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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
时已入夜,城中却喧嚣声四起,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乱窜的士卒。
并州兵正和西凉兵,在长安的大街小巷,进行着激烈的交锋,彼此杀的难解难分。
那些长安城的平民百姓,则紧闭门户,躲在家中战战栗栗,祈祷着这场厮杀尽早结束。
他们知道,这是一场决定谁是长安城新主人的战争。
至于这个新主人是谁,他们并不感兴趣,他们唯盼的就是自己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不要被殃及池鱼。
司徒府门。
高阶之上,须发皆白的王允,全身披甲,扶剑而立,就像一棵阅尽世事的苍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沉着自信的气息。
他轻捋着白须,听着耳边传来的厮杀声,心中判断着各处战事的进展。
马蹄声响起,侄儿王凌提着染血的长剑飞奔而至,兴奋道:“叔父,咱们已经拿下了三座城门,羽林军那边也同时发动,控制住了皇宫,除了太师府尚在顽抗之外,整个长安城差不多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
王允满意的点点头,拂手道:“很好,传令下去,叫将士们继续奋战,一定要给我攻破太师府,董贼一家老小满门抄斩,今夜之后,人人重赏!”
他抬起头,目光向着西面方向望去,深陷的眼眸中,涌起了深深的期许。
他在等着吕布的好消息。
这场兵变,不仅仅发生在长安城中,还发生在数十里外,前往郿坞的路上。
他跟吕布商定的计划是,由吕布在护送董卓前往郿坞的路上,对董卓发动刺杀,而他则同时在长安城中,指挥留守的并州军,对西凉军发动突然袭击,一举夺取长安的控制权。
此计若成,董卓伏诛,长安城拿下,关中的西凉军团,便将群龙无首,不战而溃。
至于屯驻于弘农一线,用来防御关东诸侯的西凉军团主力,王允料定他们是一帮子没有智谋的武夫,只消朝廷一道旨意,就能轻易把他们摧垮。
而这场兵变的关键,就在吕布那里。
现在,长安城已快要拿下,王允要做的,并非急着进宫去向天子表功,而是要等着吕布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东方蒙蒙发白,天就要亮了。
“叔父,那吕奉先不会失手了吧?”王凌高涨的情绪不觉沉寂下去,语气中难掩担忧。
王允表情依旧沉静自信,淡淡道:“这场兵变计划,老夫设计的天衣无缝,那董老贼绝无防备,吕奉先怎么可能失败。”
话音方落,西面方向忽然间马蹄声大作,但见一队骑兵正沿着西大街,飞奔而至。
很快,一骑飞奔而至,报称是温侯吕布,率军归城。
“吕奉先终于回来了,看来他是诛董成功了,叔父啊,你苦心孤诣,终于大功告成,从此往后,你就是青史留名的中兴之臣啦,我王家将世世代代以叔父为荣啊!”
王凌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声音都在沙哑颤抖。
王允长长的深了一口气,素来平静淡定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丝自得的笑容。
“我王允,终于成就了匡扶汉室之功,我终于成功了!”
他的心中,一个无比畅快的声音,在放声呼喊,宣泄着如释重负的痛快。
表面上,他却极力克制着平静,淡淡道:“这是老夫与温侯,还有你们这些忠于汉室之臣,共同完成的伟业,你们都是再造大汉的功臣,陛下定会有重赏。”
王凌等左右兵变将士,个个都笑了起来,无不是欢喜雀跃,兴奋如狂。
就在阵阵欣慰的笑声之中,吕布坐胯赤兔,带着一众兵将,如一团疾风骤火一般奔至了司徒府前。
他的脸上却看不到大功告成的兴奋,反而是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勒住赤兔,他不等王允走下台阶,便沉声道:“王司徒,本侯刺董失败了,那董老贼正率大军杀回来,长安城我们是万万守不住的,速速护着陛下往关东方向撤退吧。”
刺董失败!
一道晴天霹雳,当头轰落,瞬间轰到王允身形剧烈一震,轰碎了他的自信,轰碎了他的美梦,轰到他的脸凝固在了惊骇一瞬。
左右王凌等人,更是惊到目瞪口呆,个个僵固在了原地。
震惊半晌,王允才缓过神来,惊问道:“老夫此计天衣无缝,那老贼对你应该全无防备才是,怎么会失败?”
吕布眉头深凝,恨恨骂道:“都懂董白那个小贱人,没想到她一直在提防着我,关键时刻及时示警,叫张济叔侄保护老贼,使我只能刺伤了老贼,没能杀了他。老贼兵多,我一击不成,只能杀出一条血路回长安。”
董白?
王允心头又是一震,一脸的错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精心谋划了这么久的诛董大计,竟然被一个女人,被一个黄毛丫头给破坏。
这也太荒唐,太讽刺了吧。
他蓦然又想起,当初他还安排人刺杀过这个董白,如果当日能除掉这个小贱人的话,她就活不到今日来破坏自己的诛董大计。
而董白之所以还活着,正是被荆州来那个小子,那个拐走了自己义女貂蝉,令他不得不推迟了诛董计划的寒门小子所救。
苏哲!
今日失败的罪傀祸首,竟要追溯在这个臭小子的身上。
“苏哲!苏哲!没想到,最终破坏了老夫大计之人,竟然是你这么一个出身寒微的小人物,可恨,可恨啊——”
王允终于无法再压制心中的恼怒,念着苏哲的名字,咬牙切齿,吹胡子瞪眼,懊悔恨怒之极。
这时,那王凌却不甘心的叫道:“叔父,咱们如此辛苦才夺下长安城,岂能就此功亏一篑,就算老贼活着又怎样,咱们就死守长安城,我就不信老贼能攻进来。”
话音方落,吕布便讽刺道:“我并州军兵马不过万,长安城中粮草不足一月,到时候董老贼四面围城,我们等于身陷绝境,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
“要死守你们自己守,休想拉上了我吕布陪你们等死!”
吕布打断了王凌的争辩,向着王允一拱手,冷冷道:“王司徒,我吕布已经尽力,天不让老贼死,我也没办法,你若要坚持死守长安,那就恕我先走一步了。”
说罢,吕布不等王允回复,纵马便向东门飞奔而去。
吕布这个并州军团领袖一走,其余并州将士,无不是一哄而散,跟着吕布一块向城外逃去。
片刻间,原本还聚集于司徒府前的士卒,便走的零零散散,剩不下几人。
“好你个吕布,你个贪生怕死的小人……”王凌气的破口怒骂起来。
王允却脸色阴沉,久久不语,眼眸中思潮澎湃,权衡着利弊。
许久之后,王允仰天一声长叹,无奈的一拂手:“速去宫中报知陛下,请他和娘娘即刻离宫前往东门与我们会合,跟着吕布一起撤往关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