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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他,陈塘县的地主爷、富商几乎全都出动了,都是为了去拜拜虞五爷的,每月底拜一回。虞五爷的长生牌位在大悲寺供了几年, 陈塘的百姓就拜了几年,早已成了陈塘每月的盛会,连大悲寺都常有人错喊成“五爷庙”了。
正赶上这回虞锦回乡, 去寺里的人比往月还多。连县老爷都提前一日派人过来知会了声,叫她净身沐浴。
人家外姓人都这么勤快, 她这个当亲闺女的要是再大门紧密,窝在屋里睡大觉,怕是要被人指着脊梁骨戳。当天只好早早起来,跟着去了大悲寺。
出了北城门,放眼望去, 全是往同个方向行的百姓。路上不过一个来时辰,竟瞧到了十几辆马车, 兴许是全陈塘的富贾都集中在此了, 都跟不怕冷似的, 挂起侧窗帘子跟同行的人说话。
“元老爷,哎哟难得见您一回呀,您这些时忙着赚什么大钱呢?”
“嗐, 瞎忙活!还赚什么大钱哩, 留个棺材本儿就不错喽。”
“瞧您说的, 您还赚不了钱,我们不都得喝西北风去?一会儿咱坐下好好唠唠。”
一路上,这样的招呼声不绝于耳。
县令家本有自己的车马,刘荃却偏上了虞锦这车,一路喋喋不休:“左前边那位是元腾安元老爷,咱陈塘数一数二的地主爷,老狐狸一只;右边那是孙致和,跟五爷一个路子起的家,捣鼓阿胶的,也是奸猾人物。”
“哎你看那个,那轿子里坐的是莺花巷的鸨嬷嬷,一个鸨子竟也来拜五爷庙了,真是闲的。”
刘荃眼睛贼亮,探着脑袋看了半天,前后左右的马车都被他认出来了。听着一群老爷来来回回推太极,越听越没意思,落下帘子坐了回来。
再瞧对面的虞锦沉稳坐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跟外边那些都不一样。刘荃好奇来了句:“是不是你们做生意的都长着七八个心眼,天天得算计,说句话都得绕来绕去的?”
“什么叫算计?这叫说话的学问。”兰鸢听得不高兴了,咕哝了一句。
刘荃一乐:“嘿,可不就是算计嘛,算计来算计去,银子就全落自己口袋了。”
虞锦正昏昏欲睡,一听到他这句瞬间就清醒了,挺直腰板,温良一笑:“这话你就说错了。国之兴亡,重在三宝,农户产粮、工匠制器,还有银子,商不出则三宝绝,没有了商人,你哪儿能活得这么逍遥?”
她说这话时,明眸深处光彩湛湛,仿佛不是个一身铜臭的商人,而是满身镀着金光的圣人了。刘荃看得呆了一瞬,喃喃道:“这么玄乎……”
一旁的竹笙和兰鸢却捂着嘴偷偷笑。
她家锦爷哪会说这么高深的话?全是背下来的。
虞五爷发家晚,他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正是朝中抑商最重的时候,生意十分难做,还总有些脑子有坑的穷酸书生往虞家大门上贴告示,痛斥商狗祸国。
虞五爷呵呵冷笑,把家里念过书的管事都凑到了一块,翻遍前人古籍,往里边搜刮了百来句名言,东拼西凑弄成了一本《良贾录》,在京城富商中广为流传。此后但凡谁再说商人一句坏话,就拿老祖宗的名言糊他一脸。
自家爹累死累活弄出来的东西,虞锦自然买账,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这会儿便拿来赌刘荃的嘴,十分有效。
又行了不多时,马车停了。护卫上前去看,回来报说是前边有一辆马车车辙断了,正正好挡在路中,半天没腾开道,一群地主老爷只得下车行走。好在离山脚不远了,走过这片集市就到了。
大悲寺落在苍岭上,漫山枯木,不见丁点绿意。好在崇山豪迈,云雾缭绕的添了几分意境,勉强还能入眼。
山头积雪还没化,僧人却勤快,将石阶上的雪都扫干净了,走路并不滑。虞锦带着全府人哼哧哼哧爬石阶,热气一呼出来就成了白烟,再吸一口气,从唇齿一路冷到肺。
别的地主都有说有笑,唯独她苦着脸。
——在京城的时候天天听她爹唠唠叨叨,尚且嫌烦,回了县里竟还得拜拜她爹的长生牌位,为了在人前彰显孝顺,这是什么鬼道理?
她正这么腹诽着,前头的人扯着嗓催:“快点快点!快要过了吉时了!”
虞锦再抬头,眼前石阶仿佛望不着头,更心塞了。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不等歇歇脚,就被人请进了殿内。因为来的人太多,人是一波一波进殿的,排在最先的便是虞家人了。
本家的人已经早早到了,比上回府里见面那日还多出了一倍人去。老夫人倒是没来,却有几位与虞锦同辈的娇小姐来了,各个神态虔诚,穿戴素净,瞧着比她这个亲闺女都要正经。
“锦儿你可算是来了,来,快过来,站你大伯旁边。”
大夫人亲亲热热挽着她上前,仿佛那日的难堪没发生过似的,虞家大爷也没给她摆脸色。大房掌着府里中馈,一向是笑面虎,倒是其他几房的都耷拉着脸,连个笑都挤不出来,约莫是这几日家里闹腾得厉害。
叔公伯伯伯娘的,虞锦挨个喊了一圈,外人面前做足了个亲近样。
吉时一到,殿里的人便都不言语了,全盯着香案看。虞五爷的长生牌位并不摆在正中,是要算当日财神的八方九宫的,那香案斜斜摆着,看得人难受。
虞家大爷上前往炉里插了十三炷香,虞锦不知道这有什么说法,就站旁边跟着做。
下一瞬,她眼睁睁看着这大伯跪倒在蒲团上,声音洪亮道:“五弟哎,我们来看你啦,这寺里边不能带酒肉,便给你带了些水果点心。你在那边要好好地照顾自己,我们全家人都念着你呢。”
旁边的小沙弥窘得脸都红了,小声提点:“老爷,长生牌位是立给生人的,不能、不能这么说……同辈也不用跪的。”
“不用跪?”虞家大爷目光飞快地往虞锦这头飘了一眼,悻悻站起来,又问那小沙弥:“那该怎么说?”
殿里供着好几块长生牌位,该说什么词儿,小沙弥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该说——祝虞五爷财源广进,生意兴隆;望家里祖宗庇佑后人,叫五爷前途坦荡,魑魅魍魉不得近身;再请佛光普照,为他消灾延寿,若有灾厄加诸于他,我愿以己之身为他承担。”
虞家大爷脸上笑一僵,干巴巴笑道:“叫我替他担灾啊……”
“是呀。”小沙弥眨眨眼。
虞家大爷和三个弟弟各自对视一眼,小声合计了两句,没人吭声了。
都是信鬼神的人,舍得花些银子给供着全家的财神爷消灾解厄就算不错了,哪里真肯拿自己为虞五爷担灾的?
虞锦嗤一声笑了出来:“难为几位伯伯了。”
这什么长生牌位她还是第一次见,此时殿里只有虞家人,虞锦也不再管什么规矩,跪下磕了个头,什么都没说,起身走了。
出了门,她喊住一个洒扫僧人,也不自表身份,只问人家:“听说虞府每月都来拜拜,他们就是这么拜的?”
那僧人瞧她有点凶,一紧张,不小心说了实话:“每月拜拜倒是真的……却不是几位老爷来,大多是派几个奴仆过来供上香火。这长生牌位供了九年,虞家头回来的时候,听说还带着活猪活羊,说是要以活物祭拜……佛门清净地,不能这样的,住持方丈费尽口舌才拦下。”
丢人丢到佛前来了,虞锦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真想回殿里去把那牌位抢过来。
偏偏拜她爹的长生牌位已经成了整个陈塘县的风俗,她这当闺女的又不能当着众人面给撤下,实在糟心。
扭头叮嘱弥坚几个:“这事回京以后谁也别跟老爷说!他要是知道我来给他牌位上香,非得骂死我!”
弥坚几人都笑着应下。
出了殿门,外边的地主富商跟瞧见了金子似的一拥而上,都抢着跟她说话,争取混个脸熟。
“锦爷锦爷!您别走那么快!我想说啥事来着……噢噢噢,犬子今年中了举,您说该年前进京还是明年再去?该叫他一人去,还是我们全家跟着一起去?听说考前都得寻名师啊,我家无门无路,到时候锦爷可否照拂一二?”
虞锦摆手:“万万不可,学子不得与富贾私交过甚,将来兴许是要做天子臣的,沾了市侩气,写出来的文章上头瞧不上。”
“锦爷锦爷!虞五爷在京城怎么发的家?那阿胶生意你们这会儿还做不做?我手里头有一批上好的阿胶,来来来您掰一块尝尝!”
虞锦推拒:“不可不可,我脾虚血热,吃了阿胶要流鼻血的。阿胶生意我家早不做了。”
“锦爷锦爷!俺是西青镇的,想在镇上修个五爷庙,县老爷拿不了主意,说让我来问问您。”
虞锦干笑:“这事儿我更拿不了主意,等我跟我爹商量商量啊,回见嘞您!”
……
短短几十步路,虞锦用了足足一刻钟才从人堆里挤出来,挤得胸闷气短。弥高仍心有余悸:“县老爷昨儿吩咐我们带上几个护卫,说是乡民热情。这哪里是热情哟,差点把爷你给吞了!”
虞锦脸上飕飕冒冷气:“刚才还老有人偷偷摸我手!好像摸我两下就能蹭点财气似的!”
几人都笑得不行。
绕过三大殿,入目便是一排紧凑的屋舍,有三个青衣僧人各提着个食盒进了其中一间屋。虞锦抬头一瞧,招牌上赫然是“素斋”二字,来了兴致。
“走走走,爷请你们吃素斋去。”
半个时辰后,几人吃饱喝足,虞锦指着面前一盘子菜,开始数落了:“可真是贵啊,这一小碟子野蒜,漫山遍野随处见,盘里油星子都没两粒,纯粹是无本买卖,一盘便要卖三十文。要是在城里,一碟炒野菜至多要七八个铜板,三十文怕是要被人骂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