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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嶙嶙的一个人,站在书案前背着一只手握笔写字,却偏生给人一种刀枪在骨的王者风范。
我叹一口气,拉了一张凳子坐在旁边托着腮仰头看他:“你这个王爷做得真是古怪!醉倒了仿佛一只死虫,站起来好似鹰击长空。你这样的人,醉死了都不曾防备任何偷袭暗杀的宵小之辈,怎么偏偏到我就要这么麻烦?”
他一笑,自顾挽着袖子写字,怎么看怎么随意:“你可以理解为那些人我都不在意,唯独在意你相像的那人。也可以理解为那些人唯有一死不必我费心,而怎么对待你我还没有想好……随你想要怎么理解。”
我眉头皱成一团看着他写下的一长串小字:“春花秋月蝴蝶翩跹河清海晏冰清玉洁……”。迄今还没有找到一个有感觉的字来,又听他这样说,顿时颇为自己的未来忧心:“可是这样好奇怪是不是?我脑子里的记忆丢了,你的脑子里的记忆又没有丢!怎么要你认一认我是不是你自己的熟人这么难吗?”
玉王边随笔书写边道:“认出你的确不难,但认下了以后,后面本王要如何做,却实在是一件难事!”
我顿时紧张起来:“我像的那人得罪过你?她不是杀过你的亲人朋友或者什么知己好友吧?”那我还是不要是她吧!
他瞟了我一眼,淡静地道:“不曾。相反,她救过我的命。”我刚刚松了一口大气,就听他又慢悠悠地续道:“她对不住我的其实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始乱终弃。”
我的下巴哐当砸在了桌面上,脑子里顿时出现了一只无比强悍泼辣酷帅无伦的彪悍女妖精形象!敢把杀人魔王睡了,这得是多么勇猛的意气!
把如此冰肌玉骨、大权在握的男人睡完以后又干脆地甩了,这又得是多么强悍变态的魄力!
不过,话说,始乱终弃这事儿得是一个让冰肌玉骨的杀人魔王又爱又恨的女人,而我此刻,不知怎的,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少年!
我嘴唇哆嗦地指着他,吃吃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你你……你想要跟我断袖?”
魔王笔下一滴墨滴落纸上,面无表情地扭头看我。忽然,他放下笔,向我走来。我惊吓倒退,被他逼在书桌角落无处可退。他一直来到我面前几乎身子贴上我的身子,我拼命往后仰。
“你以为,自己是个少年?”他眼神有些奇异。
我瞪着他,觉得他这句话问得实在没道理,也实属没有回答的必要。什么叫以为是个少年?我本来就是一个少年!
手却忽然被他捉住,按在了他身上某处:“身为男人要有凭证,你有吗?”
……
我说不清楚自己是以什么样混乱的心情重回到书桌旁的。我傻愣愣地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脑子里有许多的麻团绕成一个大疙瘩。
我是一个没有男根的少年?为什么我没有男根?是被人切了?还是天生如此?君息烨之前说我长得跟抛弃他的那人一般样,又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跟男人断了个袖,还是被一个长相类似我的女人给甩了?我觉得我绝对不会原本就是个女人,更绝壁是不会跟人断袖的,所以,玉魔王是不是终归会把我煮了?
正当我满怀悲愁,不知自己是否身负血海深仇,玉魔王写满一整张纸,把笔交给我道:“你圈吧。”
我忐忑不安地把纸转过来自己这边,脑子里一团乱麻地努力定神仔细从头凑过去看,还果真对其中兰、蓝、穆、纳、九、桐、烨、桃、君、珠、云等好几个字心中颇有所觉,感觉熟悉亲切得紧。
我心中暗自思忖,君息烨三个字不必说了,原本就是我唯一记得的。桃九两个字大约跟我这些日子的经历有关。那么真正跟我过去牵扯紧密的大约是“兰、蓝、穆、纳、桐、珠、云”这几个字了。
我心里其实特别倾向于“蓝、穆、桐”这三个字,而对“珠、云”两个字只是约略有感。“兰、纳”二字感觉居中,但我却实在是担心被玉魔王剁了或者拉去断袖,不敢老实地圈出“蓝、穆、桐”三个字来。可是同样出于被他烹煮的畏惧,也不敢绕过所有这些字在无感的字里乱圈一通。
犹豫片刻,我一咬牙,抓起毛笔重重地圈出了“蓝”“珠”两个字,视死如归地看着玉魔王道:“就这两个!”
玉魔王的目光毫无意外地从“蓝”字上滑过,面无表情地看着静静地躺在我粗粗的大黑圈里的那个“珠”字,微冷地掠过我没敢圈出来的“穆桐”两个字,许久忽然重重一哼:“很好!从此,你谁也不是。就叫蓝殊吧!”说完,拂袖而去。
我莫名于他的生气。但从此以后我终于好歹有了名字,玉魔王给我起的——蓝殊。
但,为什么不是蓝珠呢?“殊”这个字,他并没写,我也并没有圈啊!是我很特殊的意思吗?
玉王府不再是之前我应聘传菜工时的模样,仿佛是一夜之间,突然焕发出一座王府的神秘的森严。之前我见过的婆子仆役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军规森严的兵士。从我居住的王爷正房到厨房要经过一道道的明哨暗卡,所有的哨卡上守卫的兵士都散发着来自战场的铁血气息。
这样的哨卡一夜间布满了整座王府的各个角落,让我觉得新鲜而又有趣,还有一种雀跃的兴奋感。
我爬到房顶上四面去看岗哨的布置和他们时不时的换防,心里莫名地欢乐。正一个人看得高兴,就见远远地一身黑色宽袍大袖的玉魔王领着一个女人往这边走来。
我目力极好,几个转折间便看到气质低敛冷凝地跟在玉魔王身后款步而行的那个女子身段窈窕、美若娇花。我心说坏了,玉魔王该不会是找到了那个真正的彪悍女妖,要回来收拾我这个冒牌货了吧?
恰恰在此刻,玉魔王若有所感忽地抬头往这边望来,正正跟我的眼神对个正着!他似乎对我出现在他卧室房顶的滴水檐上颇为意外,猛地顿住了步子,随即脸上顿时布满寒霜!
果然是要回来宰我的!说不定还是活煮!我惊得翻转身子就往屋檐的另一面跑,预备着从离他最远的那一侧跳下去逃命。幸亏我刚才已经看出了这王府里布防的一些奥秘,能给自己多一些逃命的生机!
然而我大大地低估了魔王的身手。我才只不过是跌跌拌拌地摔过了几道屋檐,还没来得及从最后一道屋檐上跳下去,刚刚还那么远的玉魔王已经仿若一道寒风掠到了我的身后,一条铁臂拦腰卡住了我,几个轻纵,瞬息间便带着我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回了院中的地上。
他仿佛怒极,一只手臂死死地卡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掐住了我的下巴,迫着我不得不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态,腰以下紧紧地正面贴着他,胸部以上却向后弯折被他怒瞪着,承受他杀气森森的怒斥:“想逃?嗯?这次又想逃到哪里去?”
我一边觉得这姿势实在古怪得紧,一边对他的怒气觉得十分茫然!
我确乎是想逃的,但结合他的姿势,似乎和他所愤怒的想逃并不像是一回事。还有他这反应,到底是怀疑了我不是那个始乱终弃的彪悍妖精呢,还是依旧当我是?我茫然地瞪了他许久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问题,直到听到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急急道:“王爷手下留情!”
我诧异地看过去,就见刚刚那个走在玉魔王身后的冷娇花正一手扶着院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云鬓歪斜地伸着一只手急急地向这边示意着:“好歹等民女问一问阿九的下落再下手不迟!”
我脑袋上顿时掉下一排黑线。
“下手?”玉魔王原本浑身的杀气一僵,醒神一般看了我俩诡异的姿势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扶我站直了身子,只犹有余怒地依旧一只铁手牢牢地攥住我的手腕,冷声对那娇花道:“人蠢,眼也瞎!”
冷娇花仿佛被噎住,无可反驳地僵在那里。
我眼珠子乌溜溜转,看看冷娇花,看看玉魔王。
玉魔王瞪了我一眼,眼珠子里又升起怒气:“乱想什么!她是桃九的姐姐,我专门找来照顾你的!”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心里十分安慰幸好不是我之前所想。玉魔王仿佛恨铁不成钢地越发瞪了我一眼,突然扭头怒喝道:“岚明溪!”
岚明溪迅速出现:“属下在!”
玉魔王语气冰寒:“你没有看见她爬上了屋顶?”
岚明溪怔了怔:“王爷之前不是叮嘱过,只要蓝公子不出王府,便不得限制他的自由……”
因为我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个少年,说以我只穿男装,玉魔王也默认所有人认我为蓝公子。
玉魔王仿佛要说什么又忍住,只拿目光凌迟向那可怜不知道错在哪里的首席护卫。还是冷娇花咳嗽了一声猜测道:“王爷的意思,应该是担心蓝公子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