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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圣兽折损一个凤凰,你身边有麒麟子,白虎,银狼,白狐狸,那其他几个怎么至今没有露面?”
沈君白笑够了躺在云床上休息,本是随口一问,却像是触及到了禁忌,花葬骨沉下眸色,低头看着自己白净无暇的双手,唇边扬起一抹弧度,冷笑无声却有几分悲凉隐在其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第一个问我的人。”
或许也是最后一个,花葬骨如是想着,顾谦也低下头和花葬骨一样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记得这双手沾染了洗不掉的罪孽,说是年少轻狂,可他却清楚,若是再来一次,也不会改变什么,该杀的人他绝不会留下祸患。
“爹亲累了,阿离你带爹亲去休息吧。”
花葬骨闻言看了顾谦一眼,那清浅笑容让顾谦心生不忍,悔了方才说的话,起身走到花葬骨身前,跪了下去,本是空无一物的地上在顾谦跪下的去的那一瞬间铺满了柔软的毯子,顾离起身走到花葬骨身边,将熟睡的重九夜抱到自己怀里,朝一旁的偏殿走去,有的事强求不来,父兄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绝非是在害他。花葬骨看看顾谦,又抬头看将要走出寝殿的顾离,他的这两个孩子将他的心思学了个七七八八,从不会主动出击,永远都是布好的圈套等着猎物来自投罗网,再多的好奇心他们也能自控的住,是吃定他了吗?
“你们还真是学以致用。”
花葬骨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可沈君白听出来了,收敛笑意,花葬骨对这几个孩子从来都是宽容的,可是这一次,顾离和顾谦的联手算计触碰到了花葬骨的底线,他从来不会将这算计至亲之人,这世上身边的人都可以算计,唯有血缘至亲,不可凭着那份宽容无所顾虑。
“爹亲,谦儿知错!”
“阿爹,阿离也知错了,求阿爹别动怒!”
顾离抱着重九夜走到顾谦身边跪下,花葬骨只是看着他们,笑意微凉,他这一生被许多人算计过,也算计过许多人,却没想到众叛亲离,最后竟是被孩子们算计了,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是真的很老了吧。
肩头垂落的一缕白发闯进花葬骨的眼眸,将那一份暖色染成了霜雪一般的寒意,花葬骨拂袖起身,背对顾离和顾谦,放缓了声音,他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了,事到如今也没有了瞒的必要。
“谦儿,还记得你的第一个生辰吗?”
花葬骨的突然发问让顾谦有些措手不及,想了想,点头应道:“记得,爹亲下厨给我煮了长寿面。”
“那你可还记得那日发生了什么?”
顾谦楞了一下,仔细的回忆起来,记忆像是有了断层,他只记得爹亲和长寿面,还有……血!流淌在脚下的冒着热气的血,将那些落下的雪花都融化了,他在一个陌生的怀抱里,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耳边有呼呼的风声,以及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好像……还有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当视线被剥夺,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敏感,随着记忆的逐渐清晰,顾谦的脸色越发的惨败,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跪在那里双拳紧握,挺直的腰背也有了弧度,沈君白看得心疼,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腹部,若他的孩子算计了他,他怕是会被花葬骨更要愤怒,可愤怒归愤怒,还是会心疼的。
“够了吧,他们还只是孩子。”
沈君白看不下去了出生阻止,他来自另一个与这里截然不同的世界,那里的教育在这里生活的这些年已经被淡化,可内心深处对孩子的怜惜借着怀孕的机会,爆发出来,天大的事都不该将孩子牵扯进来,这是他即将身为人父的责任感。
“孩子?沈君白,都这么久了,你还是天真的无可救药,也不怪你,界主将你保护的太好了。”
花葬骨笑了一声,转过身,一双幽深的眸子纸质的看向沈君白,那份威压避无可避,沈君白只觉得眼前白光闪过,脑中一阵刺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花葬骨在沈君白的头垂下的同时已经瞬移到了云床前,将沈君白扶躺好了,才又继续开口道:
“九州之中,孩子是无法存活下来的。”
此话一出,顾离怀中的重九夜睁开眼睛,周身光芒刺的顾离不得不闭眼,再睁开眼怀中已经空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穿着宽大的衣服走到花葬骨身后,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诺诺的唤了一声:“爹亲。”
花葬骨低下头,女孩的白嫩的小脸险些让他泪如雨下,有多久不曾见过这样干净的夙兰宸了,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他蹲下身将女孩抱进怀里,亲吻她的脸颊,眼前依稀浮现了当年的一幕……
“人界都说酸儿辣女,你这吃酸又吃辣的,还真是不好猜啊。”
夙兰宸将洗好酸果子装盘,花葬骨趴在云床上,他的肚子还没有鼓起来,活动还是不受限制的,眼巴巴的看着夙兰宸把酸果子递过来,张嘴咬住,满足的眯起眼睛。牙齿咬住夙兰宸的手指,用舌头舔舐着,看着夙兰宸的脸色变了又变,花葬骨才没忍住的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说:“若是男孩也就罢了,要是个女孩可千万别长得像我。”
夙兰宸一愣,问道:“为何?”
花葬骨收敛笑容,很是认真的看着夙兰宸,抓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道:“这张脸是祸不是福……”
夙兰宸忙伸手捂住花葬骨的嘴,挑眉有些不高兴:“什么都说,也不忌讳着点。”
大道之言不是空穴来风,那时的夙兰宸只是觉得这话不吉利,没多想,花葬骨却默默的在心底说完了后面的话:若是男子尚且还好,最多是风流几许,若是女子必然祸水妖孽,这千古骂名他有怎舍得让女儿陪他一起受了呢。
那是他的眼睛还没有瞎,他还可以看到自己的结局,所以格外的珍惜和夙兰宸在一起的安宁日子,见他不愿听也就没有再说下去,谁有想到造化弄人,腹中孩子还没出世,夙兰宸从外捡回一个孩子,收为义子,花葬骨听到消息的时候,夙兰宸已经带着人站在他面前,这消息还是夙兰宸亲口说与他听得。
多么讽刺啊!
“这是阿瑟,是我收的义子。”
“我知道了,你将他带走吧,我这里顾不过来,怠慢了,你会不高兴的。”
花葬骨以男儿身受孕,千般的不适都挺过来了,却因为夙兰宸的这句话觉得恶心,当下弯腰大吐特吐起来,他觉得好脏,夙兰宸来扶他,被他一弦逼退了,还伤了手腕,花葬骨后退几步,站稳身子,将喉咙里的一口血咽了下去,后背挺得笔直,他从不是那些柔弱女子,非要逆来顺受。
“夙兰宸,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苦衷?他夙兰宸有什么苦衷不能说,非要用这种羞辱人的方式来羞辱他,在九州除非是没有子嗣的才会收养义子,在义子之后的哪怕是嫡长子也要被人诟病,低人一等。
夙兰宸神色从容的看眼流血的伤口,道:“知道,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莫要伤他!”
“好。”
花葬骨应得痛快,腹部绞痛的厉害,双手紧攥成全,指甲深深地扣进肉里,血肉模糊也没觉得疼痛,双臂一阵,身上所穿着绣云纹的白袍四分五裂,落到地上,只穿着里衣的花葬骨大步走到夙兰宸身边,顿了一下,抬脚朝外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夙兰宸来抓他的手,花葬骨毫不犹豫的避开了,就在他将要走出寝殿的时候,听到夙兰宸带着怒气的声音。
“你若离开,便再也不必回来。”
“呵……哈哈哈哈哈……夙兰宸,你真以为我离了你就活不成了吗?”
花葬骨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变的支离破碎,散在风里,久违的琴音响彻天地,他的决绝是从不会留有余地的,尘嚣七弦,惊动天地,昭告九州,他花葬骨重归帝水天,此后,与夙兰宸再无瓜葛!
花葬骨回到帝水天的时候,七圣兽已经等候多时,他的羊水已经破了,腹中子不能再拖,麒麟子,白狐狸,银狼,白虎为他护法,玄武用自己的身体为盾,将他护在里面,鲛蛇凝气成剑助他破腹取子。唯有青龙趁他生产元气大伤,与夙兰宸里应外合杀进了帝水天,圣兽们那里是天道的对手,纷纷重伤。他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走到正殿,夙兰宸居高临下的将他的狼狈尽收眼底,而此时的正殿里还有其他的神帝神尊。花葬骨惨笑一声,往后踉跄一步,他的真心,他的善意,他的宽容,怎么的就瞎了眼给了这个人,任他将其践踏的不成样子,。葬骨小口的吸着气,感觉着腹部的阵痛,满是鲜血的受唤出尘嚣,准备拼死一搏,却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他转身将后背的空门卖给了夙兰宸,一剑穿心他再也压不住那口血,喷了他身后抱着孩子的玄武一头一脸,很是滑稽,可他却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跪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玄武将那孩子递给夙兰宸,尘嚣被鲛蛇收缴,青龙恭敬地站在了夙兰宸的身后。花葬骨捂住嘴,血从指缝中流淌出来,压抑着咳嗽,有血反呛回来,从鼻孔里窜出来,花葬骨松开手趴在地上,似是要将身体里的血都吐出来一样。
“你想做什么?”
花葬骨问夙兰宸,他猜到了却还是想要听夙兰宸亲口说出来,还真是死性不改,白狐狸,白虎,银狼,麒麟子他们都是爱干净的,如今趴在尘埃里,打回原形,皮毛上都是血污,花葬骨心疼却不能说,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站起身走走到夙兰宸对面,四目相对,一字一句口齿清晰的有重复了一遍。
“你,想,做,什,么?”
“法则与吾说,双道不可并存,故而将你废去修为,锁进秋月阁,再不得出!”
夙兰宸的一双眸子都是无情,他启唇,曾经花葬最喜欢的声音就是夙兰宸的声音,那是比玉碎泉涌还要好听的声音,如今听来却无比刺耳,像是钝锈的刀剑加身,花葬骨的身子晃了晃,他突然笑了,原来如此……
“也罢,也罢,你们,好自为之……”
花葬骨站直身子,从容的从夙兰宸怀里把孩子抱回来,转身朝外走去,他的脚下都是血脚印,随着散去的修为,绽出一片的花海,颜色如血鲜红,他听说有名的三途川有一种花,花开如血,埋葬记忆,他是否可以将这些记忆就此葬下,随风湮灭,就当是他怯懦,受不住着众叛亲离吧!
顾谦,顾其芳华,谦逊忍让,花葬骨知道满溢则亏的到底,也知道风头过剩必有灾祸,那时的他初为人父,只愿自己的孩子一生顺遂,故而题字文澜。
秋月阁很大,也很空旷。
顾谦的第一个生辰十分冷清,麒麟子,白狐狸,银狼,白虎分别送了礼物让玄武他们带进来……还真是与世隔绝啊,花葬骨抱着顾谦看院中的四季变换,心有感慨。
即使散尽修为,他仍是神尊,若他愿意重掌大道,一个秋月阁又怎能困得住他……说到底不过庸人自扰罢了,这里说是清净,实则冷清的很——他在夜里数过落雪,听风雨缠绵直到天明,等来了树下沉默的夙兰宸,和一件新衣,是他最喜欢的样式,后来那棵树与那件新衣一起被烧成灰烬了。
玄武不时地送些书籍画卷让他解闷,鲛蛇负责他与顾谦的饮食与日常生活,青龙或许也来看过他,只是他不知道。他们效忠于夙兰宸,与他便没有了关系。
花葬骨大抵是生气的,可是仔细想想他不在是大道,圣兽便没有了效忠他的理由,离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若非是那场逼杀来的突然……
当玄武将毕生修为渡给顾谦的时候,花葬骨就不气了……当鲛蛇舍命助他恢复修为,青龙将那些心怀不轨的妖鬼邪祟拦在秋月阁外的时候,花葬骨就不气了,只是有些遗憾……他还没来得及和玄武说一声抱歉,那沉重的龟壳已经将他和顾谦护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和鲛蛇说一句话,就看着那粗大的蛇身被千刀万剐,鲜血滚烫的灼伤了他的眼睛……
只有青龙遍体鳞伤却还活着,浑身是血的挡在他的身前,他将顾谦塞到青龙怀里,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他胆子小,你陪着他。”
花葬骨上前蹲下将染血的尘嚣抱进怀里,风卷起他的发和尘嚣的琴音一同落下,杀戮不能抚平他心中的伤痛,却可以让他平静下来,至少,要用这双手为玄武和鲛蛇奏一曲血祭……秋月阁成了炼狱,鲜血混合着肢体碎肉从秋月阁流淌出来,夙兰宸来的时候,花葬骨站在血泊中垂眸浅笑,青龙抱着顾谦站在花葬骨身后不远的地方,染血的双手颤抖的捂着顾谦的眼睛,身子如同脱力向后倒去……
“谦儿,你可知错?”
花葬骨转过身看向顾谦,那一刻,顾谦和顾离同时低下头,他们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方才一眼,他们看到了花葬骨那一身傲骨被尽数折断,该是如何的悲怆才会让他沦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