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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杯里的酒一口气干完以后,我们俩起身跟着杨二哥朝长虫头儿家走去。
写到这儿,或许有人会问,我们三个跟这长虫头儿到底有啥过节,为啥我跟强顺对长虫头儿这么大的劲儿呢。在这里顺便提一笔吧,可能会有人为那长虫头儿叫冤,不过,这个涉及到车间一些内幕跟潜规则,说起来可能有些人不理解,我尽量说的明白点儿。
这过节呢,要从我们刚进的厂时候说起,我们刚进的时候,厂子里效益很好,别的厂子一个月最多也就是五六百块钱,我们这个厂子,每个月平均都达到了七百块钱,在附近这一带,我们属于叫人眼红的高工资。
不过呢,我们车间主任不是个啥好东西,我说的是过去那个,长虫头儿的上一任,这时候已经给新来的厂子撤掉了,这个主任姓刘,跟我同姓,说真的,真想把他真名给他写出来,不过,还是算了吧,这家伙现在已经他娘的七老八十了,咱就不跟一个黄土埋到脖子里的老东西较劲儿了。
这老家伙,见工人工资高了,他就想从工人身上抽取一点儿,咋抽呢,每个人都来上班,上班总得给人家钱,工资基本上都是厂子里定死的,想抽不容易,老家伙就想出了个主意,找工人的茬儿,不让工人上班,工人不上班,车间就不用给工人工资,但是,在车间给厂里提交的出勤表的里面,这个没上班的工人,是满勤的,也就是说,出勤表里面还在上班,这么一来,厂子里一看是满勤,就把这名工人的工资给发了下来,结果呢,工人在家停着没上班,车间里不给他发一分钱,但是,厂子里给了钱,这钱弄哪儿了呢,都给老家伙中饱私囊了。
有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被停的工人,几乎全是我们这种刚进厂的年轻人、或者像杨二哥这种的老实人,我跟强顺,还有春生,三天两头儿的被停工,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那时候,要不是家里人压着,我们早就不干了。
再说这长虫头儿,那就是老家伙的一条好狗,白天下了班,大半夜的还悄悄来厂子里查岗,但凡是睡觉的、脱岗的、迟到的,等等等等,一一被他记下,等你下了班,他拿着一张纸一宣布,今天谁谁谁迟到,谁谁谁睡觉,别上班了,回家吧。车间里的活又重又累又脏,他们上层领导还这么折腾工人,睡觉、迟到,按厂子里的规定,只是罚款警告,哪儿有说不让工人上班的,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钱,把工人停了,比罚款得到的更多,还有,工人一停,别的上班的工人就得多干活儿,那他们不管,他们不管工人的死活,就因为厂子里工资高,工人们舍不得辞职,他们掐住了这一点儿,可劲儿整你。当时,这车间号称“新乡市第七监狱”,待遇可想而知。往事不堪回首,现在想起来还是满肚子火气,在这家水泥厂的那两三年,看见的社会阴暗面很多,同时,它教会我怎么做一个不被歹人毒害的好人。
可想而知,我们这些底层工人有多痛恨这些人。这长虫头儿,好一条好狗呀,跟那老东西吸了工人不少的血汗,要不然,他都下班了,还大半夜的来查岗,国营厂矿,又不是自己家开的,谁能这么敬业?
我不是个圣人,我有我爱的人,我也有我厌恶的人,当时忍着一口气,也是为了能混个正式工,将来能有个养老保险啥的。不过,这时候,厂子里明显不行了,谁还搭理他们那一套,全都离开这破厂到别处找活儿干了。
不过,过去这帮吸血鬼是咋对我们的,我们一点儿都没忘,前面强顺说的,欠我们的叫他一下子还清,这句话我喜欢!
长虫头儿所在的那个村子,在厂子南边儿,离厂子不到一里地,具体是那个村子的,我就不说了,他们家在他们村子,好像是东南那一块儿,他们村子挺大的。
我们到长虫头儿家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他们家院子里亮着灯,院门也开着。
跟在杨二哥身后走进院子里一看,院子极大,里面居然两座楼房。来时的路上,杨二哥跟我们说了,长虫头儿俩儿子,得怪病的是他小儿子,今年十七岁。
我朝两座楼房看了看,盖得还真是有模有样,估计一个儿子一座吧,其中一座亮着灯,杨二哥说,两座楼房是一起盖起来的,我冷笑了,恐怕这一砖一瓦里面,填的全是车间工人的血汗。
杨二哥领着我们没着急进屋,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主任,我把人找来了。”
没一会儿,长虫头儿从亮着灯的这座楼房里走了出来,不过,他看见我跟强顺就是一愣,走到我们跟前,又疑惑的朝我跟强顺看看,问杨二哥:“小杨,你师父呢?”
杨二哥说道:“我师父不在观里,我把黄河跟强顺找来了。”
长虫头儿极不痛快地又看了我们俩一眼,说道:“你把他们俩找来干啥!”
不等杨二哥答话,我说道:“我们家祖传的驱邪驱鬼手艺,只要是撞邪撞鬼,没有我治不了的,我过来就是给你儿子治病的。”
长虫头儿一听居然冷笑起来,显然根本就不相信,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我跟强顺都对他厌恶透了,他对我们俩也没啥好感。
长虫头儿把脸拉下来冲杨二哥一摆手,“你们回去吧,我再找别人问问。”
杨二哥张嘴要解释,我赶忙一拉他胳膊,说道:“走吧二哥,别在这儿热脸贴凉屁股了。”转而我又对长虫头儿说道:“李主任,你儿子要是真治不了了,来找我。”说完,一手拉着强顺,一手拉着杨二哥,头也不回离开了长虫头儿的家。
在返回的路上,强顺问我,“黄河,你为啥不当着长虫头儿的面儿,叫他知道知道你的本事嘞?”
我说道:“没有那个必要,在他面前显本事,倒显得咱们低贱了。”
强顺又说道:“那万一他找别人治,治好了咋办呢?”
我笑了,“应该治不好,我估计他儿子就是那女鬼闹的,咱昨天从杨二哥家出来以后,那女鬼就不见了,我估计跑他家里去了,你想想,过去女鬼在厂子里闹了快一年了,厂子里的领导不会不找人治她,要是当时就把女鬼治住,还有现在这事儿吗,我敢肯定他找不见能治女鬼的人。”
我话音一落,杨二哥说道:“对对,我想起来了,咱们厂里是请过几个人,不过都没把女孩赶走,好像还疯了一个,后来那些人都不敢来了。”
我点了点头,“那就等着吧,长虫头儿迟早会找咱们的,到时候再说。”
第二天,还是中班,没动静儿。第三天,紧倒班,从中班倒成了白班,不过,没见着长虫头儿来上班,估计正给他儿子四下找人看呢。
第四天,也就是第二个白班,下班以后,我跟强顺在寝室里刚换好衣裳,杨二哥又来了,跟我们俩说,长虫头儿今天下午来车间找他了,叫他带我们俩再去他们家一趟。
我一听就笑了,心说,这人呐,别张狂的太狠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指不定你啥时候求着谁呢!
跟着杨二哥我们又来到长虫头儿家里,这一次,长虫头儿明显比上次客气多了,又是递烟又是倒水,我跟强顺也把架子端了起来。
跟长虫头儿客气几句以后,长虫头儿把我们领进了他小儿子的卧室。
要说这长虫头儿家里弄的还真不错,他小儿子卧室里居然还放着一台电脑,当时在我们这里的农村,自己家里有电脑的可不多。
他小儿子这时候在床上坐着,不过胳膊腿儿都给粗绳子一圈一圈捆着,跟木乃伊似的,长虫头儿的老婆在床边坐着,一脸愁苦。我心说,你们祸害别人的时候,你们咋不是这表情呢。
走到床边我朝他小儿子脸上看了看,一脸灰白,嘴巴给一条毛巾死死勒着,眼睛瞪的老大,看着好像挺精神,不过眼圈发黑,眼窝深陷,眼睛珠子上全是红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给啥野兽附体了似的。
我回头问长虫头儿,“为啥把他的嘴给勒上了?”
没等长虫头儿回答,长虫头儿老婆叹着气说道:“松开就骂人,骂的可难听了。”
我转会头又问长虫头儿老婆,“听声音是不是根本不像你儿子的?”
长虫头儿老婆赶忙点了点头,“一点都不像我儿子的声音,听上去……听上去像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中年人?我顿时一愣,那女鬼不是才二十几岁么,咋会是中年人的声音,赶忙又问:“是男人声音还是女人声音?”
长虫头儿老婆回道:“男的。”
我顿时又是一愣,心说,难道不是那女鬼?左右一寻思,把强顺拉到了一边儿,小声跟他说:“把阴阳眼弄出来,看看这孩子身上到底是个啥东西。”
强顺转过身,背对着屋里其他人,把胸口的血擦掉了,扭头朝床上那小子一瞧,我见他抽了一口凉气,赶忙又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他:“看见啥了?”
强顺颤着声音回道:“一个血人,头上脸上都是血,在那小子后面抱着那小子的后腰,下巴在那小子肩膀上放着,顺着下巴往下淌血,把那小子肩膀跟胸口都染红了,太吓人了。”
我又问:“知道这人是谁吗?”
强顺把眉头一皱,“我咋能知道呢。”
我朝床上长虫头儿的儿子看了看,我当然看不见,转回身对长虫头儿跟他老婆说道:“你们儿子是给一只恶鬼缠上了,现在……我有俩法子,第一,你们自己跟我说说,你们过去,是不是得罪过啥人,我想办法给把你们之间这场恩怨给化解掉。”
长虫头儿两口子相互对视了一眼,长虫头儿问道:“第二呢?”
我说道:“第二,咱把他嘴上的毛巾解开,我亲自问问他。”
长虫头儿的脸色顿时变了一下,整个人都显得不自然起来,他冲他老婆一摆手,她老婆从床上站起身,离开了卧室。
长虫头儿对我说道:“你自己解开问吧,我也出去,骂的太难听了。”说完,长虫头儿也转身离开了卧室。
我朝看看强顺,又朝旁边的杨二哥看看,长虫头儿这两口子是啥意思?
走到床边,我把他们儿子嘴上的毛巾解开了,就在解开毛巾的一瞬间,这小子居然真的是破口大骂,不光声音大,骂的也确实难听,这时候我明白长虫头儿两口子为啥出去了,骂的不是别人,骂的正是他们两口子,而且是喊着他们的大名,指名点姓的骂。
就在这时候,一直在旁边没啥动静的杨二哥脸色变了,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惊悚地说道:“河弟,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女孩儿父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