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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茂听李氏前面半段话的时候,还是十分尴尬,听到后面的时候,脸色就变了。
朝中为官的都是老油条一样的人精,互相之间自然不可能坦诚以对,但长袖善舞善于应酬是一回事,恶意欺骗谎话连篇又是另外一回事,前者是八面玲珑,后者是人品不端。君王最反感的也是欺君的臣子。
他平日里在外为官,自然也没少过欺诈撒谎的时候,但总是小心翼翼,尽量做到天衣无缝。而对于李氏,因为李氏这么多年来一直十分信任他,他自然就不像对外人那般警惕。
李氏说这话的意思,是在威胁他?
李氏不想再对着宁茂的脸哪怕多看一秒钟,懒得再浪费时间说下去,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她现在只想立刻去漠北寻找家人,因为宁茂这个人渣,已经白白耽搁了快十天了。至于安国公府这一堆乱糟糟的烂摊子,她现在没工夫去收拾,等以后回来了再说。
没想到,人还没跨出门口,她就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朝地上倒了下去。
李氏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在外面闯荡,这种感觉她记得,是中了最常见的那种蒙汗药。
她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眼皮却渐渐地沉重下去,意识也在飞快地消散。视野中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见宁茂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
她顿时明白过来,早在她喝那碗安神的汤药的时候,宁茂就已经在汤药中动了手脚。
那时候他应该已经决定要抬邱姨娘为平妻,给她下药是怕她清醒过来之后,得知此事闹起来,现在这迷药正好派上了更大的用场。
李氏尽管在一瞬间就已经想明白,但这时也什么都做不了了,最后一点力气消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宁霏在李氏去了琼琚轩之后,就回了雨霏苑继续收拾东西,以为李氏在质问完宁茂弄清楚真相之后,肯定会立刻赶去漠北,她还得陪着一起去。
结果她收拾完了东西,在雨霏苑等了半天,安国公府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宁霏这才觉得不对。李氏就算不打算带上她要一个人走,出安国公府的时候也不可能这么无声无息的,宁茂等人肯定会去拦她,怎么说都得闹上一场。
她立刻去了琼琚轩那边,宁茂等人已经不在那里,只有下人告诉她说李氏在琼琚轩突发急病,不省人事,被送回琴瑟居去了。
宁霏立刻觉得有问题。李氏刚刚大彻大悟地清醒过来,又得知李家人的死讯只是宁茂编造的,现在的精神应该在巅峰状态,哪怕是撑着仅有的一口气,也会竭尽全力离开安国公府前往漠北找人,哪里会这么容易倒下。
她转而去了琴瑟居。果然,琴瑟居的院门被好几个家丁和护卫牢牢守住了,都不是原先琴瑟居里的人,而是从宁茂那边派过来的。
那些人坚决拦着不让宁霏进去,说是老爷派他们守在这里的,夫人病得很重,而且得的是容易传染的时疫,没有老爷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去看望。
宁霏听完,也只剩下了冷笑。
宁茂对于这个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发妻,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怕李氏大闹起来,影响到安国公府的名声,干脆先下手为强,早早就把人给放倒了。对外只要说李氏因为李家巨变,悲痛过度而得病倒下,谁也不会怀疑。
等过段时间,李家的事情淡了,他甚至都不用顶着舆论的压力休妻,只要直接让李氏“病死”就行,又干净利落,又顺理成章。
她现在真想把宁茂引荐给谢逸辰,这两人碰上了想必是如遇知音,肯定很有共同话题。好男人的好经常各有不同,渣男人的渣总是处处相似。
宁霏在琴瑟居门口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回到雨霏苑,立刻叫上辛夷,两人等到天黑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翻进了琴瑟居的围墙。
宁茂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什么武功高手来救李氏,只派人守了琴瑟居的前门和后门,守得也远算不上是固若金汤。
琴瑟居里留下来伺候李氏的下人不多,宁霏和辛夷两个人,轻轻松松地便溜到了李氏的房间。
房间的窗子已经被全部钉死了,房门也落了锁,看来宁茂这是想把李氏一直关在里面的节奏。
辛夷会开锁,这门上挂的只是普通的家用铁锁,根本就难不倒她,三下两下就把铁锁打开,宁霏先进了房间。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人,宁霏叫了李氏一声也不见答应,只有满地被砸烂的家具器皿,门窗上都有被砸过的痕迹,李氏显然是想强行从房间出去,但并没有成功。
宁霏进了内间,这才在床上看到歪倒在那里的李氏,顿时一惊。
李氏的衣服头发一片凌乱,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了。人正在昏睡中,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眉头紧紧蹙着,看过去很难受的样子。宁霏一探她满是汗水的额头,烫得跟火炭一样,已经是很严重的高烧。
李氏最近这段时间担忧焦急,紧张不安,本来精神压力就大,身体也会受到影响。在这两天里,情绪上经历了好几次大起大落,现在又被关在房间里,终于熬不住,竟然真的生病了。
她这般昏迷着,外面的下人很难察觉,等到发现的时候,都不知道病成什么样子了。或者,他们就算发现了,也根本不会给她看病。
这安国公府对她来说,已经从昔日的家,变成了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要她性命的地方。
宁霏和辛夷带着李氏出了琴瑟居,先把她藏在雨霏苑里面,然后宁霏立刻传信给有段日子没见的谢渊渟。
她本来没想到李氏会生病,而且还病得这么严重,恐怕要好一段日子才能恢复。
漠北那边,既然宁茂传回来的死讯是假的,就说明李家人还有一线活着的希望,她必须亲自去一趟。否则就算等李氏醒了过来,也不会愿意好好养病,还得冲到漠北去。
这段时间里,李氏没有地方可以养病,总不可能一直躲在安国公府里。而且她一走,以李氏的病情之重,自己根本照顾不了自己,必须要托人帮忙。
传了信去太子府,宁霏才从执箫那里知道,谢渊渟不在京都,难怪这几天一直不见踪影。他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离开京都一趟,执箫不肯说,宁霏也不知道他去的都是什么地方。
但谢渊渟这次所在的地方大约距离京都不远,执箫已经再传了信给他,说他明天就能赶回来。
宁霏只好等着,先设法帮李氏退烧。幸好李氏之前在雨霏苑给她建了一个小厨房,可以偷偷在小厨房里熬点药。
这期间,琴瑟居那边已经发现了李氏的失踪。
但谁也没想到还有什么人会来救李氏,更不会想到救她的人是宁霏,只以为李氏是用什么办法打开门锁,自己偷偷逃了。
宁茂立刻暗中派了人,从安国公府周围往外搜寻开去。这要是让李氏逃了,安国公府的麻烦就大了。
六月里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夜里就乌云密布,雷鸣电闪,随即下起了瓢泼大雨。
宁霏估摸着这个天气,谢渊渟半夜里是不可能来得了了,便先上床去睡觉。明天她还有一大堆事情,说不定当天就得出发去漠北,得趁现在养足精神。
然而睡到半夜的时候,窗户被人给推开了,一阵狂风裹挟着弹珠大小的猛烈雨点,噼噼啪啪地从窗外打了进来。
宁霏在床上被惊醒过来,坐起身,正看到一个全身滴着水的人影,回身把窗户关起来。
“抱歉,执箫说你有急事,我没来得及去找斗笠和雨披,要把你的房间弄得一团糟了。”
宁霏点上灯,谢渊渟站在窗口,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没有一处干的地方,衣服和头发都在滴滴哒哒地往下滴着水。衣服上还到处沾着层层叠叠的泥点子,像是刚刚骑马在雨中疾驰了很长一段路,飞溅上去的。
他身上有好几处被雨水冲开的血迹,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就算是这么大的雨都没有彻底冲刷掉。
宁霏惊道:“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谢渊渟说,“刚才走不脱,杀了几个人才过来的。”
宁霏停顿一下,去拿了一条大毛巾给他:“没有衣服给你换,先擦擦头发吧。”
他刚才肯定也有他自己的麻烦,这种电闪雷鸣下着暴风雨的夜晚,他一接到她的信,冒着暴雨和截杀,大半夜地赶到她这里来。让她的心底一瞬间柔软下去,就像那条毛巾一样,熨帖地覆盖在原本冰冷湿透的地方。
谢渊渟一边擦头发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宁霏有点犹豫,“是我家的私事。”
以前她接受谢渊渟的帮助,因为两人是同盟,所以在拉下南宫清蒋皇后这些事情上,她还能心安理得一些,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目的。
但现在这事真的就是她自己的私事,谢渊渟没有这个义务,她找谢渊渟帮忙,自然没那么理直气壮。
“我娘跟安国公府决裂了,我要赶去漠北,帮她找失踪的李家人,但现在她生着重病,没有地方可待也没有人照顾。我能不能把她托给你一段时间?”
谢渊渟放下毛巾。
盛世美颜就是盛世美颜,就算是这副落汤鸡的样子,也丝毫无损突破天际的颜值。他的头发被毛巾揉得乱成一团,像是黑色的海藻一样湿淋淋地披散下来,泼墨一般蜿蜒在脖颈中和锁骨上。墨黑的头发和玉白的肤色,凌乱的头发和优美的轮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种张狂和野性的美感,更加淋漓尽致地显露出来。
“可以啊,但是有条件的。”
他笑眯眯地朝宁霏的脸伸出两只魔爪:“脸给我捏一捏,我就帮你。”
宁霏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但是没有躲开。谢渊渟难得见到她这么乖巧的样子,一点都不客气,上去就是尽情地好一顿捏,捏到过够了手瘾,这才心满意足,还舍不得放开。
“这么见外干嘛,你娘就是我的未来岳母,我帮一帮岳母是理所应当的。”
宁霏的脸唰一下更黑了,啪地一下打开他还在蹂躏她脸蛋的手:“……那你还提什么条件?”
谢渊渟一脸无辜地:“这不叫条件,你是我未来的夫人,我捏一捏夫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宁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