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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惊天的特大流民略卖案,除了身为司败的若敖子克还有身为庭理的陈晃主审以外,自然还有三位陪堂的三司官员,司马,司徒,司寇,一同进行三司会审,他们朝服上的凤纹每一尾都代表了他们的身份不低。
三司会审,即凡遇重大案件,由主管刑狱机关会同监察机关、司法机关一同陪同审理。
此为一讯,称为:臣讯。
如今已经过了已时,可是刑狱司的铆钉朱漆大门却迟迟未开,等到日上中天,刑狱司的大门终于轰然大开,等在东大街上的平民百姓寒士们一哄而上。
“开了,开了,刑狱司的大门开了!”
“陈廷理要开始升堂了,看来今日没有被叫停!”
就连对面茶楼二楼的成晴晴也闻声冲到窗户前向刑狱司看去,可是她看到的却是陈晃恭敬地将司徒南送了出来,“司徒都尉,太女已经原谅你的冲撞之罪,命我当堂将你释放!”
“那就多谢太女宽宏大量!”
司徒南一脸早就知道的表情,不过还是面上拱手谢道。
五城兵马司的人早就等在了刑狱司的门口,几个小统领恭敬地捧着干净的衣裳和清水上前,用柳叶沾着清水洒在他的身上,为他去除牢狱之灾带来的晦气,“副都尉大人,您真的出来了!若敖都尉大人果然神机妙算,他说大人您今天能被释放出来果然就能放出来。”
“哼,走吧,找个位置,我们等都尉大人出来!”
司徒南点头,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大门上站着的陈晃还有周遭的贱民,尤其目光在老万身上定了定,目光阴沉,勾起一抹冷笑:陈晃,还有这些贱民,他是不会放过他们的,敢给他如此奇耻大辱!
“是是,大人,我们已经在对面的茶楼包了雅间。”有统领讨好地将他延请至对面的茶楼入座。
周菁华站在窗前,低头看着这一幕勾唇一笑,“看来今日这案子也没什么好看的。小江,我们回去吧!”
“是的,小姐!”
小江转身跟着周菁华下楼而去。
巧云见此急道,“小姐,姑爷不会真的把那个司徒南给放了吧,那再捉可就难了!”
“我不相信陈晃会这样就放了司徒南。”
成晴晴坚定地说道,这些日子,陈晃日日夜夜都在忙着准备这个案子,更想替百姓申冤,他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此时百姓们眼见到司徒南神采飞扬地打马而去,纷纷叹道,“果然就连太女和陈廷理都拿他及他后面背靠的若敖都尉没办法!”
扶着瘸了腿的老万来看公审的小四皱眉道,“掌柜,看来此案只能如此了……”
“不会的,太女向我们保证了一定会还刘婶一个公道的。”老万摇头道。
老汉叹气,“这案子难,今日还是三司会审,司马大人必然会偏袒亲子,老司徒的儿子,司徒都尉刚刚释放,老司寇又是个常年不管事的……主审的还是若敖三公子,这场官司怎么赢?”
老万还是不信,目光坚定地穿过济济的人潮,随着大伙望进朱门大开的刑狱司,只见公堂之下,此时两侧各站着五十名手持水火棍的威武衙役,神情肃穆。
一声大喝:“威武!”
窃窃私语的百姓闻声齐齐喝退。
他和小四小五小六老汉他们也随着人潮往后退去。
整个公堂内外此时肃穆森严,远远站在大门外的所有百姓安静地伸长了脖子,将目光投注在了公堂上高坐的若敖子克身上。
一束微薄的阳光透过飞檐射入有几分阴暗的公堂之上,陈晃一脸肃穆,带着几名幕僚还有衙差搬上一落落他们这几日日夜不停登记的近万宗失踪百姓的卷宗,依序踏入那高悬着“明德慎罚”四个大字的公堂之上。
高堂正中设有两席,若敖子克此时一身司败的三尾凤朝服高坐在堂中正席公案之上,而陈晃身着庭理站在堂下向坐在上首的他和一侧陪审的三司拱手致敬,然后才随后入座陪席。
虽然主理刑狱的是陈晃。
可是主管司法的却是若敖子克。
而三司有共同决狱断案之权,此案不会只听一人所言。
陈晃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卷展开,这是他这些时日所有审讯结果及所作口供笔录,大声禀道:“司败大人,一月前,七月初十,经成右徒大人举报,在郢都城外抓获略卖人贩二十一人,经审讯全部据已招供,他们在城外一处无人庄子进行交易,并于我楚国今年大水之后强掳无家可归流民一千二百人为奴,欲转卖他人,从中获取暴利。
八月初三,郑国商贾弦高携其两个亲妹,弦玉,弦青前来投案,自认流民略卖案系他们下属的弦氏商行所犯,而一干人贩皆是他们的属下,并承认他们的牙行在楚五年间,一共为他人略卖大水后无家可归的楚人五万余人,同时声称有人于八月初一晚上对其进行追杀,其仆役三百余人一夜之间皆被灭口,其亲弟,弦七横死于当晚。
今令史(春秋战国时期的仵作)已经全部查验尸体,验明正身,确认皆为刀伤他杀所致。
同时,这几日前来登记大水后失踪的流民已达一万零一百二十宗,全部编撰成册在此。”
陈晃将手中长达八尺的流民册命人对着公堂内外及陪审的三司展示,原本安静的刑狱司内外顿时响起一片吸气之声。
众人虽都知道郑氏商行强掳流民五万,却不知他们却已经全部被人杀人灭口。
“杀了这么多人?!”
“真是天理难容!”
“这个弦氏商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我楚国略卖五万之众!”
“杀了他们,还我们亲人!”
“对,杀了他们!”
……
一时间,公堂内外皆响起愤懑之声,甚至有人将篮子里拎的青菜或者随地捡起的泥巴扔在弦高三人的头上,弦玉不断闪躲着,撇着嘴想要辩解,“大哥,明明就不是我们略卖的流民,而是你和弦七……”
弦高皱眉看着她不认同地道,“玉儿!”
弦青冷哼一声,低头道,“现在辩解有用吗?有这口舌和堂上的三司说去!”
公堂内外顿时间吵吵嚷嚷。
作为今日陪审的代表老司徒坐在一侧重重清咳两声,若敖子良则不悦地皱起眉头,而身为司寇的老大人则半眯着眼,仿佛已经睡着了。
若敖子克看到若敖子良向他这边不悦地望来,随意地翻着卷宗的大手一罢,握起黄花梨的惊堂木,重重一拍,“肃静!此乃公堂不得喧哗,否则违者,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威武!”
两旁衙差手中的水火棍往地上重重一柱,仿佛打在人身上一样,顿时刑狱司内外吵吵嚷嚷的百姓顿时温逊无比,有胆小的庶民甚至缩到人群中,躲了起来。
若敖子克看着堂下跪着的弦氏兄妹三人及二十一名人贩,这才清了下嗓子问道,“你们三人可是刚才陈庭理所述的郑国弦氏兄妹三人?”
“正是,草民,弦高。”
“草民,弦玉。”
“草民,弦青。”
一身囚服的弦高弦玉弦青三人同时跪地回道:“叩见大人!”
若敖子克一改往日的戏谑之色,正襟危坐地开始了审问:“你们是何年何月起开始在我楚国强掳流民,掳获之后,又卖于何人,从中所获之利,流民如今去处,一一道来。”
弦高沉稳温和的男声缓缓回道,“楚穆王十五年,我五妹弦青和七弟弦七带着五十名郑氏家奴离开郑国,来到楚国,开始从事牙行之业。
当时楚国年年大水,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我七弟看到其中暴利,趁楚国大水之迹,无偿收掳无家可归的流民万余人,一部分是无处可去,自愿跟着,一部分是掳来的。
后有大主顾得知此消息,向我七弟购买此批流民,并要我七弟专门为他负责圈禁这些大水大战后无家可归的流民。
我们牙行有个规矩:只问钱,不问人,也不问去处。
所以我们只是按期将收掳而来的流民送往城外指定的无人庄子,五年来,我们总计贩卖五万四千八百六十一人。
而今年七月,楚国西郊讲武,我们听闻消息,有楚国贵族向楚王敬献五万奴隶,当时觉得这数字实在巧合但也未深究,毕竟我们只是商贾不问对方收购奴隶作何用途。
而后对方传来消息,却突然叫停了对于流民的收购,我们还余一千二百人无处可出,就将他们全部移至东郊附近的小山下,任他们自生自灭。
不日后,八月初一,我七弟及其从属的三百名下仆一夜之间惨遭横死。
待我们从外经商回来,就发现满门被屠,所以特来投案以避杀身之祸。
若是大人问小人,如今五万流民身在何处,据我等所知,想必已经跟着驸马前往战场。”
“果然我们的亲人是被送上了战场!”
“可恶,这些郑人!”
刑狱司公堂外再度响起一片惊呼还有涕哭,“可是这些年他们就在我们身边,居然从来没有发现……”
“你所说的大主顾是何人,据实答来?!”
若敖子克命令“肃静”,终于问到最关键的问题,若敖子良则坐在陪审的席位中,略略探前身子,目光深深地看着堂下的弦氏兄妹三人,似乎他们只要回答了就会定他们死罪。
而所有百姓更是向前伸长了脖子,神情十分专注地等着弦高的回答。
“正是贵国当朝虎贲禁军都尉:若敖越椒!”
弦高报出这个名字之时。
全场内外都倒吸了一口气:真的说出来那个名字了!
若敖子良顿时将袖袍都揪紧了,握手成拳,想要起身喝斥,可是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坐在上位的若敖子克眉眼一沉。
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敲:“放肆!若敖都尉掌管我楚王宫五万虎贲禁军,更是我大楚第一勇士,岂容尔等郑人随意污蔑?而且他身为禁军都尉,为何要收购五万奴隶之众,你们这是攀污若敖都尉造反不成?”
此时公堂之后,幽暗的后堂之中,令尹子般和芈凰,二人俱是安静地坐在后堂之中仿佛在听一场戏。
他们同时听到这一句话。
前者眉头俱是一皱,甚至听到公堂之上若敖子良发出一声质疑:“若敖司败这话怕是说的有失偏颇吧?”
“不知司马大人觉得哪里偏颇了?”
若敖司败恭敬地起身一揖请教道。
“造反是谋逆大罪,购买奴隶未必就是造反,而且若如此人所说若敖都尉的五万奴隶俱已献给大王,更是造反之言不成立,司败大人所言乃是臆测,并非事实。”
若敖子良沉声说道,就算正中坐着的是自己平日喜爱的侄儿,依然语气十分强硬。
若敖子克戏谑一笑,拱手告罪,“司马大人教训的是。”
坐在后堂的令尹子般闻言皱眉。
而芈凰则默然不语,继续侧耳倾听前面公堂上传来弦高惶恐不安的声音,“小人不敢,小人所说句句都是实情,小人兄妹三人因害怕造到追杀,才前来自首投案,但是小人也不知都尉大人购买此批流民作何用途,我们只收钱,从不过问买主的用途。”
若敖子克挑眉继续问道,“好,那你们可有你们过往五年来所有交易的凭据?”
“所有交易的收据存根全在小人的三名幕僚身上,被他们悉数带走,而今小人没有证据。”弦高摇头回道。
“那他们人现在何处?”
“虽然我们满门被屠,但是并未发现他们三人的尸体,想必他们是提前逃了,如今不知所踪!”
“子虚乌有,一派胡言!”
若敖子克手中惊堂木再度一拍,大声斥责道,“那为何你们兄妹三人遭到追杀后不逃,反而前来投案?你可知你一介郑国商贾攀污我楚国重臣该当何罪?”
老司徒也笑了笑,对他说道,“司败大人果然一语道破关键。”
若敖子良听到这里也点了点头,颜色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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