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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大姑娘这样的人在这样一个瞬间,都有点失去了表情,不过她终究不是寻常人,心志坚定,回复的极快,适时的露出一个黯然的表情来,轻声道:“你先进来我们再说。”
纵然她对五殿下所知甚深,她也没有想到五殿下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她所深知,五殿下虽不算天纵英才,但知道分寸,而且对自己言听计从,向来都是自己谋划,他从来没有异议。
是以任大姑娘对五殿下还是颇有点儿把握的。
萧景慎没有发现任大姑娘在进屋这短短一点儿时间里已经想了许多了,他仿若是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发现了更广阔的天地般,甚至是有点儿热切的道:“我们去云南,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最是宜人的所在,我们一起看书,画画,下棋,在那里生儿育女,帝都、皇廷,还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呢?难道不比留在这里更强?”
他的脸上竟不由的浮现了一抹潮红。
任大姑娘静静凝视他,脸上的表情也是欢欣甚至是雀跃的,好似对他的提议极为心动和憧憬,然后她的脸色慢慢的黯然起来,让滔滔不绝的憧憬着他们的新生活的萧景慎不由的住了嘴。
然后任大姑娘才轻轻的说:“你说的这都是极好的,若是我孤身一人,自然就去了,可是……我是懿旨赐了婚的,我若是跟你走了,那就是抗旨,我是好了,我父母怎么办?我弟弟怎么办?且我还是跟你一起走的,别说皇上定然大怒,自有禁卫军千里缉捕,便是真是安全到了云南,皇上如何不迁怒于我们家?天子之怒,便是公主府,也是承受不起的。”
任大姑娘又落下泪了:“我如何能因着我一己之私,置父母兄弟于死地呢?”
萧景慎不过是一时灵光一闪,想出这样一个办法来,此时叫任大姑娘轻描淡写也说,也知道果然行不通,也是一呆,就落寞起来:“那怎么办?”
“那要怎么办啊!”萧景慎烦躁的道:“我不要你嫁给别人,不能让你嫁给别人!”
任大姑娘芊芊素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你别急,你知道,我心里也只有你一个的。”
“嗯。”萧景慎点点头,又升起一丝希望来,任大姑娘向来冰雪聪明,算无遗策,便是有懿旨在那里,她说不定也有办法的,忙道:“有什么办法吗?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有懿旨在这里,还有什么办法呢?”任大姑娘慎重的说:“为今之计,只能遵旨,隐忍再图以后。”
“以后?”萧景慎想的以后,大约是从现在到成亲前这段时间,或许,寻到孔家什么漏洞,甚至是那位孔家嫡长子什么漏洞,自然也就退亲了,想到这里,他才想起这件事的不合理之处,便道:“按理说,皇后娘娘下这样的懿旨赐婚,无非是添个彩头,总要两家都情愿才行,姑母是知道我们两个的,怎么会答应?”
任大姑娘这时候才是真正的叹了口气:“这并不是皇后娘娘一时起意,我猜想,此事是皇上授意的,让娘娘下旨,无非只是给咱们个体面。”
“父皇?”萧景慎脸色有点儿苍白起来。
任大姑娘把自己对于这件事的推测细细的说与萧景慎听,除了强调自己的不得已,强调自己是为了他谋划才被皇上厌弃,更是想要让萧景慎冷静下来,接受现实。
皇上和皇后娘娘,那分量当然差的极远,皇后娘娘的懿旨,萧景慎还敢想私奔,皇上的意思,他就不敢想了吧!
萧景慎越听面色越是苍白,手脚都有点冰凉,他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事犯了父皇的忌讳,捅了篓子,闹出这样的结果来。
任大姑娘把这话说清楚了,凄然道:“你明白了吧?这不是我们家去求来的,甚至连拒绝都不敢,这是皇上给咱们家的体面,若是连这体面都不要了,还有什么后果,谁知道呢?是以,不管他们家有什么问题,我也没有退婚的可能了。”
天威难测,萧景慎身为皇子也不敢冒犯天威,他觉得嘴里发苦,干涉的简直要说不出话来,而心上人也是神色黯然憔悴,活生生一对苦命鸳鸯、
好一会儿,萧景慎才终于道:“那要怎么办?难道只为了那样的事,就真的远嫁山东去?那我怎么办?除了你,我再不想要别的女人!”
这话当然正中任大姑娘的下怀,她面儿上还是痛苦的神情,当然,心中一样是痛苦的,因着办事不慎,露了马脚,如今不能嫁给五殿下,而要远嫁山东,便是今后能回来,这也是极长的一段弯路,其间所需的谋划就更多更难了,这样实在也是很痛苦的。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眼前这个少年,任大姑娘柔声道:“如今只能隐忍,再图其他,只要……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今后总有机会回来的。”
“今后?”萧景慎涩声道。
任大姑娘等了一下,才轻声而又坚定的道:“若是你能得位大宝,谁还能拦得住你吗?”
萧景慎一震,抬头看向任大姑娘,眼中仿似有火苗在燃烧,叫任大姑娘十分满意。
她原就最能掌握人心,那对于萧景慎,她当然所知极深,萧景慎性子颇为偏执,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非要不可,只可惜他对于帝位,从来没有非要不可的心思,缺乏一点儿野心。
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歪打正着,激起了他对帝位的野心,任大姑娘觉得她这人生路上的重大挫折,终于有了一点可取之处了。
他想要赢回自己,就要夺到帝位!
任大姑娘这样想。
萧景慎道:“那你不是还要嫁给那姓孔的吗?”
“不要紧,我等着你。”任大姑娘含情脉脉的说。
“那怎么行!”萧景慎道:“便是我做了皇帝,你也是嫁了他了!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一时风云突变的叫任大姑娘都愕然了。
单是只想一想自己钟情之人要嫁给别人的痛苦,萧景慎就两眼激动的充血泛红,不由自主的陷入一种狂暴的情绪当中,挥舞着手,大声道:“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他重重的出着粗气,样子叫任大姑娘都吓住了,脸上的神色忽青忽白:“你是我的,怎么能嫁给别人!不准!我不准!”
“我去找父皇去!”
“我不做皇子了,不争皇位了,把我贬成庶民好了!那样就没事了,既然不争,那以前做的什么都不要紧了吧?你也不会对三哥有什么威胁了!”
“对,我找父皇去!我总还是他老人家的儿子,不会这样心狠吧!”
五皇子萧景慎整个人狂暴的思维跳跃着,嘴里快速的说着话,心里再无其他,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自己心爱的人嫁给自己!
这种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厉害关系,什么后果,什么长远,只知自己只有一个目的!
任大姑娘连忙扑过来:“这怎么行,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万万不可!还是要从长计议才是。”
“再等你就要嫁给别人了!”萧景慎眼睛通红:“你放心,我一定会求得父皇答应的!”
他在这种狂热的情绪中,只想得到父皇答应了,他就实现毕生夙愿了,就可以和他的灵儿双宿双飞了,激动的不能自己,一下子挣脱任大姑娘的手:“你等着我!”
说着拔腿就跑。
任大姑娘急的了不得,连平日里向来的淡定从容的风范都没有了,尖声道:“快拦住五爷,快!”
萧景慎的马就在院子里,他两步跑出来翻身上马,就往外奔去,待公主府侍卫赶进来,早被萧景慎一鞭子一个抽开了,提马跃出去了。
“快去追啊!”任大姑娘浑身发冷,她没想到,自己掌握天下人心,最终却没有明白萧景慎作为一个男人的心理。
任大姑娘只得连忙去与母亲安泰长公主说,安泰长公主听说也吓的半死,连忙吩咐备车进宫,也顾不得递牌子等平日里的规矩了,急急的赶到宫门,只拿出公主的身份来,就要进宫。
程安澜早已得到通报,五殿下从安泰公主府骑马而出,狂奔入宫,随即,安泰长公主车銮也出府,预备进宫。
程安澜如今已经接任帝都禁卫军副指挥使,宫门内外本就是帝都禁卫军与宫禁卫共同管辖,程安澜这会儿还真是正牌子,得知安泰长公主要无宣召进宫,程安澜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前往宫门处。
“微臣给长公主请安。”程安澜看安泰长公主的车掀起半边帘子,安泰长公主脸上隐约有焦灼神情,见了程安澜恼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既然知道我是公主,也敢拦我?还不命人放行!”
“长公主无宫内宣召,微臣自也不敢怠慢,长公主且告知是去宫里何处,微臣才好派人护送!”程安澜还是那么慢条斯理的说:“且按照惯例,还得检查公主的车架,不能夹带外人进去,微臣职责所在,还请公主恕罪。”
安泰长公主气的发抖,她只当程安澜是自忖自己是齐王殿下跟前的红人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哪里知道其实是程安澜既然知道上回挑拨和庆县主想要毒死他家圆圆的就是这位安泰长公主的女儿,心里早想弄死她了!
刁难一下算什么呢?
何况,今儿这都不算刁难,这简直就是在看戏。
五殿下知道懿旨后的表现,让程安澜很期待啊。
于是程安澜一挥手:“快查一查,别耽误了公主的事儿,小心着点,别乱碰!”
任大姑娘当然也坐在车里,哪里用查,掀开帘子就能看到了,程安澜笑道:“这位是大姑娘吧,既然不是公主,不奉宣召不能入宫,还请大姑娘在宫门外暂侯。”
“你!大胆!”安泰长公主怒不可歇,到底是几十年的公主了,那种骄傲是无人可比的,如今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武将刁难,安泰长公主哪里咽的下那口气。
“微臣是按例办事。”程安澜道:“私放人入宫,那是掉脑袋的事儿,还请公主明察。”
任大姑娘知道程安澜是铁了心了,这会儿她哪里还有心情揣摩程安澜的心境呢,她担忧的是五皇子在里头不知道怎么捅漏子呢,先前他的状态如此骇人,是她与五殿下认识十年,从未见过的。
根本不知道他在这种状态下,会做出什么事呢,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任大姑娘心里着急,便道:“娘您先进去吧,正事要紧,别在这里耽搁了。”
安泰长公主也回过神来,只得道:“那我先进去看看。”
话音刚落,就听得里头一阵喧哗,有人跑来跑去,叫道:“了不得,走水了,走水了!”
程安澜立刻给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几步跑进去揪住一个乱跑的小太监问,那小太监道:“走水了!勤政殿走水了!”
任大姑娘听的真切,浑身一震,后脊背一阵酥麻直放射到手心,刺痛的她握紧了拳头,再顾不得其他了,拉了拉安泰长公主的衣襟,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先进宫看看情形,我立刻出城暂避。”
安泰长公主怔了一下,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露出一点儿悲哀,点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