于曦耳边低低地说道:
“曦儿,别怕,无论你喜欢的是李文轩还是李如卿,都无所谓,哥哥一点都不在意。”
声音非常轻柔,非常低,只有于曦才能听到。
他怜爱地看着于曦有些僵硬的表情,只继续轻轻用于曦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带你回南越,我们从头开始,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王朝,从今日起,你便是上天承认的正统血脉,我必能助你夺回大梁江山。”
“你只需要知道,纵然再如何对他人情真意切,你也注定只能是我的,你这一生都必然要与我纠缠在一起,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说完,他唇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又轻轻摸了摸于曦的脸颊,随后被于曦的手给平稳地按住了。
于曦自听到于之亭的计划后眉头便微微皱起,她乌黑的眼眸平静地直视着于之亭,问:“你要如何助我夺回江山?”
于之亭勾唇,看着她,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显得格外温柔:“这些哥哥会自有打算,你不必担心。”
于曦抿了抿嘴,随后又幽幽地问:“哥哥,你是想要告诉我,你助我夺得江山之后,你为帝,我为后吗?”
于之亭眼底的冷冽转瞬即逝,随后轻声问道:“这样不好吗?”
于曦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问了句:“你的筹码,除了我,还有什么?”
还不待于之亭回答,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南越王已经站了出来,他恭敬地跪在了于曦面前,给于曦磕了一个头,随后说道:
“公主,微臣来晚了。”
于曦看了看跪在她面前的人,看身形应该是个年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待这个人抬起头后,于曦能从他的眉眼中看出一丝煞气。
于曦看着那人,抿了抿唇,思忖了一会,便秀眉轻蹙,沉着地说道:“我不是公主,你也没有晚不晚之说,借着我的名义造反,我不同意。”
末了,看着南越王,她补充了一句:“如若强行掠走并以我的名义造反,我必能想方设法让两广降服于我朝。”
她指的“我朝”,是大明。
归顺之心溢于言表。
于曦能看到这个男人转瞬即逝的杀意。
——如若不能为他们所用,那无论是何血脉,都将被弃之如履。
于之亭却好似一点都不意外,他抬起于曦地下巴,看似轻柔,实则冰冷的手指已经捏的她有些生疼,他寒澈的眼神平静地看着于曦,淡然地说道:“曦儿,现下不是你同不同意的问题……”
“决定权不在于你身上。”
随后,他压下眼底的阴冷,轻声说道:“我知你定是被李家两兄弟给蒙住了心,我说过了,没什么所谓,你若喜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都不在意,你终究只能是我的。”
他的声调愈发寒冷,随后薄唇微微勾起阴冷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缱绻地看着于曦,问:“曦儿莫不是还想着李文轩会过来救你?”
于曦眼神一凛。
而于之亭勾起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心情显然有些愉悦,他轻轻地说:“曦儿,李文轩确然是聪明,你却也忘了,我有能把南越王带进来的本事,自然也有让禁军困住李文轩的本事。”
统率京城禁军的司武府和武侯府已经倒戈,将李文轩引出来后困在了醉轩阁。
他深幽的眼眸中是望不尽的暗,没有一点星光:
“你却从未想过,我带南越王闯入京城,守候森严的禁军会毫无察觉?”
系统紧张地看了一眼于曦,而于曦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会没想过,不然干嘛半路还把李如卿给弄回来了。
她抬眼看了看外面,外面灯火忽明忽暗,李如卿派来守候在别院的暗卫就在附近,没有发出一丝丝声音。
片刻之后,远处突然有烟火升起。
秋雨淅淅沥沥的落下,寒冷的空气弥漫在整个府邸。院外便是空旷的泥土地,漫天遍野的萤火点点,分不清是星光,还是士兵手里拿的火把。
——李如卿不愧为能助骠骑大将军全战全胜的天才,他的时间点卡得很好。
于之亭猛然往外看去。
而于曦脸上没什么过多的神色,她直视着于之亭,只说:
“哥,我想李如卿现在已经带着精兵把李文轩救下来了。”
话刚停下,外面已然开始隐约传来了喧闹声。
于之亭表情骤然变得阴晴不定,在隐隐厮杀声传来的片刻之间,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凛冽杀气,他冷冷地看看了于曦一眼,随后嘴角勾,眼神染上了一丝对自己妹妹调皮的无奈,随后他轻轻扣住了于曦,低声宛若情人般的呢喃:“确然是小看了妹妹的能力了。”
南越王也顺势站了起来,周围的死士警惕地拿起了武器,围绕在了三个人身边。
于曦就这样平静地被于之亭扣着出了于府别院。
然而下一刻,她便看到了李文轩骑着马,后方人群整齐划一地跟上,诡异的是人群动作虽然如同士兵一般,手上也拿着武器,但穿着却与平民百姓无异。
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李如卿手下的精兵。
却是没有见到李如卿。
李文轩一身杏黄色锦袍,墨发整齐地向后收拢束起,俊毅的脸庞仿若寒冰,宛若湖水般幽然深邃的双眸深深地看了一眼于曦,他平静坐在一匹黑马上,神色肃穆淡然。
于曦就感觉,李文轩这样,竟然还挺拉风的。
然而她还没对前方的黑马王子露出什么激动的表情,南越王的死士们和于之亭培养的暗卫们已经握住兵器,挡在了他们前面。
——有同归于尽的拼死意识了。
于之亭冷冷地在于曦旁边问道:“京城的流言,是你让李如卿散布出去的?”
于曦坦然地点了点头。
李如卿归来当晚便在于曦房里呆了一夜,他确然有想为了于曦谋反的心,然而他并不贪恋君王之位,于曦跟他一合计,就和李文轩私下搞了一场三角恋绯闻,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造成东宫和安王府决裂的假象。
因而当晚李文轩也在于曦房间中,并放了李如卿一马的事情便被轻巧地压了下去。
于之亭应该也曾心存疑虑过,怀疑这不过是李如卿的一场戏,因而他才会大费周折压住李文轩。他大约是认为,同时扣押东宫和于曦的情况下,快马加鞭只为见爱慕之人一面的李如卿,他的第一反应是来救于曦。
且禁军掌控着京城的安全,两万精兵在城外郊区,如若进来,禁军必然会有所反应。
然而李如卿在归来当晚,其中五千精兵便已便装混入百姓群中。
于之亭能猜疑这是一场计谋,却没有猜到天才似李如卿在见于曦前便让精兵乔装打扮混入市井。
更何况于之亭所掌握的司武府和武侯府,在大明,仅仅只占了禁军总数的三分之一。
只要救出李文轩,叛军便不足为惧。
现下,是于之亭和南越王的困境。
于之亭薄唇微微勾起,他略挑眉,似乎对于现下的困境露出了饶有趣味的深思。
于曦知道,如若于之亭想,他说不定还真能找出一个方法让自己全盘脱身,至于代价是什么,则未可知。
南越王已经心生不妙之感,他所带来的死士数量,仅仅数十人,即便全员战死,也不能保得他平安。而于之亭手下的暗卫们,自然只会保得于之亭的安全,未必会将南越王放在首要位置上。
心慌之际,他便注意到了站在她旁边的于曦。
他眼珠一转,便立刻在于之亭反应过来之际,将于曦抢了过来。
所有人均是一惊。
于曦已经能感受到脖颈被冰凉的东西抵着,大约是匕首一类的东西。
李文轩淡漠的脸上终于染上了惊慌。
事情突发得太快,饶是于之亭也没料到南越王会忽然来这么一手。
即便是大兵压境也只是露出浅薄笑意的他终于染上了阴狠,原本温和的神色完全褪去,他冰冷充满杀意的眼神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南越王,阴沉地说:
“放开她。”
南越王却是紧紧扣住于曦,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于曦内心忍不住冷笑一声,炮灰就是炮灰,果然总能想到千奇百怪的方式把自己作死。
如果他不拿于曦威胁前方的人,以于之亭的谋略,定然可以想出全身而退的方法。
不过现下,于之亭可能比李文轩更想直接杀了这个炮灰。
于曦感觉脖子有微微刺痛感,南越王因为紧张,匕首压得比较紧,锋利的刀刃已经划破了她细嫩的脖颈。
洁白的皮肤上有丝丝血液渗透了出来。
于之亭看得非常清楚。
他忽然感觉有些窒息,随后强烈的杀意溢满了眼眸——他阴冷地盯着南越王,又冷冷地说了一次:
“放开她!”
而南越王完全不清楚当下状况,他只搂紧于曦,喝道:“于之亭,你疯了!不拿你妹妹当人质,我们谁也别想活着出京城。”
看着曦细嫩的脖颈上已经泛出了血迹,于之亭几乎恨不能将前方的人碎尸万段,他脸上再没有温润的假笑,只咬紧了牙关,阴沉而冰冷地盯着横亘在于曦脖颈的匕首-——
千算万算,却忘记了南越王这个没有准数的奸诈小人竟能这么快反水。
他定然是知道于曦在李文轩心中地位非凡,才会反手挟持于曦做人质。
然而他忘记了,于之亭对于曦的在意决不低于李文轩。
于之亭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要怎样做才能不伤害她。
率先冷静下来的李文轩深邃幽黑的眼眸却在细细查探周围的缺漏,死士和暗卫们围拢在了南越王周围,别院里面空无一人。他注意到了于曦身后左侧是一处老旧的木门,从别院后门进入,可以从后方出其不意的杀入。
而这,大约极有可能是于之亭事败之后想要撤退的方向。
于之亭凌冽的眼神搜过南越王,瞬间,他决定已下。
他忽然朝李云轩方向看了一眼,又不经意看过了左后侧的方向。
随即,于之亭薄唇再次微微勾起,阴冷的面容里嘴角却带上了略微诡异的弧度,如果于曦能看见,必然知道这是于之亭已经把主意打到了南越王身上,他轻笑一声,随即便用浅薄的声音问道:“南越王,你却是太蠢了,呵……说吧,你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把曦儿放了。”
李文轩心下了然,于之亭在利用谈话转移南越王和死士们的注意力,现下全部人都在警惕这般状态下的于之亭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没有犹豫地,李文轩对靠着最近的将领耳语两三句。
天色很暗,对面的人注意不到李文轩的举动。
片刻之后,便有士兵从别院后门进入,埋伏在左后侧。
系统就当下就卧槽了,这爱情还是占有欲什么的也太可怕了吧?于之亭居然为了妹妹的安危直接倒戈了,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他知道如若李文轩一旦拿下南越王,他自己也逃不过牢狱之灾,乃至株连九族的命运吗?
于曦知道了双方的举动,她思考了一会,随后便将手轻轻搭在了南越王拿着匕首的手腕上,南越王身体一僵。而于曦声线却带上了惶恐和不安,本就清脆好听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楚楚动人:“你想怎样?”
南越王毕竟是头一次见到当朝第一美人,见美人这般柔弱的声音,当下手就有点软了下去,于曦搭在南越王手腕处的手随机灵活一转,匕首应声落下。
随后左后侧的士兵开始突围而入。南越王大惊,周围死士开始举起武器,于之亭当下便上前按住南越王手腕,轻轻一扭,便听到“咔哒”一声,手腕处骨头裂开的声音。
轻松便掰断了南越王的手腕,于之亭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一片阴冷。
然下一刻,不等南越王惨叫出声,便有死士护住两人。
周围的人有南越王的,也有于之亭的,两拨人瞬间对立起来。
于曦仍旧在南越王那一拨。
南越王捂着手腕惨叫,随后厉声尖叫道:“杀了她!!杀了她!!”
于之亭和李文轩均神色一凛。
然下一秒,箭声呼啸从远处而至,直直射入南越王脑门中。
南越王瞪着惊恐的眼珠子,缓缓倒下。
主人已死,死士再无可用之地。
于曦随即被于之亭拥抱入怀,怀中是他激烈的心跳声。
但她愣了愣后,却朝着箭过来的方向看去——
李如卿一身铠甲,风尘仆仆,艳丽的容颜掩盖在了铠甲之后,他妖艳而璀璨的星眸带上了点点煞气和杀意,在南越王倒下后,他手中的弓箭放下。
看到于曦正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桃花眸盯着于曦,随后冲她潇洒地一笑。
于曦看着那个笑容,莫名就想起了古人的那么一句形容:
白袍银甲,锦衣少年,鲜衣怒马,风华正茂。
这波及时赶到的英雄救美的操作简直犀利。
李如卿宛若明月般的桃花眸此刻染上了点点的炙热和妖冶。
那晚的低声呢喃仿佛重回耳边——
于曦,我说过,谁死也不能你死,谁输都不能是你输
如若你身处危险,我必然会将所有的威胁都消除殆尽。
如若谁要加害于你,我定然会一个一个将他粉身碎骨。
为你成佛,亦能为你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