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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有人笑起来。
陆鲲眼神一剜,颇有杀伤力,围观的队员纷纷散开。
陆鲲把徐白抱到他刚坐的位置,随手把放在地上的草帽卡在徐白头顶。
他盯着她,鼻腔里深深喷出一抹叹息声:“才第一天工作就昏倒,你认为自己适合来考古所么?”
徐白还是口渴,又拆瓶水喝了几口才说:“刚发现了点东西,一时入神才忘记喝水。”
说话间,徐白盯着陆鲲翻起的T恤边。
陆鲲当即翻下衣服,漫不经心问:“发现?别告诉我这破地方下面还有墓不成。”
徐白说:“倒不是墓。”
陆鲲头一抬,眼神落她脸上。
徐白是北大地质学毕业的,这一点他了解过。
但两门学科虽有一定联系,但实际学问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对她了解不深,陆鲲不敢轻易说什么话,将沉默进行到底。
这时候徐白说:“刚我用洛阳铲打探眼的时候,带出来几块小石块。”
陆鲲还是不吭声,继续等待她说话。
过了小会儿,徐白起身,带上手套往先前自己蹲下的地方跑。
她蹲下拿来了陆鲲丢给她的那把洛阳铲,以及被徐白放在取样袋里的几个小石块,重新走到陆鲲面前。
她拎住取样袋一角,在陆鲲眼前轻晃几下问:“知道它是什么吗?”
陆鲲眼神一瞥,很快移开,心想:不就几块小石头吗。
徐白无视他的冷漠,小嘴儿迸出清淡的声儿说:“我仔细观察过,这石头应该是佛像的残块。而且你现在坐的位置和洛阳铲带上来的土完全是两个地方的土才对。”
陆鲲的好奇心竟被徐白的三言两语给勾了出来。
他点根烟:“所以呢?”
徐白一愣:“什么所以?没听懂我意思?”
陆鲲猛吸一口,没吭声。
可他微皱眉的神态却让徐白误以为他在思考这件事。
烟蒂上结了一结灰,随地心引力坠落。
陆鲲往地上瞧了眼,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你饿吗?”
徐白勾唇,脸靠他肩上说:“关心我呀。”
陆鲲推开她脑袋:“你不吃我就扔了,引苍蝇。”
“……”
又过了一小会儿,徐白答:“天太热了,我吃不下。”
“哦。”陆鲲伸腿,把俩盒饭踢远了些。
徐白问:“你吃没?”
陆鲲跺几下烟头:“天气热,我也吃不下。你中暑了,上车里吹空调去,别晃我这儿碍眼。”
他起身,一把拽走徐白手里的取样袋,丢她车钥匙,随后往别的队员那走。
徐白憋了一小股气,再看看头顶大日头,把钥匙往手里掂几下,干脆真钻上车凉快凉快。
她在车里打了一小会儿盹。
但陆鲲趁她休息的功夫可没闲着。
他把取样袋丢给队里一同事,假装考验别人似的问:“能看出什么来吗?”
那人左瞧右瞧,最后说:“像佛像的残块。领队你看,这几块有相同的雕纹,应该是佛像的肉髻部分。这东西哪儿找到的?”
陆鲲眼神一指:“那。”
“看来下午得好好勘探一下。”那人露出兴奋的神情后突然盯着小土堆喃喃自语道:“残块,佛像,残块,佛像?”一直这样重复了好几次。
陆鲲毒舌道:“你复读机?”
队员挠头笑:“领队,我是在想,这里会不会是个寺庙遗址?来之前我就查过一些资料,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但如果是寺庙倒是有可能,毕竟寺庙历代都很盛行,遍布各处。”
陆鲲眉一拧,下意识往车那瞧一眼,一颗钢铁心竟又起了点波浪。
难怪徐老要他离徐白远点。
也许这女人的脑袋比她的身板要厚实得多。
下午,队里人集中在土堆附近勘探。
很快就在许多地方发现了佛像石块。
这东西很好很辨认,基本可以判断这是一个寺庙遗址。
下午两点。
徐白被车里的空调给冻醒。
她爬下车,发现自己先前勘探的地方已经围满了人。
她杨起笑,心想,陆鲲假装对她的发现无所谓,这会儿还不是信她。
步伐变得轻快起来,她走到陆鲲身旁。
陆鲲不看她。
她绕着人走了一圈,直到把他逼得脸色阴沉。
“和只跳蚤似的围着我上蹿下跳干什么?”
徐白把手背在身后,朝他伸脑袋:“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发现我来考古所上班,令贵所蓬荜生辉。”
陆鲲怎会不明白她在得瑟什么,从喉底窜出来的一丝冷笑,伸手就把她拎一旁,阔步向队员那走。
徐白瞧他背影,暗暗道:“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连工作都不拼命了,这双手估计一天都没沾工具吧。”
按照规矩,如果不是很重要的遗址,只需要记录位置即可。
除非这遗址非常重要,考古队才会就地住下。
下午的集中清理后,陆陆续续有许多佛像残块被清理出来。
直到往下再挖了一米,再找不到残块为止。
正在大伙觉得这寺庙遗址并不重要时,徐白却通过周围的土质和地层分析,说这绝非表面上看见的那样单纯。
只是她的话并没有引起别人的重视。
所里谁都知道,徐白是陆鲲的妻子,而且还是非考古专业的门外汉。今天头一天来上班,免不了想寻点存在感。
更何况因为所里传言,孟今卉的离开也是徐白从中作梗,他们对徐白的印象除了漂亮,其实并没有特别多的好感。
大伙儿一个个跳上工作客车,徐白把洛阳铲往地上一竖,叫住陆鲲:“你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吗?”
陆鲲双脚一停,没转头,也没吭声。
斜在落日下的影子黑漆漆的。
好半响陆鲲才说:“勘探结束,你不随队回去就自己想办法走。”
徐白没应声。
她的热情一次又一次被冷水浇着。
瞧着陆鲲背影,徐白难受得咬住嘴唇。
陆鲲虽没回头,却暗自原地等了她一分多钟。
徐白说:“我会证明给你看。”
陆鲲觉得也是时候磨磨她的倔性子,干脆快步上车,不再管她。
砰的一下,车门关上。
没一会儿,连人带车都消失在徐白眼前。
到了晚上,一个女孩单独在这黄土地上待真心不是件轻松的事。
她已取了无数土样,经过气味,质地的严密比对,将地层的土样按照规律摆放好等。
这假如是放在盗墓行里,行话叫‘望闻问切’的望和闻。
但这和医学上说的可不是一层意思。
望,指的是看风水,看土质,甚至是周围的草木都隐藏着玄机。风水徐白不会看,但看土她是行家。
闻,则是闻气味。
秦汉时地下建筑会灌水银,朱砂等用来防止腐烂,唐宋外侧会涂一些青膏泥等等,不同的物质会产生不同的气味,但经过岁月沉淀,常人根本难以察觉。
闻味儿徐白就更在行了。
她盘腿席地而坐,在小土堆附近转悠了许久。
最初勘探时徐白就发现土堆质地非常硬,和附近探出来的根本不同。
可确实在收工前,土堆的位置都被移平了,考古队往下挖却反而不见任何残块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徐白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
可饿了快一天的她,体力却有点支撑不住。
更糟糕的是,手机没电了。
手机内配置的手电光线也无法继续为徐白照明。
周围一片漆黑。
徐白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黑漆漆的地方有多么的阴森恐怖。
但有资料显示,当一个人置身在一片漆黑和安静的地方时,嗅觉和听觉,甚至是神经灵敏度都会相对提高。
徐白闭眼好一会,匍匐在不同地层分类的土样前,静静嗅着。
再她睁开眼时她喃喃道:“不是墓葬,应该是寺庙没跑的,不过……”
这时,后方开始有车,有车灯的光亮,车子停下后,又响起开门声和脚步声。
哒哒哒,一下一下节奏感都出奇的一致。
徐白没敢回头,手臂上的汗毛瞬间倒竖。
这种鬼地方,深更半夜谁会过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徐白瑟缩着,可她觉得自己的浅色上衣在如此夜晚应该会更慎人才对吧。
就这么想着,一道黑影被月光印在地上。
整个影子都罩住了徐白。
后头冒出语气冰冷得两个字。
“劫色。”
可听到声音后徐白却兴奋起来,猛就窜起身来转过头去。
暗淡的视线里,一颗秃脑瓢子像个标志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