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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崇明沙,便是后世的崇明岛,但又与崇明岛有所不同,盖因崇明岛一直在变化所致。
崇明是中国第三大岛,素来被誉为长江门户,东海瀛洲,不过却是典型的河口冲积岛,长江水滚滚入海,将泥沙卷起,便涨出沙洲来。
在唐时武德年间,东布洲南面水域涨出两个沙洲,谓之东沙与西沙,宋天圣年东西接壤,遂得一岛,而元朝明朝时期,又涨出了马鞍沙高头沙等三十余沙洲,到了明末清初,沙洲逐渐坍塌,才形成了一个大岛。
可康熙年间,又复涨三十余沙,到了清末,已经是六十多处沙洲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会说此时的崇明沙与后世的崇明岛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眼下李秘等人前往崇明沙,是其中的主岛,也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沙洲,便是西沙。
因为倭寇作乱,各国海盗船横行大洋,大明朝也极其重视水师的建设,对于这些海外要塞,更是倾力打造,将士与民夫们不断加固,西沙洲上也建造了不少工事,不少商人也上岛经营,往来商船得到补给,也售卖货物,这海岛也便繁荣起来。
相较于满清,尤其是晚清,倾尽全国之力打造了北洋舰队,结果让人打得片板不剩,大明水师可就威风太多了。
郑和下西洋这些远的也不说,单说万历早起,经过“万历中兴”这样的小盛世局面之后,大明无论是神机营还是水师,那都是无人敢冒犯的。
倭寇如疯狂的老鼠,四处流窜,可最终还是让大明朝给赶尽杀绝,佛郎机以及其他国家的海船,对大明也是心存敬畏,不敢冒犯分毫。
这些也只是随口提一嘴,单说李秘等人在全修道人的领航之下,终于来到了崇明沙,心头也是格外的激动。
遥遥望去,那海天一色之间,是一座又一座翠绿的小岛,岛屿间舰船往来如织,甚至依稀能够听到船工号子在不断回响,真真如同漂浮在半空的海市蜃楼一般。
西沙此时是最大的岛,吴惟忠等人自然是停驻其上,不过想要抵达西沙,沿途也经过了不少关卡,好在宋知微贴身保存着公文和关防,这才顺利放行。
许是吴惟忠关照过,知晓李秘身份之后,他们还派了小船来护航,在前头引领着,沿途船只见得船上旗帜,都纷纷避让。
不过这些船只乃至于崇明沙上的官兵,想必都非常的惊诧,因为他们竟然看到了一艘老式的戚家军大船!
那些个商船也便罢了,岛上官兵可都是识货的,其中也有不少百战老卒,见得这艘船,难免有些热泪盈眶。
一开始也只是有些船只和堡垒里的官兵打出致敬的旗号来,到了后来,这艘船走到哪里,哪里就升起致敬的旗号,戚楚等一十九人也是感慨万千。
战船终于停靠在主岛的深港船坞,宋知微本以为有人接待,但事实却有些失望。
虽然也确实有人接待,但并非吴惟忠的人,而是范荣宽的人!因为李秘远远便看到了面色阴沉的范重贤!
宋知微与苏州知府陈和光是利益同盟,而范荣宽则比较偏向于苏州同知黄仕渊,所以也谈不上有多愉快。
这几个月不见,范重贤竟然穿上了一身暗墨绿色的官服,想来是受了父荫,补了官缺,范荣宽也没放过这次剿匪的机会,估摸着给了儿子不少功劳。
而吴白芷则一身黑衣,戴了个面纱,小心翼翼地跟在范重贤的身后。
范重贤趾高气扬地朝李秘和宋知微道:“宋推官,尔等奉命过来接洽,如今却足足迟到了五日,罪责降下来,你们可是吃不起啊!”
宋知微好歹是推官,那是朝廷钦命的官员,与范家父子也不是很对付,虽然迟到有些理亏,但遭遇风暴也是天威难测,无法左右,并非刻意懈怠,那也是无可厚非的,没想到范重贤是一点都不放过这样的机会!
“范公子,我等在海上遭遇风暴,能有命回来已经是三生有幸,又如何能苛责,倒是范公子,不知是以何种身份与本官说话!”
范重贤冷笑一声道:“好教你知道,本官已经荣升副安抚佥事,乃是正七品的朝廷命官,你我不过平起平坐,若认真计较起来,眼下是战时,海上的事情,你这陆地上的推官可不如我这个安抚佥事管用!”
宋知微被范重贤如此一顶撞,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正要争辩,李秘却将他拦了下来,面色有些凝重。
其实李秘早就注意到这一点细节,只是到了这主岛上,才觉得情势有些严重。
因为从沿途的陪岛和关卡,他看到的都只是卫所官兵,却见不到吴惟忠的士卒!
便是到了这主岛上,四周围都是些锦衣卫缇骑,而没见一个海宁卫的军士!
李秘朝范重贤道:“我要见吴惟忠将军。”
范重贤微微一愕,但很快就得意起来,他之所以惊愕,是没想到李秘仍旧如以往一样,一眼便能看出猫腻来,而得意之处却在于他父亲已经大权在握!
“吴惟忠涉嫌指使歹人暗杀锦衣卫百户卢武泰,已经被锦衣卫给拘拿起来,眼下所有事体由家父和锦衣卫千总赵炎阳代署,你们就等着吃板子吧!”
李秘闻言,脸色也难看起来,他朝后面的吴白芷看了一眼,后者也有些羞愧,不敢与李秘对视。
自家父亲让范家父子整治成这般落魄模样,这吴白芷竟然还死心塌地跟着范重贤,真真是辜负了吴惟忠对她的养育和疼溺!
当然了,吴白芷虽然尚未被明媒正娶,但已经委身与范重贤,两人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生米煮成熟饭,她想要回头也是不可能的,而且热恋中的女人都是傻瓜,只怕她还在幻想着范家父子不会对父亲吴惟忠下狠手呢。
李秘暂时不去想这些,朝范重贤道:“便是被羁押,也有被探视的权力,莫不成你们还想滥用私刑?”
范重贤也暗自咬了咬牙,朝李秘道:“你是甚么身份?也敢在本官面前大言不惭!你不过一介贱捕,有甚么资格见人犯!”
李秘也怒了:“我便不是捕快,只是白身,也有权探视,他是我师父,做弟子的如何无权探视!你既染已经当了官,就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似我师父这样的身份,便不是三司会审,也必须经过刑部判断,眼下没有定罪,师父便是清白之身,尔等擅自囚禁朝廷武将,才是大罪!”
“你范重贤不过是个小小的副安抚佥事,竟敢污蔑诽谤三品大员,苏州府推官宋知微大人等,都听在耳中,都是人证,若我李秘首告上去,你这身绿皮当场就被剥下来,你信是不信!”
范重贤本想着羞辱李秘一番,没想到被李秘抓住了痛处,一阵反驳,他竟然哑口无言!
“你……你胡说八道!你个贱捕敢告上官,先把你屁股打烂!”
李秘往前一步,逼视着范重贤,压低声音道:“把我屁股打烂?我老实告诉你,谁敢动我师父一根汗毛,漫说屁股开花,我让他人头落地,你信是不信?”
李秘可是经历过几次三番拼死搏杀的,最近又刚刚经历海上风暴,从鬼门关走了回来,此时爆发杀气,范重贤当即被逼退了几步!
他这么一退,身后的吴白芷本也要退的,可李秘即便压低声音,旁人听不见,她却是字字句句听在耳中的!
见得李秘如此维护父亲,吴白芷也是内心挣扎,这么一失神,便被后退的范重贤给撞了一下。
范重贤正被李秘逼得窘迫不堪,撞到吴白芷之后,也气急败坏,朝吴白芷道。
“你发甚么愣!这么欣赏他,你倒是跟他走啊,横竖在婆龙砦,他已经把你看透了,不是么!”
范重贤这么一骂,吴白芷的眼泪当即扑簌簌落了下来,李秘也知道,想必范重贤说的,是他撞破吴白芷在岩洞里沐浴之事。
李秘知道恋爱的女人会犯傻,却没想到吴白芷竟然傻到连这种事都跟范重贤坦白!
想必起初她以为这样能够让范重贤更加仇恨李秘,将这个从父亲手中夺走自己所有宠爱的李秘,狠狠报复一番,谁知这个秘密也成为了范重贤心中的芥蒂。
试问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看个精光?尤其是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死对头!
然而让李秘感到可怜又可气的是,吴白芷只是默默流眼泪,却不敢恼怒离开!
眼下父亲已经成为阶下囚,她若不能忍气吞声,又有谁能够照顾她?
不管她心中是否懊悔,此时想必都该是非常难受的,不过这些都是自作自受,又如何怪得了别人?
范重贤被李秘吓退之后,也是气急,见得吴白芷落泪,也有些于心不忍,只是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这个女人,而是色厉内荏地朝李秘道。
“你敢威胁朝廷命官!”
李秘哈哈大笑:“你说我威胁你,可有证据?”
范重贤扫视了一圈,发现宋知微等人一个充聋作哑,也是恼怒,指着吴白芷道。
“她就是我的人证,你威胁朝廷命官,我让你发配到孤岛上铲鸟屎你信不信!”
范重贤模仿着李秘的口吻,颇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畅快感,然而李秘却朝他笑道。
“她可不仅仅是你的人证,你若敢让她过堂作证,你们的亲密关系难保要公诸于世,门风败坏,闹到公堂,漫说你这芝麻绿豆的乌纱帽,便是你老子辛辛苦苦抢来的功劳,可都要大打折扣,你信是不信?”
李秘如此说着,范重贤是胸膛都要被气炸了!
此时他也才醒悟过来,他与吴白芷的丑事,可不正是让李秘撞破,才牵扯出这么多仇怨来的么!
正当范重贤哑口无言之时,他的身后却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好一个尖牙利嘴的下作人!”
范重贤听到这声音,不由惊喜道:“千总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