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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爷说, 你错过了关键剧情, 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还真是够不小心。
楚锦瑶便是有千言万语也得换了衣服再说,等她再回来,果然已经迟到了。所以, 昨日大部分人都没见着楚锦瑶新裁的裙子, 今日她将洗干净的裙子穿出来,正堂里的人一见着,眼里都闪过惊艳和讶异。
楚锦瑶从小做农活,比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运动量大得多,身体好,个子也高。她上面穿着交领右衽宽袖袄,袖口绣着大团大团的粉色芙蓉花,下面穿着白底紫色团花纹云锦马面裙, 在裙子两侧的褶子上,用紫色绸缎缝了花边, 上端紧贴着裙褶,下端是挺括的、自然下坠的绶带,最下方还缀了流苏。绶带比裙子花纹的紫色要深一点, 一片压着一片, 走动时流苏轻摇, 宛如孔雀开屏。而楚锦瑶身形高挑,穿着短袄和马面裙, 愈发显得腰身细长, 亭亭玉立。
楚老夫人见了楚锦瑶的打扮, 仔细看了两眼,什么都没说。老夫人想着,五姑娘虽然长得最好,但是规矩终究远远不如侯府里长大的姑娘,可惜了。而楚珠看了之后,忍不住问:“这衣服……是哪家绣坊做的?”
楚锦瑶说:“是丫鬟裁剪的。”楚锦瑶长了心思,没有说是自己。若不然,她可有得要被盘问,而且日后有人托上门来,又该怎么办?
楚珠听说丫鬟做的,点头道:“嫂子倒给你安排了几个手巧丫鬟。”这条裙子,做的实在好看。
楚锦妙刚刚还风光无两,力压众姐妹,然而楚锦瑶一进来,大家的目光就都被吸引走了。论贵重,楚锦瑶的衣裙自然远远不及楚锦妙,可是架不住人家的衣服裁剪好,也有新意。
楚锦妙真是怄都要怄死了。
尤其是林熙宁,楚锦瑶进来之后,楚锦妙很确定林熙宁的眼神亮了一下。楚锦妙恨恨地揪自己的手帕,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的,别管他们嘴上怎么说,他们就是喜欢颜色好的!
楚锦妙和林熙宁是自小的姑表兄妹,楚珠也很喜欢楚锦妙,小的时候,楚珠还笑着和赵氏打趣过,说正好楚锦妙和林熙宁玩得好,不如以后做对欢喜冤家。赵氏当时一笑而过,但是心里却记下了,没人的时候,赵氏还偷偷问过楚锦妙。
当时楚锦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对林熙宁自然是不同的,但是如果说多么喜欢甚至非君不嫁,其实也犯不上。楚锦妙就这样和林熙宁以亲密的表兄妹身份相处着,打算日后顺其自然,静观其变,赵氏也是一样的心思。可是现在看到林熙宁扭头去看楚锦瑶,楚锦妙心里突然就爆发出一股强烈的不舒服。便是她不喜欢林熙宁,林熙宁也不该当着她的面去看别的女子。当下,楚锦妙对伴读一位越发势在必得。
她在长兴侯府里的身份太尴尬了,虽然赵氏还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可是以后呢?长兴侯对她越来越平淡,而老夫人高高在上,不大在乎她这个孙女,下头人仗着她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渐渐竟然敢松懈她的指令了。楚锦妙拔尖了十三年,这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但是如果换了王府,那就完全不同,说不定,她还能有大造化。
楚老夫人见人都齐了,轻声清了下嗓子,热闹的荣宁堂立刻安静下来。
今日姑娘们不约而同穿的很鲜亮,固然有楚珠在的原因,但是论其根源,其实在于老夫人。
老夫人昨日得知了王府要给县主选伴读的事情,便有心让自己孙女们好好打扮一下,别坠了自家脸面。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后宅里各有各的门路,消息很快就从荣宁堂传到大房、二房和三房。阎氏听人提点说明日让姑娘们收拾用心些,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特意给两个女儿好好打扮了一通。等到了荣宁堂,阎氏心里暗暗道了句果然,看这一个个的,都是有备而来。
在场所有人里,恐怕只有楚锦瑶是毫无所觉就出门的。她住的远,没消息门路,又不像其他姑娘一样有母亲提点,结果便是什么都不知晓。她今日看了姐妹们的衣服,还觉得很奇怪,她昨天被七姑娘故意捣鬼,这才将大衣裳拖到今天才穿,可是其他人,为什么要这样?
现在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一看就是有大事宣布。楚锦瑶明白自己恐怕又错过了什么,至于到底误了什么,马上就要知道了。她敛起心思,仔细听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楚老夫人慢慢说道:“你们姑母大老远从怀陵郡王府回来,一则是为了探亲,二则,是有一桩大事要做。这桩事关系到许多人的前程,甚至还干系着长兴侯府的体面,现在,这桩大事就要落在你们身上了。”
楚锦瑶听着很疑惑,既然是关乎侯府的大事,为何会落在她们身上?楚珠端坐在老夫人身边,听到这里,她笑着接话道:“也是婆母和王妃信得过我,才将这桩事交到我身上。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岁,正是上闺学的时候,但县主一个人上学太过无趣,府里姑娘也少,都没人能陪县主说说话。我们长兴侯府是太原里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女孩儿规矩好,和王府还是姻亲,知根知底的,所以,王妃的意思是,从我们家挑两个姑娘过去,给县主当伴读。”
楚珠的话音落后,她得意地看向下面,果然不出她所料,姑娘和几个嫂嫂都是一脸惊喜。住在家里,每日翻来覆去,见的就是这几个人,但是去郡王府后,接触到的人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郡王府和长兴侯府也不远,往来非常方便,不会一出去就再也见不着。夫人们想了一遍,都觉得这是大好事,值得争取。
这还是楚珠隐瞒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呢。若让夫人们知道县主读书是为参选太子妃做准备,她们指不定有多疯狂。东宫显然不会只有一位正妃,县主成了太子妃之后,良娣和良媛呢?郡王和王妃为县主选伴读,多半也考虑了这些。东宫的女人是少不了的,县主又不是个贤惠容人的,与其到时候被其他家族的女子算计,不如一开始就安排几个熟悉的,她们几人联合起来,至少以后有个伴。
当然了,这只是郡王府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如今能不能选上还是两说呢。只不过,怀陵郡王府的人如今都热火朝天地准备参选,却对另一种可能不屑一顾罢了。
几位夫人眼睛晶亮,姑娘们也都扭过头,和贴身丫鬟窃窃私语。楚老夫人怀视全场,咳嗽了一声,说:“都安静。”
姑娘们顿时都住了口,抬头看老夫人。
楚老夫人接过楚珠的话,继续扮黑脸:“虽然王妃说想从我们家选两位姑娘,但是这话还没有准头,太原这么多人家,若是其他家有合适的姑娘,王妃必然会舍我们而取其他。过几日怀陵郡王府设宴的时候,王妃会从众多闺秀中挑最合适的两位,所以你们不可以沾沾自喜,懈怠不前。县主十二岁,既然伴读是为了陪县主读书,那年龄不好相差太大,所以大姑娘、八姑娘就不用参加了。”
大姑娘楚锦娴应声站起来,对老夫人行了一礼,以示遵从。她已经十七了,还是家族的嫡长女,身份高贵,便是她年龄合适,老夫人也不会让楚锦娴去给别人家当伴读。又不是公主伴读,怎么能劳动嫡长女?至于八姑娘楚锦姿,她今年才六岁,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合适的人,就集中在十五到十二这一批人中,其中又以楚锦瑶这些十二三的为佳。
楚老夫人顿了顿,说:“我给你们寻了两个嬷嬷回来,以后你们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松散了,每日都要跟着嬷嬷学规矩,不要坠了我们长兴侯府的脸面。你们懂吗?”
姑娘们都站起身,垂首肃目应道:“孩儿明白。”
老夫人又让两位嬷嬷出来和姑娘们见面,一堆人相互见礼后,嬷嬷就把姑娘们带走,去荣宁堂后面的一处院子里教规矩了。
两位嬷嬷一位姓花,一位行邓,都是极严厉的人。花嬷嬷教坐卧规矩,邓嬷嬷教书画女红等才艺。花嬷嬷和众位姑娘说:“姑娘们方才也听了,楚老夫人托我们来教姑娘规矩。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圣人也说教不严师之惰,我们对姑娘们严厉,都是为了姑娘你们好,还请各位姑娘谅解则个。”
“不敢。”楚锦瑶混在姐妹中,轻轻说道。
花嬷嬷对楚家姑娘们的顺从非常满意,她又训责了几句,然后就让姑娘们演示请安礼。
请安礼是高门大院中最基础最常见的礼仪,楚家的姑娘都是从小做到大的,早就和饮水吃饭一样自然。然而花嬷嬷是宫里放出来的嬷嬷,严厉非常,一路走过来,不断地用戒尺打姑娘们的腰、手等部位。
“腰要挺直,不要前倾。”
“再往下蹲一点,稳住,不要晃。”
“手!”花嬷嬷一戒尺狠狠打在七姑娘的手背上,她吊着一对眼睛,毫不客气地说,“七姑娘,我已经提醒你好几次了,你的手怎么总是放不对地方?”
七姑娘是二房嫡幼女,唤楚锦娇,以阎氏那样精明护短的性子,七姑娘也被养得骄纵而无法无天,姐妹里也就楚锦娴能喝斥住她,其余人都不会去招惹这位混世魔王。七姑娘素来争强好胜,处处要在姐妹里拔尖,现在被花嬷嬷当着众人面打骂,七姑娘险险没站起来回嘴。她想到日后的王府伴读之位,这才勉力压制住自己脾气,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花嬷嬷毫无表情地扫了七姑娘一眼,就走开了。七姑娘旁边就是楚锦瑶,楚锦瑶一看嬷嬷过来了,心里暗暗捏一把汗,没想到花嬷嬷停在楚锦瑶身边,上下看了看,却挤出些稀薄的笑意:“五姑娘做的还不错,小时候跟着宫里放出来的嬷嬷特意学习过吧?”
楚锦瑶难掩吃惊,花嬷嬷竟然夸她?楚锦瑶来不及想花嬷嬷是不是看错了,连忙回道:“嬷嬷抬举了,并不曾。”
其他姐妹都露出不服气和不可置信的表情,花嬷嬷挑眉反问:“你没特意和宫里人学过?”
楚老夫人的丫鬟被派过来看着几位姑娘,她见了这种场面,上前一步说:“嬷嬷有所不知,五姑娘小时候被抱错了,这些年一直养在外面,是最近两个月才回来的。”
“是吗?”花嬷嬷将信将疑,“你最近两个月才回来?那你为何行的是宫礼?”
她行的是宫中的礼节?楚锦瑶也吃惊不已,她都是秦沂怎么指点她就怎么练的,她如何知道为什么是宫礼。楚锦瑶装模作样想了一会,最后颦着眉摇头:“我也不知。”
花嬷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许是你歪打正着吧。宫中的礼仪看起来和外面的无异,但是细节处,却要比外面规整许多。天下礼节,都已宫廷为首,教规矩的嬷嬷没研究过宫廷礼仪,就不能出来教姑娘规矩。”
楚锦瑶露出受教的姿势,乖乖听讲。等花嬷嬷走后,她才暗暗松下心里微提着的那口气。
趁花嬷嬷转身,七姑娘扭头狠狠瞪了楚锦瑶一眼。楚锦瑶稳稳当当地半蹲着,眼角里瞅着七姑娘摇摇欲坠,不停被戒尺打,心里暗爽极了。
一节课下来,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戒尺打了几次,唯有楚锦瑶,毫发无损,甚至还得了嬷嬷的赞。七姑娘就站在楚锦瑶旁边,两个人对比鲜明,倒害的七姑娘多挨了几板子。等一散课,七姑娘的丫鬟连忙过来扶自家小姐,七姑娘在丫鬟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直,气恨地剜了楚锦瑶一眼。
被人瞪一眼又不疼,但是七姑娘手心上的板子却是实打实的。楚锦瑶幸灾乐祸地想,你自己规矩做的不好,还能怨旁边的人太端正不成?昨天七姑娘故意给她的裙子上泼水,楚锦瑶正憋着一口气呢,今天就看到七姑娘被嬷嬷体罚,还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楚锦瑶浑身舒坦地去荣宁堂用饭,连腿上的酸痛仿佛也不算什么了。她从小就习惯了做农活,腿虽然细,但肉都是实的,这点程度的运动量,虽然有些酸痛,但楚锦瑶还真不放在心上。
用饭之后,好些姑娘们都围在楚老夫人身边撒娇,说是腿疼腰疼,楚老夫人见此,只好取消了下午的规矩课程。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来吧。
楚锦瑶则觉得无所谓,现在大家都在老夫人这里坐着,她不好离开,也很难找到机会和秦沂说话。楚锦瑶正想着如何抽空问问秦沂,为什么嬷嬷说她学过宫礼,冷不丁的,秦沂的声音低低响起。
“楚锦瑶。”
楚锦瑶吓了一大跳,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这才低声问:“这里这么多人呢,你怎么突然说话?”
“来不及解释了。你跟着林家这个小子,我有事情要办。”
楚锦瑶一听,什么埋怨都没有了。秦沂最近正面临着生死大难,秦沂说有事情,那就一定是大事,楚锦瑶选择毫不保留地信任秦沂。她和楚锦娴说了一声,说自己要出去更衣,楚锦娴点头:“好,你记得带上丫鬟。她们在外面说话,你出去的时候,把丫鬟叫上。”
“哎,好。”楚锦瑶满口应下,等出门的时候,却悄咪咪地溜走了。
她要做的事情,可不能带着丫鬟。
等到了无人处,楚锦瑶微微喘着气,问秦沂:“突然让我出来,怎么了?”
秦沂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已经让人在寻找这种玉石了。”
楚锦瑶怔了怔,眼里还泛着水光:“啊?”
“等找到之后,我会让他们买下来,不拘是什么代价。”
楚锦瑶已经听懂了,她心里有些难受,低声说:“在那之后,你就要随着他们回去了,是吗?”
秦沂觉得自己很绝情,可是他最后还是说:“对。”
楚锦瑶感到一阵恍惚,她不久之前还在安排她和秦沂以后的生活,然而现在,秦沂就告诉她,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楚锦瑶脑子里有些懵,自回家以来,秦沂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早就习惯了什么问题都来问秦沂,什么话都和秦沂说。原来很快,她又要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座华丽、纵深又冰冷的宅门了吗。
楚锦瑶心情低落,秦沂也没有说话。他们无言了很久,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最不愉快的一次聊天。
楚锦瑶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秦沂很快就要走了,他们能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少,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用冷战来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时间呢?最后,还是楚锦瑶开口说:“你能离开,回到你真正该去的地方,这是好事。既然你已经让别人替你去找玉了,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们不知道还能相处多久,不过,过一天是一天,这几天我们越发要开开心心的。我原来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在意,等你走后,我一定给你立一个长生碑,祝你早日成仙。”
秦沂本来被楚锦瑶的话刮的心疼,可是等听到后面一句,他立刻清醒过来。
“你可千万别。”秦沂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他这几日最忧心的就是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或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楚锦瑶还说要给他立个碑,每日祭拜他……秦沂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碑千万不要立。你什么都不要做,自己好好在这里生活着,就足够了。”
“好。”楚锦瑶低声应道,“我一定会的。你也是。”
自从两个人挑明之后,气氛就变得很凝重。秦沂看着楚锦瑶的脸色恍惚又悲伤,他实在于心不忍,说:“今天晚了,你别写了,快去睡吧。”
楚锦瑶摇头:“不行,都写了一半了,总是要写完的。”
秦沂看着楚锦瑶的手腕都在抖,心里怜惜的不行,干脆现身说道:“你握笔不太对,要这样。”说着,他就将手覆在楚锦瑶手上,带着她在纸上写字。
有了秦沂帮助,楚锦瑶马上省力许多。秦沂现在还是魂体,他的手覆在楚锦瑶的手背上,微凉,还有一些虚渺。楚锦瑶微微侧头,透过秦沂的手,能清晰地看到她自己的手指。
秦沂突然用力捏了下楚锦瑶的手指,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还敢走神?”
楚锦瑶乖乖收回视线,专心写字。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齐泽,你们精怪成精后,都是这样好看又聪明的吗?”
“嗯?”
“你看你长的好看就不说了,写字、诗赋你都懂,就连后宅里这些勾心斗角也都难不倒你。你们都是这样吗?我突然都想去当精怪了。”
秦沂笑了,笑完之后,淡淡地说:“你想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是只有我。所以,你还是踏踏实实练字吧。”
楚锦瑶沉默了好久,死活没忍住:“你真的……自视相当高啊。”
“这是事实。”
楚锦瑶暗暗翻了个白眼,秦沂感觉到她的不以为然,平静又从容地问:“怎么,你觉得不对?”
又是这样,他的语气很正常,似乎真的在平心静气地询问,可是尾调却微微扬高,配上他平静冷然的声线,威胁感扑面而来。楚锦瑶暗地里哼了一声,而表面上却说:“对,你说的没错。”
秦沂懒得理她,帮她写完了剩下半页大字后,就打发楚锦瑶去睡觉。
楚锦瑶放下床帐后,平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她害怕翻身的声音被秦沂听到,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躺着,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阳光下,一个身姿挺拔、五官精致冷然的少年站在书桌前,听到声音,他微微侧过头,眼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倨傲。这样的神情放在其他人身上,一定会倨傲的让人生厌,然而当出现在秦沂身上时,却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就该骄傲无二。
这是楚锦瑶第一次看到秦沂的模样,她原来觉得秦沂的声音很好听,现在才发现,原来人家的脸才是真正的上天杰作。造物主之钟爱,莫过于是。
楚锦瑶悄悄唤了一声:“齐泽?”
秦沂没有回话,楚锦瑶轻轻叹了口气:“许是睡着了吧。也是,都什么时候了。”
楚锦瑶低声道:“以后等我们分开了,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这样,我想起你来,也会觉得欣慰。”
她继续自言自语:“大姐很快就会嫁人了,想来我也快了。不知道日后,我会去哪里度过余生。我原本想着,有你陪着我,即便日后婆家为难我也不怕,可是现在想想,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你怎么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呢?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你能陪我适应侯府的生活,我已经该感谢上天厚爱了。说到底,我还是一个人。”
楚锦瑶信马由缰,自己也不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仿佛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定亲,一会看到她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一会又看到秦沂站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字帖。慢慢的,她也睡着了。
等楚锦瑶的呼吸绵长起来,玉佩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对方身影极淡,几乎要融在月光里。秦沂朝架子床的位置看了一会,轻声说了一句:“你也会过得很好。”
秦沂早在能现形后就给手下传了密信,东宫的人一直在外面寻找楚锦瑶脖子上的这种玉佩。等找到之后,他会想办法让手下悄无声息地混入长兴侯府,然后他转移到新的玉佩上,就此随属下回大同。
此去一别,他是被发配边疆的皇太子,她是侯门里娇生惯养的闺秀,他们之间隔着君臣之别、男女之防,恐怕,就再难见面了。
所以即使今日楚锦瑶很伤心,秦沂便是再不忍心,也要将话挑明。他迟早都要离开,不能再给她不切实的期望了。等他回到大同,他会偷偷派人来照拂楚锦瑶,若日后在官场上遇到她的夫婿,只要条件允许,他也会照看一二。
秦沂的前十七年里,不停地见识宫廷的虚伪、官场的黑暗,他五岁丧母,小姨和父亲厮混在一起,还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母亲的一切。当这一切发生时,他才五岁,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冰冷的宫宇孤零零地长大,周围围绕着的不是别有用心的宫妃,就是刻意讨好的奴才。秦沂原本以为人世就是这样,人心本恶,无一例外。可是他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楚锦瑶,楚锦瑶本来是千金小姐却被农户苛待,本来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在自己的家里却处处受排挤,她这样被命运辜负,却总是哭过之后就擦干眼泪,说家里总是有人向着她的,只要她以真心待人,迟早大家都会接受她。
秦沂觉得不可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蠢的人,都被别人此般对待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他最开始觉得这个女子多半脑子有病,可是相处的久了,看到她笑,秦沂也总是忍不住勾起唇角,心神慢慢放松下来。
秦沂又看了楚锦瑶一眼,缓慢但坚定地朝外走去。楚锦瑶喜欢云锦,想要照拂姐姐,还想让自己的亲人过得好,这些,都会实现的。
第二日,楚锦瑶去和花嬷嬷学了一天的规矩。等她回到自己院子,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日是桔梗陪着她出门,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很响亮的叫嚷声。桔梗跟在楚锦瑶身后,不满地喃喃:“是谁在院子里喧哗?没见姑娘回来了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楚锦瑶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听这个声音,似乎是个生人。
她刚跨入院门,就看到庭院正中央站着一个婆子。这个婆子头发油光水亮,发髻扎的尖尖的,罩在铁丝鬏髻里。她穿着一身深蓝色袄裙,叉着腰站在院子中,正一个个指着丫鬟下人训话。
楚锦瑶皱了皱眉,还没等她说话,嘴快的桔梗已经站出来说:“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姑娘的院子里逞威风?”
那个婆子见了楚锦瑶,不像其他仆妇那样恭敬地过来行礼,而是昂着脖子,微微屈了屈膝,就站直了对楚锦瑶说话:“老奴给五姑娘问安。我是太太派来的,太太让我来替五姑娘管院子,顺便教理这些小丫头。”
楚锦瑶讶异又吃惊地皱眉,赵氏派来的?这个婆子看起来很是跋扈,把这种婆子送来,她的院子里还能有安宁的时候?楚锦瑶心里暗暗叹气,此事,多半是楚锦妙搞的鬼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楚锦瑶当着众人的面写下这句话,既能给自己解围,洗清自己不会写字的污水,还能暗暗表明自己坦诚的内心,反手讽刺楚锦妙等人一把。
桔梗欣喜地问:“姑娘,您是怎么想起来写这句诗的?”
楚锦瑶悠悠叹气:“不是我想的啊。今日实在是太险了。”
楚锦妙等人猜测的没错,楚锦瑶,确实不会写字,至少不会用毛笔写字。
毕竟她是在贫农家长大的,哪个农家舍得供女孩子读书写字?楚锦瑶识得大部分的字,已经是村里极其难得的了。
苏家虽然贫穷,但是当年楚锦瑶和楚锦妙出生的时候,赵氏借宿苏家,给了他们一盒子金簪做报酬。且不说金簪的工艺值多少钱,就光靠那几两金子,管够苏家衣食无忧好一段时间了。但是苏母生性吝啬,尤其对苏慧和楚锦瑶格外吝啬,能省则省,衣服都要大的穿旧了给小的穿。但是对于唯一的儿子苏盛,苏父苏母倒很舍得花钱,甚至咬了咬牙,送苏盛去乡里的私塾上课,指望着供一个秀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