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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王的寝室很是简单,垂挂了不知多少的黑纱与黑色又宽大的石床足够占据整个视野。
如果以为这样的摆设对于哈迪斯来说太寒酸了?
那么就请细细看去,那扇简单的床头上究竟是被怎样鬼斧神工的技术,绘制出了冥王的圣花,又是多么精湛的技术能把水仙的活灵活现表现的如此真实。
睡在床上的人,甚至隐隐能嗅到清凉的花香,并在那样的香气中好眠。
在这好似无人的房间里,悬挂的黑纱被突然出现的风吹开,露出冥王床上斜躺着的人影。
黄金色泽的美丽长发散在床间,乳白色的皮肤因为熟睡而倍显莹润,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努力撷取着空气,然后那双闭合着的眸子在一声茫然的轻喘中睁开,露出一双宝石色的双眼。
“这里……是……?”
半直起身子,这点儿时间足够他一扫睡眠的迷茫,把他会出现在冥王寝殿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
即使未曾亲眼所见,但是有这个能力和时间把他安顿在床铺间的,一定是他家哈迪斯了。
真意外,普罗塞本来以为对方会老老实实的当人肉垫子,而不是偷懒的把他送回房间。
看来自己要对哈迪斯做出新的评价了。
一觉醒来,脑子就开始不甘寂寞的自动运转。
先拿睡前残留的记忆试试手,然后就是圣战之后的烂摊子。
这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当然要他自己搞定。
虽然奥林匹斯山的后续被哈迪斯包办了,但是大地上属于人类之间的信仰矛盾还未解决。
想到这里,他闲不下来的就打算下床走人,行动力超强的他,想要立刻前往人类世界。
但脚心刚落到地面,他的动作却停住了。
这样不同寻常的停顿,让人不由的好奇普罗塞发现了什么,才会让他一反常态的停下脚步。
但其实这并不奇怪,因为他看到了哈迪斯在他睡后留下的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才是他失常的主要原因。
色泽沉暗的黑色头发在指缝间闪着流光,微凉的触感和他的主人一样不善于表达。
普罗塞心想,他是不是过于忽视哈迪斯了?
或者说……
他有没有为对方做些什么?
真理田园还是冥界发展这些都不考虑,普罗塞还没有厚脸皮到把这些完全是为了自己才发展出来的东西,当成献给哈迪斯的宝石和玫瑰。
但如果单纯的说是赠送给自己恋人的礼物?
普罗塞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脸色难看。
就连艾瑞世界的一半,他更多的也是抱着解决那个世界平衡问题的最好方案来和哈迪斯提议的,只不过他换了个比较好听的说法。
真正说是毫无杂质,抱有想把最好的东西送到恋人面前的心情反倒没有。
这是种不好的习惯,普罗塞想,尤其是对他们两人来说。
自己应该反省。
普罗塞在心中加重语气:但他要怎么去改变呢?
他和哈迪斯都不是那种为了私情打乱公事的性格。
他们都是那种把心脏分成千份百份,爱情只能算是其中一小部分的严谨清明。
但即使有无数事务要忙,他们也应该有这唯一的一份需要被细心珍惜的认知啊。
在这一点上,很明显哈迪斯做的完美,普罗塞却稍欠一筹。
应该说他习惯了所有人都跟着他的步调走,反倒忘了,哈迪斯恰恰是那种速度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而且会时刻注意他脚下有没有石子的那种性情。
正如这一次的奥林匹斯善后,也正如被他拒绝,哈迪斯也能波澜不惊。
掌心这一撮微凉的头发就好像它的主人那么沉默,那么晦涩,却拥有让人难以读懂的魅力。
而这样的魅力,在每一次相处的时候,都会让他深深着迷。
普罗塞停下了一向迅疾的步速,他不是在等那个沉稳冷漠的男人追上来,而是想要把这缕头发变成他全身唯一的暗色。
“完成了。”
耳边的金发下不经意间能看到几缕黑丝,它们和金发编成一股一股的辫子,露出了普罗塞圆润白皙的耳廓。
他这一次站起来的动作没有迟疑,心中做出了决定就要去把它实现。
但是这一次的他,却没有忽视了那一抹黑色身影的陪伴。
……
广阔无边的大地上,赤着足的神踏过每一寸战后的焦土。
他的声音在战争的遗留者耳中响起,那些饱受伤害的人们走出了困住他们身心的小屋,再一次接受了光明的垂怜。
“我在你们前面行走,我一定与你们同在,不会撇下你们,也不丢弃你们,不许惧怕,因为那是藐视我的权柄,神的光会笼罩你们,直到你的魂升入天堂。”
普罗塞一面走,一面施展神力,仿佛歌唱般的优美旋律应该是听不懂的语言,却能够把其中所传达出的意思深刻的留在听者的心中。
那些因为战争而死去的远征军成员因为他的话化作灵魂的结晶,也就是那一片片雪白的花瓣。
而光明圣骑士的诸位,也一样错落生成浅黄色的花朵与战友的灵魂形成大片花田。
他说出的话是有力量的,一开始只是作为安抚灵魂的咒语,让他们在无痛苦中陷入沉眠。
但是随着他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生者渐渐被他的话所吸引,他们谨慎而谦卑的聚集在他身后,开始跟起了漫长的人流。
那些人里有失去国家的自由民,也有打上烙印的奴隶,他们成群结队的追在普罗塞身后。
也许这些人并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但是无家可归的他们,觉得普罗塞的话仿佛拥有未知的魔力,听着他的声音,就连失去一切之后的悲痛都能被安抚。
告慰亡者的呢喃低语,对生者的悲痛同样有效。
普罗塞没有阻止这样的人流形成,他按照计划中的,踏足大地上的每一片战场,收敛为他而死的战士的灵魂,让他们自血肉的痛苦中安息。
不知不觉间,人类社会中流出了这样的传言。
有一位神,他美貌的脸庞不为人所见,但美好的形态却仿佛指路的明灯,吸引着人类卑微的目光。
他路过的地方会长出白黄交错的鲜花,花朵的芳香有幸留在他的衣摆,而他说出的话,能让人看到幸福。
“简直是胡说八道!那样的神根本就存在在幻想之中!真正的神是什么样子?真正的神都在奥林匹斯山上活得放浪形骸。”
亚伦特的国王德伊斯特拉连连发出冷笑,作为仇视众神的君主,每年给神庙祭祀的那些贡品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还说什么神的言里能够感觉到幸福?
简直狗屁不通!
妻子被拐走,儿子也不是自己的德伊斯特拉国王表示,神这种东西就该扔到地底下然后被狠狠踩上几脚,接着千刀万剐!
因为他一点儿也不幸福!
对国王陛下一谈起诸神就歇斯底里的表现,他的臣民都可以理解。
不管怎么说头上染色的男人都这样,他们要用包容大度的心来接受平时还是很睿智精明的国王陛下的。
从能让信仰浓厚的臣民接受他们有一个不敬神的国王陛下可见,德伊斯特拉还是很有手段的,而且他也从未傻到公开表示对奥林匹斯众神的不满。
但是当这位旅行的神灵来到他的国家前,要他忍着生理性的厌恶直到他走人,哦不,走神的耐心他也还是有的。
就是那几天,国王陛下的后殿总是能听到摔东西的声音。
“什么?他不走了?”
德伊斯特拉掀桌,他暴怒的指着窗口外面的城墙高声喊道:“你说他在外面施展神迹,所以国家里的人们大部分都不工作了?”
侍官无奈的躲过陛下太激动而喷出的唾沫,冷静道:“是的,他们都去听神灵的教诲,并失去了工作的心情。”
“到底是怎么样的教诲能让我治下最勤恳的人民变得疲懒!”
德伊斯特拉焦躁在原地转来转去,不敢置信的大喊。
侍官们面面相觑,谁也没办法回答陛下的问题。
最后还是他自己不爽的一握拳头,说道:“不行,我要亲自去看看!”
然后侍官默默看着他们的陛下雷厉风行的跑出宫殿,他从窗口弯下头,还能看到德伊斯特拉骑着马离开的背影。
“这样可以吗?”
一旁的随从小声的向侍官问道,随后在对方瞥过来的一眼中噤声。
侍官看着城外逐渐渐变成白黄交错的景色,不动声色的按住心口,那层薄薄的衣料下,是一只镀银的十字架。
“我的主,虽然不能见您,但愿您的灵与我们同在。”
他在心里真挚的祈祷。
像侍官这样隐藏身份,在王国的各个阶层担当要员的十字信徒有许多,他们都在用自己的力量庇护着倍受迫害的同胞,并且从未遗忘歌颂□□。
当德伊斯特拉赶到的时候,正是普罗塞在众人的歌声下让城外的原野都开满繁花的时候。
“让让!让让!”
他推开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艰难的出现在人前,也看到那位让他的臣民不思劳作的神到底是怎么样的家伙。
说实话,有些意外。
德伊斯特拉被对方的眸子扫过,那种感觉就像是和友人在最热的天气里跳进河里,爽快玩闹一场之后的舒爽。
而那头虽然不说,但他很得意的金发,应该格外被阳光所喜爱。
因为那些本来就没有实体的虚幻光线,正在他的发间跳着细碎的舞蹈,这让他有种和阳光欣赏同样美景的感觉。
总之……这是一个不像神的家伙。
在德伊斯特拉的印象里,神总是做着夸张的事情,而且还总是会掠夺凡人手里本就不多的东西。
好比如他的妻子,他的女儿。
想到这里,眼神变得阴沉。
他的妻子还好,不过是被宙斯强_暴生下了死婴,然后被赫拉埋到城池之外的地下。
但是比起早就知道下场的妻子,他的女儿才是真正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不知道是神把她带走了,还是遭遇了不测。
德伊斯特拉每一天都近乎在希望和绝望的两种想法下折磨过活。
他不知道是不是还要残留着希望的相信着自己的卡珊德拉还活着,但又觉得自己早该放弃希望,承认女儿应该失踪死去的事实。
这样完全是众神塑造的悲剧,也难怪他会仇视众神。
越想越是深恨的德伊斯特拉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他召集城边的士兵,把那些祈祷中的人们围了起来,当然也包括最里面的那位神。
在全是憧憬敬慕的视线里猛然夹杂一道森凉仇恨的目光,只要被注视的人不是死的,恐怕都会去看一眼。
普罗塞自然的去看了,然后发现了那名正直盛年,但眉宇间已然能看出老态的男人。
他的眼神微动,一瞬间了解到对方眉宇间的仇恨恐怕还有着对众神挥刀的憎恶。
但他直到对方打断这场本该肃穆的安魂仪式,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普罗塞停下安抚灵魂的神力,不断抽枝发芽,意图开满大地的繁花在即将漫过视野边缘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对那名男人说道:“亚伦特的国王,我会赦免你的罪,所以安心说出你的恳求。”