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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人轰隆隆地来,灰头土脸地去,连带来的鸡蛋都未曾留下一个。
走出柳宅大门,兰丫还往门上吐口水。
柳老太二哥问起里面的经过。
几个愚笨妇人你一言,她一语,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将事件无限夸大。
“我就知晓你们几个没见识的妇人会坏事,明知道是那个丫头在掌家,你们不好好捧着,还要休人家的亲娘,找后娘来磋磨她,人不发火才怪,真是没长脑子。”柳老太二哥阴沉着脸教训。
柳老太三姐很是尴尬,嘴硬地道:“小妹以前在家时多听我的话,让她做甚就做甚,如今让她定个孙媳妇人选,还推三阻四的,任由儿媳妇和个丫头片子来埋汰咱。”
柳老太二哥暗骂一声糊涂,心想这个妹妹是越活越回去了,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道:“她们瞧不上凤丫和兰丫,咱不是还可以从身边的姑娘挑人来么?柳家的生意往后会越做越大,银子流水似的往家来,被你们这一闹,咱们甚好处都捞不上了。”
其他人半信半疑,询问他打探到的消息。
柳老太二哥便将柳家做曲米粉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而现在做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的事和盘托出。
眼皮子浅的几个妇人懊悔不已,柳老太三姐一拍大腿,叫道:“这回真是我弄差了,要不咱回去跟小妹陪个不是,把关系缓过来?”
“晚了,你还当小妹像在家时那般好拿捏,她也是孙子都要娶媳妇的人了,自然会替自己儿孙打算,况且那个家,她甚时候能真正做得了主。”柳老太二哥摇头道。
一干人黑着脸,垂头丧气地家去了。
柳老太在娘家的一伙亲戚走后伤心抹泪,面上一片凄然的痛苦之色。
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小爱护自己的兄长姐姐们会联合起来算计于她,亲人的情意难道真比不过银钱重要?
柳老爷子等人进来询问清楚经过后,喟叹不已,原来在村里住着怎地就没这么多烦恼?一进城,个个都打起主意来了。
柳老太经大伙一番开解后,心绪收了回来却又忧心起孙子的亲事。
柳澜清即已无法再参加科考,成家立室的事自然要提上日程。
“祖母,你别太心急,哥哥虽断了仕途,可也有秀才的功名在身。按咱家的环境,大家闺秀不敢奢望,配个能知书识礼的小家碧玉,还是成的。”柳清妍笑着安慰柳老太。
谢氏点头赞同,道:“我就是不识字,才委屈了相公。如今娶儿媳妇,定要找个能识文断字的,再不能委屈我的儿子才行。”
柳博文朝谢氏作了个揖,笑道:“娘子品性贤淑,勤劳持家,为夫何曾说过委屈?”
谢氏瞪他一眼,道:“你嘴上是没说,心里肯定说过的。”
柳博文怔然,心道我真的没说过呀!
柳老爷子沉思片刻,道:“不只是要能知书识礼,还要持家有方才行。”
当事人柳澜清立在一旁不敢出声,脸比煮熟的大虾还要红上三分。
柳老太忧心忡忡,问道:“可这样的姑娘,上哪儿才能寻得着呢?”
沉默许久的石老太突然一拍桌子,道:“这容易,马上就到正月十五,元宵灯会就是姑娘小伙们相看的好时机。当年我儿娶媳妇,就是在元宵灯会上寻的。”
众人饶有兴趣地垂询详情。
原来,愚溪城里流传着一种古老的习俗。
每年元宵佳节时,只要是尚未成亲的年轻男女,这日夜晚均可自由上街赏灯约会,家中长辈不会横加阻挠。而那些未定下亲事的姑娘小伙,也可借此机会自行挑选意中人。
因有着这项古老的习俗,城里倒是少了许多的盲婚哑嫁,时常传出一些姻缘佳话来。
柳家众人听完抚掌大笑,都道此风俗甚好,安候元宵佳节到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啊!
柳清妍心想那日定要去见识一下古代男女约会的场景。
连续几日,家里都有柳老太的娘家亲戚上门,无一不是带着相同目的而来,有的甚至将主意打到柳清妍身上。
石老太很火大,自己天天在这蹲着,竟然还有人没眼力劲地往枪尖上撞。
当时就大发雌威,将那些人轰了出去。
初六,铺子那边又开始动工。
柳清妍和酒儿过去瞧了瞧,给工人们发新年利是,讨个好彩头,顺便跟工头说了修葺后院的事。
工头高兴得眉开眼笑,新年里难找活,铺子只有些手尾没做完了,眼下有活接又不用换地方,是个好开头。
初十,是大武成亲的日子。
早饭后,柳博文两口子、柳澜清和柳清妍收拾妥当,前往黄竹坳去喝喜酒。
柳老爷子驾车将四人送到岔路口又原路回去了,黄竹坳进不去车是个麻烦事。
谢家院子今天收拾得整齐,院里挨原来的东厢又起了间新房,门口挂着大红布,想来是给大武做洞房用的。
谢家人的新衣裳都上了身,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待柳清妍他们赶到谢氏娘家,迎亲的队伍还未回来。
三姨谢小玉一家早就到来,大人和谢家人一起忙前忙后的招待客人,伢儿们在院里追逐嬉闹。
柳清妍和谢家人一一打过招呼,便和谢氏去小舅房里瞧怀有身孕的小舅母。
小蔡氏的身孕已接近六个月,肚子圆滚滚地行动不甚方便。今天外头人多伢儿也多,万一被顽皮的伢儿撞倒就不好了。
“二妹,妍丫头,你们在房里陪弟妹说话,我到外头招呼客人去。”大蔡氏进来陪柳清妍母女唠了几句,便出去了。
她今日红光满面,嘴巴就没合拢过。多年媳妇熬成婆,她如今也是当婆婆的人了,心里高兴。
和小舅母说了会话,柳清妍被巧珍瞅个空子拉到了自己房里。
“表妹,我……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巧珍咬着唇,犹豫半天才说话。
柳清妍明白她想问什么,笑道:“你是想问那位李公子的事吧?”
巧珍脸一红,激动地直点头。
“自我家摆乔迁酒那日后,我也未曾见过他,年礼是他派家丁送来的。”柳清妍不忍心让巧珍失望,但也只能如实相告。
巧珍听后,眼里的神采顿时暗淡下去。
柳清妍摇头,心想真是个傻姑娘,才见过人两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就痴心于人,万一人看不上你怎么办?
她决定给巧珍先打个预防针,“巧珍姐,有些事我觉着得先给你讲一讲才行。”
巧珍眼带疑惑望向她,安静凝听。
“那位李公子家里头是富商,至于富到何种程度我暂时不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凭我们两家的能力,想跟人比肩而立,那是遥不可及的事。”柳清妍说完定定地望着巧珍。
巧珍眉睫颤了颤,眼神一片迷茫,显然是没听明白其中的含义。
柳清妍眉心紧蹙,感觉有点头痛,但为了巧珍不至于泥足深陷,只有硬起心肠往下说:“大户人家子弟的婚事都讲究一个门第高低,你家跟李广家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在地下,正所谓门不当,户不对,你若想嫁给李公子,只有做小妾一条路可行。”
做小妾?
巧珍如遭电击,霎时全身僵硬,瞳孔涣散。
小妾是什么她是知道的,那是任由主母发落的一样物什,地位跟丫环没差多少。
柳清妍瞅着巧珍的神情,眼里有心疼有无力。
“真的只能做小妾吗?”良久,巧珍垂下头去,幽幽地小声问。
柳清妍犹豫半响,还是决定将事实的残酷一面告诉巧珍,免得她再怀抱幻想,“是,而且还要看他肯不肯纳你。”
“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话音未落,巧珍眼泪已夺眶而出。
柳清妍静默无言。
李广今年十六,巧珍十五,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没有能力将一个家道贫乏的农女,在一夕之间变成家境富裕的名门闺秀。
况就算经济上达到了,巧珍的性格也不适合做一个深宅大院里的掌家夫人。只能找一个知冷知热,心思细腻的小户人家安稳度日。
正在柳清妍为怎样去安慰巧珍为难时,外面传来了喧闹震天的锣鼓唢呐和爆竹声。
是新娘子到了。
黄竹坳和毛竹坪两村相邻而居,小路弯弯绕绕的有好几里,接新娘的队伍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表妹,你出去看新嫂子吧,我想一个人在屋里呆会。”巧珍用手背抹抹眼泪,在床沿上坐下。
柳清妍未有挪动脚步,她怕巧珍想不开。
“我没事,就想一个人呆会。”巧珍脸转向一边,强忍眼泪。
柳清妍思量了一下,转身向外走,并顺手将门带上。
人在脆弱时的一面,往往是不想被人看见的。
当门关好后,巧珍扑在被子上放声痛哭起来。
怀春少女的美好憧憬破碎,这一哭有如江水决堤,一发不可收。
柳清妍站在门外侧耳听了片刻,可是外面锣鼓、唢呐、爆竹齐鸣,声响震天,根本听不到。
她又将门轻轻推开一条细缝,往里瞧了瞧,看清巧珍趴在床上哭得全身抽动的情形时,轻舒了一口气。
傻姑娘,哭完应该就没事了吧!
她吸吸鼻子,将门再度掩住。
新娘子孔春香今儿可算是出尽了风头,她身上的大红嫁衣是缎子料做成,附近几个村还未有哪家姑娘的嫁衣,用上此等的好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