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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菊宴过后,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那一日蒋素素却没有跟姚氏的马车回去,只说是哪家公子哥儿将自己的马车让了出来,执意要送蒋素素回蒋府。蒋素素也不知怎地应了下来,只是众人谈论的中心都是今日夏家奶奶,倒将她忽略了。
回蒋府的马车上,姚氏从赵飞舟嘴里得知了心中的事情,又谢了蒋阮一回。只是有些奇怪道:“那两个丫鬟去了什么地方?”
俞雅身边的丫鬟和之前告密的丫鬟到最后也没能找到,蒋阮道:“告密的丫鬟本是我的人,至于夏二奶奶身边的婢子,眼下先被送到庄子上去了,过几日再将她打发出京。”
姚氏点点头,安下心来。赵玉龙却是有些不信,蒋阮做事向来干净利落,更是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俞雅的婢子活着便是一个隐患,如蒋阮这般狠绝,怎么会放心一个隐患留在身边。只是她的话从来半真半假,赵玉龙也找不出什么证据,便只得放在心里。
待回了府后,蒋权还未回来,夫人小姐们看向蒋阮的目光却是有些不同,有胆子稍大的一点的婆子还拉了露珠在一边悄悄地问:“夏大小姐果真是夏二爷的女儿。”
露珠敷衍了几句就和蒋阮先回了阮居,待回去之后将屋门掩上,连翘和白芷迎出来,连翘快人快语率先一股脑儿的说道:“姑娘,夏家那丑事如今可是传的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老爷也知道了此事,在门口遇着回府的二姑娘,说了几句便与二姑娘起了争执,二姑娘眼下在院子里思过,老爷怒气冲冲的出去了。”
蒋阮挑眉,如今是什么时候,夏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蒋府既然是姻亲,自然也会被百姓的目光盯住。偏生蒋素素还不知其中利害,做了别家公子哥儿的马车回来,岂不是将把柄送到百姓面前让人议论。众人只会说夏家人骨子里便是带着行事不规矩的血脉,蒋素素如此,便是将蒋府也一并送到了火上烤。如今蒋府又非当初花团锦簇的模样,只许进不许出,哪里能经得起别人的议论调笑。饶是蒋权再疼爱蒋素素,也不免有了火气。
白芷道:“如今夏家可算是声名狼藉了,夏家大小姐怕是也得从宫中的秀女处除名。”
这叔嫂有了首尾后生下的孩子,身价不清白,自是不能入宫的了。蒋阮垂眸,上一世夏娇娇在宫中因为有夏诚在身后支撑,十分得脸,同为品级相同的美人,夏娇娇与她过的日子却是天壤之别。即便她并没有什么威胁,夏娇娇也隔三差五的找她麻烦。这位自以为金枝玉叶的夏家大小姐,如今得知了自己只是一个孽种的身份,是否又会有别的落差?
……
夏侯府中,申柔和夏天才跪在地上,夏天逸脸色铁青,狠狠地踢了申柔一脚:“贱人!”看向夏天才的目光也是充满怨毒。
夏诚手持请家法的长鞭,乌黑油亮的长鞭粗壮无比,因着浸泡多年的药水显得分外结实,抽打在人的身上发出“啪啪”的响声。而每一声过后,申柔娇嫩的皮肤便多一条血淋淋的伤痕。
“别打了,别打了。”申柔哭喊着,衣裳早已在长鞭抽打下破破烂烂,可原本娇嫩白皙的肌肤此刻遍布血痕,上头伤痕累累的模样已经没有平日里的美感,瞧着令人作呕。夏诚气喘吁吁的停下手中的鞭子,方才一连抽了十几下,已然觉得有些吃力。夏天才跟申柔好了这么些年,眼看着申柔受苦,此刻倒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对夏诚道:“爹,此事与柔儿无关,都是儿子的不是,别打柔儿了!”
不说还好,一说夏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到就是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和这个伤风败俗的大媳妇一起给夏家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便觉得只恨不得没有生过夏天才这个儿子。登时就长鞭一甩,朝夏天才抽去。
“老爷不要!”旁边传来一声惊呼,夏夫人已经扑将过来,一手将夏诚的胳膊攥住,道:“天才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舍得这样打他?都是这个女人勾引的天才,若是今日天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你要打,就连我一块打吧!”
夏天逸性子生硬,不如夏天才活泛机灵,风月场上的老手自是说的一手漂亮花儿,平日里就将夏夫人哄得服服帖帖的,夏夫人最疼爱自己这个小儿子,虽然也恼恨夏天才做出这等混账事,眼看着夏天才挨打却是着急,自是要护的。
夏诚见此情景,心中更是大怒:“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
见夏天才如此维护申柔,本在一边看好戏的俞雅心中登时起了一层不甘心,不过是一个贱人,到了如今这种地步还能得夏天才的怜惜,只恨夏诚没有将申柔打死才好。
夏天逸也自是将自家二弟的行为看在眼里,怒气冲天。平日里性子阴沉生硬的人真的起了怨毒,便是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
俞雅声音悲悲切切道:“娘这话说的如此,可对大伯是否太不公平了些?大伯可是受了委屈,又何人过问他一句?”
夏夫人语塞,夏诚有些歉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这件事情与二房有什么影响暂且不说,可大房来说,对夏天逸来说却犹如灭顶之灾。宠爱了多年的妻子实则早已给他戴了多年的绿帽子,那奸夫还是自家二弟,更是替别人养了多年的女儿。种种行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若是换了夏诚自己,怕只是早已一把刀了结那对狗男女,方得一泄心头之气。
夏天逸不用于夏天才那般风流,做事虽然中庸却稳妥,从小到大也没给夏诚添过什么麻烦,唯一让夏诚感到不怎么满意的却是过于宠爱申柔了些。即便申柔只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夏天逸也没有纳妾,只有当初申柔坏身子收的两个通房,如今也还是身份未变。而就是夏天逸宠爱的娇妻,给他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夏天逸的心情可想而知。只是夏诚断不可能让夏天逸杀了夏天才,知道对不起大儿子,唯有将夏天才狠狠抽一顿鞭子,让夏天逸稍稍出口气。
他正要动手,就听见厅中传来一个少女的娇呼:“娘!你怎么了?”
夏娇娇听下人说自己娘亲和二伯在厅里受夏诚的鞭打,起初还以为是下人碎嘴胡说。只因为申柔在夏家还算是很得脸的,好好地为什么要罚她娘亲。心中狐疑过来一瞧,却是魂飞魄散。申柔被打的全身血淋淋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而向来疼爱申柔的她的父亲,却是冷漠的站在一边,丝毫没有心疼的模样。
再看夏天才,也没有了平日里风流潇洒的模样,只是比起申柔的伤势来说也已经好了许多。狼狈的跪在地上,身上也有几处伤痕。夏诚手里提着一条鞭子,那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夏娇娇心中害怕,三两步跑到申柔身边,哭着道:“娘,你怎么了?”
申柔微微抬眼,看是自己的女儿,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娇娇,快走。”
“我不走。”夏娇娇哭的更厉害了,瞪向夏诚道:“祖父,娘犯了什么错,您为什么要将她打成这样?这不是要娘的命吗?”
夏诚并不想叫夏娇娇知道这些事情,沉声道:“回你的院子去,不许出来!”
“我不走!”夏娇娇尖叫一声,转头看向站在一边漠然不语的夏天逸,一把抱住夏天逸的腿哭道:“父亲,祖父要打死娘亲,你也要这样袖手旁观吗?父亲,您当真如此狠心?”
夏娇娇本就生的娇美,此刻哭泣的模样楚楚可怜,夏天逸从来都对她宠爱有加,当初夏娇娇出生的时候,即便她是个女儿,夏天逸也没有因此而感到半分失落。从小到大,夏娇娇都是泡在蜜罐中长大的,夏天逸连句重话都没有对她说过。若是往常,夏娇娇这么一哭,夏天逸早已心疼的不得了。可是今日一看到夏娇娇那张脸,夏天逸便想起自己的爱妻和二弟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模样,心中登时起了一层勃然怒气,只觉得夏娇娇那张脸分外恶心。夏娇娇瞧见夏天逸变脸,还未明白过来,便被夏天逸一脚踢开!
夏天逸是个男人,因着身上还带着怒气,那一脚便是实打实的力气,直踢得夏娇娇飞了出去,正好碰到了一边放在桌上用小瓷壶煨着的热汤上面,登时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一壶烧的滚烫的热汤正从夏娇娇头上当头脚下,夏娇娇捂着脸,在地上不住的翻滚喊疼。本就是烧的滚烫的东西,浇在少女细嫩的肌肤上头焉有完好的道理?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申柔噗的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晕死过去。夏天才心疼的紧,夏娇娇本就是他的女儿,此刻一见这般几乎要气疯了去,便冲夏天逸吼道:“夏天逸!”
夏天才的这个举动,终于将夏天逸心中最后一丝复杂的感情也驱散干净。他冷笑一声,向来刻板的表情上竟然溢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冲着在地上叫喊翻滚的夏娇娇道:“我不是你父亲,你的父亲是他,是你二伯!你是你娘在外头跟野汉子生出的野种,别叫我父亲!”
向来待夏娇娇最是宠爱的男人嘴里吐出这句话,不只是夏天才,连夏诚和夏夫人也一并愣住了。
夏娇娇也不知听到夏天逸的话没有,兀自捂着脸在地上惨叫。夏诚和夏夫人心中有些发麻,连忙唤着丫鬟过来将夏娇娇抬走,拿了帖子去请大夫。然而众人看得清楚,那滚烫的一大片汤水浇下来,怕是夏娇娇的脸也是毁了。
夏天才虽然心疼夏娇娇,可更惧怕这个突然变得阴沉可怕的大哥。登时也不敢再说什么。申柔已经昏迷不醒,此刻伤痕累累,便是醒了知道了夏娇娇成了这副模样,怕也是会生不如死,如果她能活着的话。
俞雅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自是快意无比,申柔自食恶果,而那野种如今也毁了容,夏天才暂时也不敢出去风流了。
夏娇娇出了这等事情,夏夫人哭天抢地,申柔奄奄一息,夏诚也无心再继续请家法。让夏天才滚回自己院子里思过,又让人将申柔抬进后院的小屋子里锁起来,夏诚看向夏天逸,正想要说话,夏天逸却是面无表情的转身拂袖而去,一句话也未说。
夏诚见状,心中不由得惊了一惊,夏天逸越是表现的平静,夏诚心中就越是不安,生怕夏天逸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要知道夏天逸虽然瞧着没什么,可是这事要是搁在任何一个男人心中都不会如此善罢甘休,若是夏天逸打夏天才一顿还好,可他偏偏什么都未说。
夏天逸走了,夏天才被人扶着回了院子,厅中只剩下除了夏诚只剩下俞雅一人,夏诚冷冷的看了俞雅一眼,嘴里哼了一声,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俞雅楞了一下,还以为夏诚是在为郭梦的事情责怪于她,连忙追上去道:“爹,我没有让人害郭梦。”
“俞雅,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夏诚却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见俞雅疑惑的模样,才冷冷道:“就是死,你也是夏家的人。”
……
夏诚这句话,到了晚上,俞雅终于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夏天才因为身上有了伤,夏夫人心疼他的紧,便派人熬了伤药端进来,交代俞雅要好好照顾夏天才。俞雅心中对夏天才虽然多有怨气,却认他是丈夫,真心待他的。虽然生气,眼下见申柔成了这样,夏娇娇毁容,心中怨气出了一把,自是也舒爽多了。便不计前嫌的端了药到夏天才床前,要亲自喂夏天才喝掉。
不想夏天才却是一把伸手将俞雅手中的药碗打翻,俞雅一愣,登时火气也上来了,尖叫一声,高声道:“夏天才!”
“贱人!”夏天才却是冷眼看着她。
虽然从前夏天才在外拈花惹草,可是夏天才天生长了一张会讨女人欢心的脸皮,又会说漂亮话儿。在屋里待俞雅也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地方,算的上表面和气。还从来没有这般大喇喇的吐出刺耳的话语。
“你说什么——”俞雅性子急躁,更不会服软,立刻站起来道:“夏天才,你勾搭自己的嫂嫂,还有脸骂我?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装出这么清高的模样给谁看?”夏天才笑的讽刺:“你若是想,大可也可以去找大哥,看看大哥会不会也愿意与你花前月下?”
“你、你怎生这样厚颜无耻——”俞雅惊呆了。
“哼,”夏天才许是对俞雅有颇多不满,嘴里的话不可谓不恶毒:“你今日这般行事,不就是想要柔儿颜面扫地么?现在你可满意了?俞雅,说实话,当初若不是看在你爹和嫁妆上,我就是娶一个风尘女子也不会娶你。你有什么好,既不温柔又不可人,整日瞧见你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就恶心。你以为你生了个儿子便可以在府里横行霸道么?告诉你,你的儿子在我眼里不值一提,我日后还能有很多儿子,在我心中,只有娇娇才是我的女儿.......”
“夏天才,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俞雅如遭雷击,同为枕边人这么多年,她现在才发现,似乎到了现在才认识到自己的丈夫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你做出了这等事情,你以为父亲心中就没有怒气么?夏侯府岂是你这样想胡来就胡来的?”夏天才冷笑道:“你既然占着夏二奶奶的位子,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俞雅这时才明白过来何以方才最后夏诚走的时候看她的那一眼如此奇怪,也明白了夏诚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夏诚是在怪她将这件事情捅了出去给夏家抹黑。夏诚对她十分不满,想来日后也必不会为她出头,甚至在之后的日子里,会想办法让她过得难堪。夏家自己出了这样脏人眼睛的事情,不好好反省自己,居然还有脸怪她!俞雅简直是想笑。
“你就慢慢呆在府里,给柔儿和娇娇赎罪吧。”夏天才道。
“夏天才,你不是人——”俞雅尖叫一声,扑将上去,似是将夏天才恨毒了,两只手不住的在夏天才身上脸上挠着。夏天才没料到俞雅骨子里也是这样泼辣毫无形象,只他虽然受了伤,到底是个男人,力气自是比俞雅大得多,立刻就打将回去。一时间两人纠缠在一起,直打的难舍难分。
两人这般鸡飞狗跳的时候,却没有料到门口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一条缝,夏俊静静的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看着屋里的混战。一双眸子神情阴沉,这样一动不动的盯着里头的动作,实在是有几分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