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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之下,江流和清浦二人各抱着一大一小两个锦盒恭谨地站在男子身后,而男子一身千丝雪的宽袍宽袖的玉服,白玉冠轻挽的乌黑长发垂在肩头,一张俊颜含彰若彩,丰润的唇角始终挂着一丝雍容娴雅的浅笑,恍若身披霞光的天神一般降临,静静地驻立在一丈高的西华门前,仿佛千万年。
令人见之,心神向往。
果然不愧为我楚国第一公子,雍容典雅,贵胄天王也盖莫不如。
一脸陶醉的司书,看着将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大小礼盒上来回轻抚的子琰,仿佛他手下的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
那如春光般涵雅而明媚的黑眸简直能把人溺毙了,难道这就是话本子中说的情啊爱?
她以前就道公子喜欢公主,司琴还叫她不要乱说。
这次应验了吧,都请旨赐婚了!
玉旨都下来了。
“公子,公主让奴婢请您朝夕宫面见。”司书团团地见礼。
子琰淡淡淡颔首,“那有劳了。”
“呵呵,奴婢应该的,公子这边请!”司书忍不住想着公主见了这模样肯定也要喜欢的。
从西华门,穿过前庭御道,进入后庭宫苑,空流与清浦二人小心地抱着一长一短的两个锦盒,跟随在若敖子琰身后,而司书则规矩地走在前方领路,前往破晓殿,所有的侍卫见到四人都是一路放行,根本没有阻拦。
若敖子琰一进到朝夕宫的后花园,就看见秋日下静静负手而立在“三生亭”上,望着一波湖水安静沉思的芈凰,女子一身公主缨佩常服,规矩而严谨,就连一个袍角都没有一丝愈矩的起伏,平平整整地垂落脚边,簇起的蛾眉显得为人一丝不苟,白晰的面庞染上两分选城的淡淡风霜,不算绝美的容颜于温文尔雅之中可见一种女子少有的坚毅之色,尤其那眼神极为坚定地望着湖中偶尔跃出湖面的鲤鱼,淡淡出神。
真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
和他有关吗?
驻立片刻的芈凰,回身第一眼正看见站在“三生亭”外的若敖子琰,长身玉立,风采卓然,这位楚国当世最杰出的才俊,上一世最年轻的令尹,正浅笑注目地望着自己,只是那眼神过于炽热,让她忍不住想逃,于是转头看向他身前带路的司书,清声问道,“公子进来了,怎么也不提醒我?”傻傻地看这么久,看什么呢。
若敖子琰以眼神示意司书她们不要解释,从清浦二人手中接过两只锦盒,独自上前走入“三生亭”中,就隔着中间的石桌与芈凰相对而站,了然地笑了笑她这一举动,从容回道,“公主静思的样子,琰不想打扰,所以才示意二位不要出声。”
芈凰被这样温柔的笑一直不错地盯着,直到耳根微微发热,才峨眉微簇地缓声道,“可是这样,我有感十分失礼于人前。”
司书莞尔地看着二人的互动,“呵呵,公子你还是快说说求见我家公主的用意吧!别老是盯着我家公主,她不又不会跑了。”
司琴先于芈凰一步瞪了她一眼,这小妮子总是这样嘴皮子太利索太快,“司书,又没规矩!”
“是是,公子您快说吧,您看因为您,奴婢又挨骂了!”司书作委屈状,惹的众人都抱以一笑,气氛稍松。
若敖子琰却没有多少在意,反而神色坦荡地盯着芈凰身后的司琴和司书,轻笑道,“还请几位姑娘能留给我和公主一点空间,琰有些私话想要单独说于公主听,如果你们在,估计公主真的不敢见我,不敢听我说了。”
“清浦,江流,你们二人也退下吧!”
“是,公子。”言毕,他们二人就掉头走出后花园,没有半分拖延。
温文尔雅的男声,实在好闻,就连命令也说的如此委婉动人,司书朝司琴暧昧地眨了眨眼,“有私话呢?琴儿姐姐,我们快走,别留在这里碍公子的眼了。”
“奴婢们告退。”司琴向二人微施一礼然后一同离去。
不待芈凰答应允许,司书拉着无奈的司琴三步并作两步跑远开去,只留二人相视立在花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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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心迹谁明悟,每到子夜独徘徊。
旦求一息不可得,更待三生何处来。
清秋晓寒华露滴,白昼对红牡丹依。
与君本是灵台异,两情相悦安可期?
三生亭上三生停,前尘往事莫追忆。
这里是三生亭,是楚王宫中最不祥之地。
开国之后妣厉死于此,无数的美人曾经死于此,而她的母后最后也死于此。
想着“三生亭”的那些陈年往事,芈凰望着渐渐走远的二婢,悄然移步至亭边,然后伸出一只皓腕探出亭外,信手折了一枝亭边牡丹在掌中把玩,借着赏花之迹,又与子琰错开两步远,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一双曼眸回转轻挑,曼声细语地问道,“不知公子今日有何事求见?”
若敖子琰悄然地看着二人之间又拉开的距离,托着礼盒,清声回道,“公主一直欠琰一句话,子琰今日是来讨的。”
芈凰闻言颔首,这三年,她确是欠他一句郑重的道谢。
微微抬起小脸,从尖尖的下巴到淑雅温文的丽颜,直至那双黑如琥珀的修长曼眸,扫向眼前清雅俊逸的容颜,郑重地说道,“的确,本公主确实欠了公子一句话。这三年间,要不是公子那一百多封飞鸽加急传信,还有四位武功高强的暗卫前后保护,芈凰绝不能每每在军情紧急之时,还能运筹帷幄驱敌千里,又能从千军万马之中全身而退。”
说完,芈凰向面前之人,以公主大礼深施一拜,“芈凰多谢公子三年来慷慨相助之恩,来日必当投挑报李以还公子之情。”
“果然是忘记了啊!”
寒玉雕成的俊颜半是轻叹,半是讥诮地挂起一抹轻笑,然后摇了摇头,把两个礼盒轻轻地放在石桌上,托起她的双臂不扶起也不松手,“公主欠琰的不是一句致谢而是一句承诺。”
从怀中掏出一个贴身收藏已久的玉色锦囊,从里面抽出一张传书,“诺,这个公主可还记得!”
起身接过那一张小小的飞鸽传书,芈凰熟悉地展开,入目只有十二个绢绣的小字,“边关战事吃紧,不知还有归期?”这是她初到选城战事吃紧时写的,当时的自己第一次看到子琰慰问的书信,心中满是忐忑,本觉得二人关系似乎不到倾诉一番的程度,可是实在无人可诉,于是最后才在信中袒露忧愁。
若敖子琰又从锦囊里掏出一张小小的传书,芈凰依然接过展开。
“你若还朝,可愿嫁我?”这是子琰写的回复,与自己的回信风马牛不相及。
芈凰含着一丝讥笑,只见又一张传书递到手边,再度展开。
“生死不知,岂能轻言承诺。”这是她当时看了子琰的回复写的,已经在选城经历了几次与西土庸国生死大战相接的自己,当时看了只觉得好笑,根本不知这位楚国第一公子为何还有如此闲情逸致,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回去,更一度嘲讽那些醉生梦死一般活在郢都城里的高官显贵皇亲国戚世家公子小姐,不知亡国在即。
“我若保你还朝,可愿嫁我?”这是子琰写的第二次询问信。
“若选城二十万军民仅余凰一人活着,岂非苟活于世?”这是自己对于子琰闲极无聊的行为的极大讽刺。
“我若保你得胜还朝,可愿嫁我?”这已是子琰不依不侥第三次询问。
可是想想,正是因为子琰一次又一次“闲极无聊”的询问,自己才终于顺理承章地得到他的相助,载誉得胜还朝,如今还活的好好的。
最后一张小传书,子琰捏在手里,摇了摇,却没有递上,而是看着对面之人曼曼地问道,“公主可还记得,这最后一次是怎么承诺于琰的?”
三年杀场征战,芈凰本要忘记在尸海里的些微小事,可是这样一张一张看过来,想不记起来都不行。
任谁遇到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相激,也会不管不顾了。
“若芈凰一人能换楚国数万百姓免于庸国战火浩劫,岂有不应之理?”
若敖子琰看着芈凰渐渐全部忆起的样子,笑了笑,将那抽出最后一张传书收回锦囊,再度贴身放好,然后一脸正色道,“三年前,公主以为琰信中再三所求皆是戏言;可是三年后,琰仍然未改初心,不知公主此时得胜还朝,可愿嫁我?”
活了两世的芈凰第一次遇到这么个再三纠缠的人,明明她和他已有了赐婚,诺言不应也得应,何况既然想起更是该应,为何还要一再追问。
心里既然有了疑问,芈凰暂时放下几分别扭,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捏着牡丹花枝,直视对方,坦言问道,“公子,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若敖子琰嘴角微微含笑,他就知道她心里存疑久矣,“公主请问,琰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瞥见这一丝轻笑,芈凰微挑一双纤纤峨眉曼眸,并不怎么高兴地捏着牡丹花枝在指间转了转。
有一种一言一思都尽被掌控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自认为前世今生都并非绝顶聪明之人,如果不是仗着重生作弊,根本不可能混到如今这般好的境况。
既然想不通也猜不透,就笨鸟先飞,就不耻下问,就多问多做,总会明白的,这是重生后的芈凰一直秉持的再世为人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