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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凌数初见赵玮伊,是瞧不上她的。
富二代的所有坏毛病,她几乎都有。嚣张任性,目中无人,挥霍无度。除了那张脸,几乎等于一无是处。
而靠自己实力一步步走过来的凌数,最瞧不起花瓶。
更何况她也不算顶顶漂亮。大概只是包裹在化妆品下的见光死少女。
他都瞧不上,更不用说先生。
所以周浦深把赵玮伊塞给他,在他预料之内。他确认自己的嫌弃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赵玮伊盯着他,突然弯了弯唇角,还眨了眨眼睛。
不怀好意地,挑衅地。
那场宴会以后,也不知是怎么的,凌数时常能想起她弯唇角的表情,心里祈祷——赵大小姐最好只是嘴上说说,并不是真的要到非洲来。
但事与愿违,没多久凌数就接到消息,赵玮伊隔日到达拉各斯。他忍不住对空翻了个白眼,该来的躲不过,他还斗不过一个小毛孩?
一个麻烦精罢了。
周浦深去了香港,他留在拉各斯处理事情,所以这事自然落到了他头上。
周浦深说:“你去接,有什么要求,都满足她。”
“先生,接下来我还有......”凌数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躲避,这有些窝囊,他顿住,说:“好的。”
赵玮伊成了除苏叶外他第二个接的女人。
周浦深留学的时候,创业时曾受过赵玮伊母亲的恩惠,二人成了忘年之交,周浦深照顾她理所应当,只是苦了他,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还要去看一个小破孩的脸色。
赵玮伊果然不是好应付的,从机场接到她,就一直喋喋不休。
先批判了一通拉各斯机场,“你知道吗凌哥,我前几个小时还在金碧辉煌的迪拜机场,你知道这落差吗,我感觉我像是从浦东机场一下子到了城乡客运站!”
“……”不得不说,这形容很贴切,但是凌数眉头紧蹙,他十分不愿意和这么没有素质的人待在一块儿。
但赵玮伊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仍旧在自说自话。
凌数想着工作上的事,压根没在听。突然脸蛋被拍了一下,凌数回过神,瞪大了眼睛看动作的主人。
赵玮伊一脸愤怒地看着他,“凌哥,你怎么发呆了,这么年轻就爱发呆,老了会得老年痴呆的。”
什么逻辑,凌数懒得理她,但先生交代的事还是要做,于是问:“现在先去酒店,明天我派人送你去拉各斯大学,在此之前,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赵玮伊果然忘记了前面在说什么,开始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嘴上嘀咕道:“嗯......那个宿舍简直不能更寒碜了,这天那么热,空调,洗衣机......”
凌数扶额,看向窗外不说话。
赵玮伊说:“我总觉得我现在仓促想,肯定想不齐全,凌哥你把电话号码给我吧我晚上想好了发给你。”
凌数说:“晚上来不及,如果你需要的东西需要采购,最好下午五点前。”
赵玮伊想了想,“好吧,五点就五点。”
等到收到短信,凌数让方睿去准备,自己不再理会。
原以为这就没他什么事了,至少可以很长一段时间不用见到这个姑奶奶了。可他想多了。
第二天就又见面了。
赵玮伊说,下了大雨,被困在购物中心了。
真是活该。凌数想。
这会儿他刚从机场接到周浦深,此刻正在一辆车上。
电话内容周浦深也听到了,凌数见他眼神扫过来,知道他关心的是谁,冲电话那头问:“你和室友,苏小姐吗?”
那边兴道:“是啊是苏叶。”
凌数之好答应:“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接到她,凌数驱车往拉各斯大学走。
赵玮伊问:“我们去哪?”
凌数说:“送你回学校啊。”
赵玮伊瞪大眼睛,像是惊讶极了,“你毁了我的饭局,不请我吃饭就送我回去吗?”
凌数无语极了。
难道不是她求着他来接她的么,现在怎么变成他欠她的了?
赵玮伊说:“凌总,没想到你那么小气啊,一顿饭都不肯请。”
凌数说:“吃什么?”
赵玮伊笑得得意,“这破地方怕是也没什么好吃的,要不你做给我吃吧?”
凌数:“你!”
赵玮伊敛了笑,“开个玩笑嘛,哈哈。凌哥别气,你决定,好吃就行,或者,贵也行!”
“……”
他开车去了豪斯。
侍者迎上来,恭恭敬敬地引二人进包厢。
赵玮伊环视一圈,十分满意,“苏叶说得没错,富得流油的人还是有的。”
凌数说:“苏小姐说的?”
赵玮伊:“好吧,我说的。”
“……”
她专挑贵的点,一直在嘀嘀咕咕,等菜上来了,还是堵不住她的嘴,嚼东西的时候倒是没说话,一停下来就开始叽叽喳喳。凌数觉得真的好吵。
他在心里默默背着道德经。没办法,要用最烦的东西,才能驱赶走眼前这个最烦的人。
好在他听不听她并不在意。
吃得差不多了两人离开。
赵玮伊说:“这里和我想象的非洲真的不太一样,还挺高大上的,我看这儿的人对你很恭敬,你是不是幕后老板?”
凌数说:“不是。”
赵玮伊:“那就是周先生了。”
凌数没回答。
赵玮伊:“我猜对了,我实在是聪明。”
“……”
赵玮伊:“那有打折卡吗,我想请我室友也过来搓一顿。”
凌数轻叹口气,“报我的名字,账挂我名下。”
赵玮伊:“哇,传说中的随便花。”
“……”
凌数觉得到拉各斯大学这一路格外漫长。
车子开进校园,刚进去是水泥路,往教师宿舍楼走就是泥路了,雨水把路面冲刷得坑坑洼洼,不少水坑,车子恐怕无法避开,陷进去就麻烦了。
凌数只好把车停下,“赵小姐恐怕要自己走过去了,这里没办法过车。”
赵玮伊长长的“啊?”了一声,“这路要怎么走,我的鞋子……”
凌数瞥一眼她的高跟鞋,心里轻哼一声,雨天还穿高跟鞋出门,果真还是不了解这的情况,也是活该。
他说:“后边有雨伞,我给你拿。”直接忽略掉了她的问题。
于是赵玮伊便一瘸一拐避着水坑往寝室楼走。
凌数开着车灯给她照明。她走得并不顺利,路面坑洼,她很费力地避开,有一下不知被什么绊着了,踉跄了几步差点儿没摔倒。
她勾起脚回头看了眼鞋子。
凌数看到了她皱着的眉头,本来还觉得有些可怜,现在也被打散了。
这个时候还关心鞋子的女人呐。
等她上了楼,凌数倒车离开。
此后的日子,赵玮伊像是赖上他了,他给她找了个人,“老肥算是半个拉各斯当地人,对这比我熟,有事都可以找他,放心,是中国人,语言没有问题。”
赵玮伊不干,还是什么事都找他,要辆车搞个驾照这都不算事儿了。还把他当真心姐姐使唤了。
时常是做完志愿者工作就来堵他下班。
干特助的,哪有什么准确的下班的点,她倒是好耐性,就在他办公室外头等,没几天,来往的高层都冲他挤眉弄眼。
“凌总,女朋友挺漂亮的啊。”
“凌总,总这么让女朋友等真的不好。”
“凌总,你女朋友……”
凌数轻哼,呵,女朋友,有这样的女朋友,不如死了算了。
奈何他躲不过,她永远有很多理由让他请她吃饭。
“我等了你这么久,你不应该请我吃饭吗?”
“我跟你讲这么多*,你不应该请我吃饭吗?”
凌数想,公主病恐怕是这世上最无可救药的病。她那些*,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何陆北,那个男人,还在他的监控名单里呢,她这头脑热着,殊不知人家何陆北,早已心属他人,看上的还是苏叶......
有够纠结。
有次刚从外地回来,身心具疲,他实在不耐烦,很直接地回绝,“赵小姐,我真的没有时间应付你,也没有兴趣和你吃饭。”
赵玮伊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笑脸耷拉下来,眼睛眨巴眨巴,讷讷说:“哦,这样啊。不好意思哦,我只是找不到人聊天了,我没有朋友。”
然后她转身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嘀咕,“怎么大家都讨厌我……”
凌数有那么一瞬,想要叫住她,但终究还是没有。
如此她真的再也没来找过他,他过了一段时间安生的日子,有一天下了班,习惯性往外边看,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凌数竟有些怅然的感觉。
但他也没有在意。第二天鬼使神差的,他打电话给老肥,老肥那边说:“赵小姐没有找过我,大概已经适应在这边的生活了。”
凌数挑挑眉,那敢情好。
挂断电话他忍不住拿起手机,她给他的短信,还停留在那天,他直白拒绝的那天。
“我准备收工了,在路上了!”
往上一条条,短信界面的对话框一直是一个颜色,因为他没有回复过。
凌数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愧疚。因为说起来她除了公主病,身世确实是有些可怜的。母亲去世以后,后母待她不怎么友好,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据说比她还要骄横,如此在家里恐怕也没有什么地位可言。
除了她爸,恐怕家里没有人真心对待过她。
如此想来,凌数着实有些心软。但仅仅是愧疚,他想。
再见到赵玮伊,是孔子学院年展,他看到她和安娜坐在一起,来给苏叶打气。结束后,拽着安娜从后门出去了。
凌数鬼使神差地跟上了,他想,那天说的话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些过分了,处于绅士礼节,他想他应该去倒个歉。
刚出门就看到她奔着一辆车去了。
何陆北,听她念叨了很久的何陆北,风姿卓越的何陆北,人很好对她却很差的何陆北。
凌数眯了眼睛,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当晚酒会,周浦深早早离开会场,约美人下棋去了,留他应付宾客。快凌晨他才回到家。
一个人影蹲在他家门前,他下意识警惕了些,缓缓走近。那人听到脚步声,也缓缓抬起头。
昏暗的灯光下,赵玮伊脏兮兮的脸印入凌数的眼帘。
哭过,泪渍明显。
他站在几米开外看着她。有一段时间的相顾无言,她尝试站起来,蹲久了腿软,她动作太急,一个踉跄,凌数也没接住她,她就摔倒在他面前。
天气很燥热,他脱了外套挂在胳膊上,等着她自己站起来。
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动静,凌数弯腰正要扶起她,突然传来的哭声让他动作一顿。
她没有一点缓冲地,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凌数蹲在她身边,盯着她的头顶发了会儿呆。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凌数想大概是因为晚上喝了不少,他居然生出心疼的感觉来了。
他一把捞起她,她的脸一翻过来,凌数说:“停,丑死了。”
她果然停了,盯着他的眼睛不作声,肩膀还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抽。
他把她扔在沙发上,递给她一条热毛巾,“擦擦。”
她缓缓接过,一直看着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
酒气比他还大,肯定是因为何陆北,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凌数一点都不想管她,睨她一眼,转身准备进去洗澡,手指被抓住了。
赵玮伊跪立在沙发上,拉着他的手,他一顿,却没有回头。赵玮伊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又讪讪地松开了手。
她坐回沙发上,凌数转身看她。
视线一对上,她的脸蛋又皱到一起,没一会儿抱着抱枕就开始哭。
大概已经哭了很久了,这会儿一哭就开始咳,那阵仗,像是心肝脾肺都要出来了。
凌数无奈极,只好坐到旁边,然而他没有安慰女性的经验,也只能坐在一旁,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扶额偏头看她。
她突然就扑进他怀里,这是凌数始料未及的。
他来不及反应,少女独有的香气伴着酒气扑进鼻息,他愣怔了一会儿,低头看她黑乎乎的脑袋。
她匍匐在他胸前,竭斯底里哭泣。
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哭的人。当他的手缓缓抬起在她背上摩挲安抚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这下意识的动作让他猛地一震。
他的手停下来了,她的哭声也渐渐小了,她慢慢直起身,擦鼻涕和眼泪。
凌数低头,她用的是他的领带。
哭笑不得。他偏头过去,无奈地勾起唇角,这一笑,又是一怔。
他没生气,没不耐烦,他不正常。
赵玮伊擦完了,很自觉地把抱枕放在他膝盖上,趴在上面缓和气息,一抽一抽地。
她没说话,凌数也不知道说什么。
罢了,看在她可怜的份儿上,他总该绅士一回。
凌数往后靠着沙发,低头看她肩膀一抽一抽的频率逐渐低下去,声音渐渐弱了,气息渐渐平稳。
他也靠坐着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腿已经麻得有些受不了。凌数轻轻动了一下,赵玮伊没有动静。
他叫她:“玮伊——”
没有回应。
他轻轻将她翻过身,把她放好,她抱着抱枕不肯撒手,凌数转身要去洗澡,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不算窄,但她一直在动,保不准......
凌数轻叹口气,还是抱起她往卧室走。
这段路不算长,他甚至能记得自己的步数。
但凌数在这短短的路程里,暗暗下了心。
他没有过情感经历,但是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内心的那一点地盘儿,大概被人强行挤进去了。
这个人心里那块地盘,却是别人。
不过不着急,既然想明白了,他凌数,没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