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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君说完那句话,整个病房久久地陷入沉默。陆仁洲深深地凝视她,眼眸漆黑深邃暗涌,有温柔有心疼也有歉疚,还有太多未说出口的情绪。
只是成君一撇头,堪堪避开了他的目光,病房里只剩下勺子碰到保温杯的清脆声音。阳光从他身后的窗帘扑进来,烈艳得很,把病房照得明亮安静。成君一下一下地喝着粥,轻轻慢慢,漫不经心。
他还不准备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不一会儿,成君鼻尖又冒出细细的汗。她推开保温杯,把勺子一扔,抬手抹了一下鼻子,就歪下身子躺下去。
陆仁洲抿着唇收拾她没吃完的粥,侧脸渐渐绷得很紧。她闭着眼,听见洗手间水龙头的声音响起,过了一会儿又停下。然后门轻轻打开又慢慢合上,发出吱呀地一声,病房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她的呼吸和空调风扇转动的声音。
她一咕噜爬起来,因为动作太急扯到腿上的伤口,一下子眯起眼不停龇牙。
“怎么了?”
那声音突然响起,成君吓了一大跳,她倏地睁开眼,也不知眼里是惊还是气,结结巴巴,“你你你……”
陆仁洲立在床尾,眉头微蹙,一脸不知,“我怎么了?”
“你不是出去了吗?”
“你不是睡着了吗?”陆仁洲反问。
成君用力深呼吸几次,“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离长夜还有几个小时。”
成君瞪了他一眼,扯起被子,又把自己蒙进去。陆仁洲终于想起把温度调低,成君背过他猫着身子,露出半张脸在外面透气,没过一会儿,呼吸就均匀了。
陆仁洲走过去,弯腰将她紧紧扯着的被子往下拉了一点,露出整颗脑袋。离得近了,她脸颊的擦伤还有眼下那圈青黑更显得触目惊心,他手上一顿,良久,才轻轻抬手覆上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不是纯黑的那种,大概是小时候没注意营养,有点褐色的感觉,但是发质倒很柔软。他的手停在上面,拇指轻轻摩挲她的头发,等情绪平复了,才重新坐到陪护床,打开个人邮箱开始工作。
成君睡了一觉,醒来还是没好脾气。护士来给她换药时,她已经盯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半个小时以上了。擦好脸上和手上的药,成君扭头冲站在一边的陆仁洲喊:“我要脱^裤子了,你出去呀。”
陆仁洲愣了一下,抿着唇走出去。护士听到门“咔嚓”一声关上,忍不住噗哧笑了。
成君抬眸看着她,护士是个中年阿姨,胖胖的很爱说话。她低头帮她把裤子脱下来,嘴边还带着笑意,“我好像看见你哥哥的脸红了。”
成君:“……”
“昨天晚上被他骂的几个护士,一直颤着小心肝在夸他是冰山美男呢。我要是告诉她们冰山美男会脸红,那几位估计得疯,哈哈哈哈哈!”
公然调戏病人家属好吗?成君扯扯嘴角。
护士看了她一眼,“我可没调戏你哥,我是有家室的人。”
她笑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哥真的紧张你。昨天有个护士给你擦药时,你皱了下眉头,不得了了,那眼神幸亏长得帅啊……我昨晚好几次查房过来,他都是醒着的,有这样的哥哥真幸福呀,看得我也想再生个宝宝给我儿子照顾。”
“我跟他长得像吗?”
“像啊,都长得很好看。”护士一边动作娴熟地擦药,一边说。
“那就对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成君靠在病床上,笑得很纯真,“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越来越像,这是有道理的。对,就是夫妻相嘛。”
护士推门出来时,陆仁洲就发现她看他的眼神不对,像见鬼一样。
他耸耸肩不以为意,进房后,倒发现成君心情似乎变好了。手里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眼睛笑眯眯的。
他走过去,“不别扭了?”
然后翩翩君子陆大少,有幸第一次见识到传说中女人变脸的速度,上一刻还勾着唇,下一秒就收住了。木着脸,杯子“嘭”一下放回桌上,人又窝进被子里。
他失笑,原本的担心倒减了几分。两人在被子上较劲,一人往上扯一人往下拉,成君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他。她气得一掀被子,猛地坐起来,自然地又扯到伤口,她皱着脸,疼得都快哭出来,“陆仁洲,你混蛋笨蛋鸡蛋鸭蛋鸟蛋狗蛋王八蛋!”
“混蛋笨蛋鸡蛋鸭蛋鸟蛋狗蛋王八蛋?”陆仁洲也不生气,往她床上一坐,认真问,“其他倒是听过,狗蛋是什么?”
成君让他这么考究地一问,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语塞住,她瞪着他,手又要去扯被子。陆仁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成君大喊:“狗蛋就是你!”
“狗蛋是民族英雄!”陆仁洲沉脸。
成君咬住唇,忍了半天才没笑出来。
“小心内伤。”陆仁洲斜睨她,“你在闹什么别扭,从前天出发去清泉山就不对了。”经历了一回生死,醒过来还要闹。
“谁闹别扭了?”成君嘟囔,“没闹!”
陆仁洲盯着她微微躲闪的眼神,沉吟片刻,“那天晚上你跟苏夏一起去了洗手间,中间发生了什么?”
成君蓦地抬起眼,“你怎么知道?”说完,她又赶紧捂住嘴,眼睛不自然地转向别处。
陆仁洲不说话,脸色沉沉。成君先耐不住,“我要睡了,好困。”
陆仁洲伸手在她背后一挡,她就倒在他宽大的手掌上,“已经睡一天了,你起来把话说清楚。”
他声音清冽低沉,隐隐有发怒的迹象,成君这会儿气势倒弱了,“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陆仁洲眉目不动。一直维持扶着她的动作,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成君小声嘀咕,“你想知道自己去问她。”
“我不想见到她。”
成君打定主意不肯说,陆仁洲脸色越来越难看。成君坐直身子,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倾身抱住他的胳膊,“陆陆,以后我就没有哥哥了。”
陆仁洲身形一滞,成君坐在离他两个身子远的地方,都能感受到那股压不住的怒意。她想了想,又把脑袋枕在他肩上,“陆陆,我好像又有点烧了,你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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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完两瓶吊水后,已经快晚饭时间了。成君靠在床上含着体温计,眼睛咕噜咕噜跟着陆仁洲的身影转。
看他拿两个杯子倒来倒去地晾开水,看他把拧毛巾给她擦手,他看了眼手表,把她嘴里的温度计抽出来,看了一眼后,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只是眉眼还微蹙着。
成君接过他手里温度适宜的水喝了一大口,得了便宜还卖乖,“陆陆,我这么麻烦你怎么不烦哪?”
陆仁洲这两天的心情就像个毛头小子,一会儿急一会儿怒,平时的谦和温煦早丢得不知道去哪了。听见她这么问,不知为何,那起起伏伏的感情似乎瞬间就平和下来,他伸手挠挠她的脑袋,“你知道就好,所以赶快好了回家。”
“陆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成君眨巴眨巴眼睛,“是因为我像只小猫吗?”
陆仁洲看着她滴溜溜的眼睛,又抬手挠了挠她的头发,“小猫比你乖多了。”
“连小猫都不如吗……”
“嗯,连小猫都不如。”陆仁洲不以为意接话道。
成君又抬头,表情严肃,“辛苦你了。”
陆仁洲勾勾唇角,“知道就好,所以快点好了回家。”
成君垂下头,扯扯嘴角,正好钟叔这时提了晚饭过来,她两眼盯着食盒放光,很好地掩饰了眼底的情绪。
钟叔看见她醒着,老眼忍不住又一次泛红,成君看了眼里边的排骨玉米,感叹:真是好吃好喝伺候啊!苏夏的话,又一次被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